祖师爷再次保佑,和仪没有沦落到在拥挤的街道上欣赏港城的华灯初上万家斑斓的地步。
    即便一路意料之外的顺利,回到林家大宅的时候,天也微微擦黑了,一轮明月挂在淡蓝的天边,那边太阳刚落,清风温柔。
    两辆车对头碰到了,加长版劳斯莱斯从头到尾透着一股金钱的方向,车门拉开,先走下来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长相是清爽挂,神情气质却向精英挂靠拢,气场又有点虚,看起来难免有些不伦不类。
    林伯母正往出走,迎面碰上,笑眯眯介绍道:“晏晏啊,这是你毓成哥,阿成,这是你二叔家的妹妹。”
    和仪笑着对林毓成点点头,林毓成上下打量和仪一番,勾唇一笑,故作矜持却修行不过关,清傲矜贵不成,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
    和仪身边是有两个标准的同辈精英霸道总裁的,又认识不少宗教类精英,走清冷路线的不少,林毓成这点把戏就难免看不上眼了。
    “哒-哒-”是高跟鞋落在地上声音,和仪回头看去,身着条纹西式套装的女子短发干脆利落,眉眼凌厉笑容爽朗,一眼就能让人知道是个厉害角色。
    然后是和林正允长相略为相似的中年男人,两鬓微白,不怒自威,此时笑着看向和仪,倒是和蔼可亲。
    林伯母介绍道:“晏晏,这是大伯父和毓昭姐;老公,这是二叔家的晏晏……”
    和仪对林正华见过礼,林正华笑道:“好孩子,和你爸爸当年真像。”
    “蜀中和仪,久仰大名。”等林正华说完,林毓昭笑眯眯伸出了手:“当初听阿幽说你的故事,我心里还觉得佩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和仪微怔,“……毓昭姐过誉了。”
    “哈哈,果然和阿幽说的一样腼腆。”林毓昭走近两步拉着和仪往里去,一面说:“在这边不要拘束,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和阿姨说就好。兰幽,我们两个认识。”
    和仪心中有一瞬间的警惕:兰柳被余庆堂扣下,那边要人去领,以林毓昭在港城的身份地位,去余庆堂领人这样的小事,周存普也是要给她的面子,兰幽却绕了一大圈来找她。听林毓昭话里话外的意思和兰幽是很亲近的,而她和兰幽的关系则十分复杂,是什么能让兰幽放弃更加方便的林毓昭,反而找她呢?
    高跟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和仪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微微有些愣神。
    不是她疑心病太重,而是蛊鬼两道的关系一向复杂,当年先兰师和先和师在世时就互相防备,她和兰幽上位之后,少主当家不得不更加小心。
    林毓昭控制着速度,落后林家夫妇两步,林伯母已经自然而然地挽住了林正华的手,二人相携走进屋里,倒真有些夫妻和睦的样子。
    对林毓成,林毓昭就不客气了,牢牢把他落在身后,林毓成几次想要弯道超车,未果。
    大厅里,林正允和杜鹃夫妇早已起身来迎,林毓中和林毓齐也笑着过来,林毓晴被一个和仪没见过的小姑娘拉着,笑容略微僵硬。
    那小姑娘穿着一身很鲜亮的鹅黄裙子,长发微微烫着卷垂着,长得很不错,不是动过刀子那种刻板的脸型,就是很标准、很清秀的瓜子脸,眼睛大大的,应该涂了唇彩,嘴唇也亮晶晶的,耳朵上的钻石耳钉熠熠生辉,面嫩,应该就是林家的小女儿林毓望。
    她挽着林毓晴的胳膊,几乎贴在她身上,不停地说着些什么,刻意没往这边看。
    “毓望。”林毓昭沉下脸唤了一声,声音也有些冷了,林毓望这才不情不愿地正过身来,听林毓昭介绍和仪。
    “我知道!不就是二叔的女儿嘛!多大的事儿值得到这就走了,我回家都没看到她!什么身份啊——”林毓望嘟囔着说道,还没说完就被林毓昭打断:“这是姐姐!叫晏晏姐!越来越不像话了!”
    “知道~”林毓望看起来是有些怕林毓昭的,虽然还是不大情愿,却也低低喊了声姐姐。
    林毓晴已经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走到林毓中的身侧,林毓中瞥她一眼,看出她笑容中透着的尴尬,心中有些无奈。
    “多大的架子啊,还要带个伺候的人跟着。”林毓望看向和仪身后捧着盒子的星及,口吻中自然而然地透出散漫娇蛮:“什么破事情,出去一趟,见长辈都能耽误!还带点东西回来。这盒子里是什么?别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拿进来仔细脏了我林家的地。”
    林正允几人的脸彻底沉下来了,林正华板着脸看向林毓望,呵斥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和仪似笑非笑地扫了林毓望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妹妹想知道,打开看看就是,也不是什么重要东西,玩意儿罢了,长辈给的见面礼,妹妹想看就看吧。星及,打开看看,能让周老先生送出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不过……妹妹有一句话说错了,星及可不是什么伺候的人,与我而言,她是玩伴、朋友、姐姐,是很重要的人。”
    她话风一变,口吻开始犀利凌厉了起来。
    林毓中拧拧眉,插嘴道:“时间不早了,先吃晚饭吧,伯父忙了一天也该饿了,晏晏你也累了,毓昭姐你……”
    杜鹃抬步走了过来,气定神闲地打断道:“毓望小姐想看,打开看看吧。我说嫂嫂,毓望也这么大了,礼仪课也该提上日程了。我们晏晏啊,可是从会说话开始就上礼仪课,直到八九岁才停下,你说咱们林家家大业大的,也不能输了啊。”
    “这丫头,几天没教训她,性子都野了。”林伯母开始打圆场:“晏晏啊,伯母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你还没看到呢吧?那对蓝宝石耳坠是伯母在拍卖会上——”
    “好浓郁纯净的皇家蓝。”林毓昭一声赞叹打断了林伯母,“这手镯上的几颗宝石,每颗都有5克拉以上了吧?品质这样上佳的皇家蓝可不多啊。”
    和仪也略有些吃惊,没想到周存普出手这样大方,但对她而言最吸引她的却不是这手镯,而是另一条羊脂玉的手钏。
    羊脂玉的玉珠品质虽好,在雍容典雅的皇家蓝宝石旁未免有些不起眼了,故而屋里的几人都没注意到,然而和仪一看到那一串珠子就忍不住心里喜欢,握在手上更带着淡淡的暖意,不似寻常玉料,入手生凉。
    是很难得的护身宝物,够不上法器,也很有些灵光,不能用来打架斗殴,普通人护身却是足够的,长久带在身上也能蕴养身体。
    即使她此时天眼封闭,瞧不到上头的光华流转,也能想象到这一串玉珠在盒子里是如何润泽生辉,金光熠熠。
    周家的礼重。
    和仪摩挲着那一串玉珠,心里思绪万千,忍不住往深了想。
    “这里有张纸条。”林毓昭好奇地道:“看看写得什么?”
    和仪拿起来一看,魏碑浑厚,运笔自如:一为补贺世侄女及笄之喜,愿世侄女欢喜如意;二为敬贺晏书承和师尊位,愿此后克谨修勉,不负和氏威名。
    这礼是退不了了。
    和仪将笺子放回盒子里,叮嘱星及:“改日余庆堂改朝换代,备份厚礼。”
    星及应了一声答应了,林毓望蹬蹬蹬上来伸手就要拿:“别是假的吧!”
    “林毓望!”林正华彻底冷了脸,瞪了林伯母一眼,林伯母连忙拉住林毓望,杜鹃已对和仪小声说:“多亲厚的关系?这么厚的礼,收着不好吧?”
    和仪对她安抚一笑:“不算什么,这东西来路不干净,平常人也压不住,他也出不去,送了我也是两全其美。另一件是寻常礼尚往来,回头我回一份就了了。”
    这是实话,那个蓝宝石手镯上蒙着淡淡一层阴煞之气,虽不浓郁,平常人戴了也要噩梦连连,应该是地下出来的东西,不知怎么到了周老先生手里,又被周老先生转赠给和仪,和仪不怕这个,或者说,从来只有阴气怕她的份儿,没有她畏阴气如虎的份。
    这一场闹剧最后在大家长林正华的敲锤下尘埃落定归于平静,大家做到餐桌前开始享用晚餐,林毓望被送到楼上,是林太太吩咐的,要她“冷静冷静”。
    和仪慢慢喝着老鸭煲,想起小姑娘刚才愤愤上楼,路过自己时喊的一声“林晏晏姐姐”,不免有些好笑。
    多少年没碰到这么“天真”的挑衅者了,妖魔鬼怪牛鬼蛇神见多了,这样心眼不多蛮不讲理的小丫头竟然都变得可爱起来。
    真是,什么时候审美扭曲了。
    和仪如此检讨自己,低头享用美食。
    最后她又因为落在她身上存在感超强的目光不得不抬起头来,顺着一看,林毓晴小姐姐正面带歉疚地看向她,一看到她抬起头来,林毓晴又马上低头,碗里的大米饭被她□□的不成饭形。
    唉。
    和仪悄悄叹了口气,低头认认真真地啃鸭腿。
    晚餐后,大家坐在客厅里,林伯母笑盈盈地将一个红丝绒首饰盒递过来,说:“伯母没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这一对矢车菊耳坠虽然不如那整一条七颗的皇家蓝珍贵,但胜在单颗的大小大一些,颜色也更加清新些,一定衬你们小姑娘的气质。”
    “蓝宝石好是好,小姑娘戴着也显老气。”林正华说着话的功夫,林毓昭已经捧着一个大锦盒笑盈盈走了下来,林伯母一看到那个锦盒,嘴角就轻微抽搐了一下。
    林正华浑然不觉,继续对和仪说:“这一套粉钻的首饰,耳环、项链、手链、胸针,是你大奶奶当年的嫁妆。本来是c国王后的一顶王冠,后来拆分出这几件来,据说最初还有一枚戒指,但早已不知所踪。也在保险柜里放了很多年了,晏晏你这些年不在爸妈身边,吃了许多的苦,也少拿了大伯好多礼物,今天大伯一次给你补回来好不好?”
    边听他说着,林毓昭已经把盒子打开,粉钻纯净鲜嫩,熠熠生辉。
    和仪心知这个不能收,连连拒让,林伯母在旁五官扭曲,见和仪推让,心中舒了口气,方才强笑着劝和仪收下。
    杜鹃连忙道:“大哥,这是大太太留给你的念想,你收着,以后给毓昭也好啊。”
    “她手里宽裕,要什么没有?”林正华笑看了林毓昭一眼,虽然这样说着,但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长女的拳拳慈爱宽容。
    最终还是林正允拍板钉钉:“收下吧晏晏,首饰是死的,人是活的,宝珠蒙尘总不如被人戴在身上熠熠生辉。”
    “就是这个道理。”林正华一拍扶手:“还是老二明白!”
    林毓昭笑着递给和仪:“收下吧,姐姐就不给你见面礼,父女俩的和一份了,省我出一回血。”
    这话一出,除了林伯母和林毓成,在座众人都忍不住笑了,林正华笑骂一句:“死妮子!”
    和仪只得认真谢过林正华,然后双手接过,眼角余光掠过林毓成,他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其中的贪婪使人忍不住皱眉。
    再坐下喝茶的时候,林伯母不由说了两句和仪刚到港城,下午就出去的事情。
    从内陆而来的林家几人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和仪刚要开口,却被林毓昭笑吟吟打断了:“是去接兰柳那丫头了吧?她姐姐也给我打电话了,但我那会正开会呢,也没来得及,还是麻烦了晏晏你一趟。兰柳她回去了?”
    话一下就被岔开了,林伯母本来准备的攻势都拿不出来,几番插话都被林毓昭绕走,一晚上无一战果。
    第20章 .父母偏心 林家琐事。
    又坐了一会,钟表滴滴答答地响着,时针指向九的时候,林正华开口了:“奔波一天都累了吧?上楼歇着吧,明天毓昭你别去公司了,带着妹妹逛逛。”
    林毓昭笑着应声:“明天还请妹妹赏脸啊。”
    和仪当然答应了,林伯母坐在一旁,强笑着没出声。
    林家六口的客房安排在三楼,和仪上楼时在楼梯转角处驻足半刻,杜鹃挽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没什么。”和仪笑了一下:“今天有点累了。”
    “咱们上楼好好歇歇吧。”杜鹃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往楼上走,林毓中默默走到和仪的身后,做好了随时接住妹妹的打算。
    林家一来来了六口人,还有一个星及及六七个保镖,单是房间就要准备许多,林伯母预备得很妥当,和仪与林父林母的房间相邻,杜鹃很不放心地跟着她进去看了,床铺宣软,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还带着清雅的淡香。
    杜鹃这才笑了,一手摩挲着和仪的脊背,轻声说:“毓望的性子偏激娇蛮,确实不好,今日且先放着,若她再惹你,妈妈就和你大伯母好好说说。”
    和仪笑吟吟握住她的手,“好了,今天那丫头生的气可得比我多,明天要是再惹我,我也有法子让她哭出来。”
    “唉。”杜鹃叹了口气,面上带着些愁绪:“毓望也是可怜,她姐姐有你伯父,哥哥有你伯母,唯有她可怜,母亲不在意,父亲有心疼爱,也不常在家。小时候毓晴常到港城来,看她可怜,对她就多先联系,比对林家旁支的孩子们温柔许多,毓望对她自然就更不同了。应该是你大伯母私下说了什么,让她以为毓晴受了委屈吧……哟,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杜鹃回头一看,对着探头进来的林毓晴道:“怎么过来了?找你妹妹有事?”
    林毓晴抿抿唇,把手上的热牛奶举了举:“热了牛奶,给晏晏送过来。”
    杜鹃:“知道你有话说,那妈妈先走了?”
    这样说着,她就要站起来,林毓晴连忙说:“妈妈您先说吧,我只有一件事:晏晏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找毓望谈谈,她再针对你,也不用找大伯母,找毓昭姐,她最怕毓昭姐了,让毓昭姐教训她。我先找她炭,如果说不通,我也去找毓昭姐。”
    杜鹃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孩子,小脑袋瓜子是比毓齐灵变多了,也好,晏晏你看怎么样?”
    “那就先这么办吧。”和仪看她们两个都是一副她受了欺负的样子,又十分好笑:“我真不是会被人欺负的……”
    然而杜鹃和林毓晴都不大相信。
    林毓晴看杜鹃和和仪还有话说,把牛奶放下就走了。
    杜鹃看和仪脸色不大好,也有些不放心,盯着她喝了佣人送上来的汤药,又喝了牛奶,最后叮嘱道:“那套首饰,既然你爸爸点头了,你就收着吧。明天去商场逛逛,再给你添置两样首饰,不过商场里的品质一般,好的还得慢慢找。行了,先睡吧,脸色是比早上好点了,还是白的吓人,明天早起要是不舒服,咱们就不去逛街了,你好好歇歇。”
    和仪笑着答应两声,把杜鹃送走了,房门一关,便倚着门长长舒了口气。
    星及不知何时进了屋子,扣着和仪的脉,面色难看:“心头血也是那么好吐的!等回去了,少说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的。”
    “哪有那么严重。”和仪挑挑眉:“我现在感觉出去打一架也输不了。”
    “那是,和师多厉害呀!”星及阴阳怪气:“那小丫头都踩到头上来了,也没动气,倒是修身养性了。”
    “还是个小屁孩呢!跟她生气我多不值啊?再说也不是什么坏人,小丫头刁蛮任性些,哎呀,放心,她肯定会接受教育的。”和仪连忙安抚星及:“你气什么,我都没生气。”
    星及重重叹了口气,“我是气自己,好不容易把你身体养好了,这几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药不离口了。”
    “惠泉寺的老和尚不是说了嘛,我是长命百岁的料子。我的身体我自己也有数,那两口心头血看着是严重,但早年更厉害的又不是没有过,今天药用得及时,现在并不是很难受。本来在飞机上已经缓过来点了,偏偏到了这边——星及,林家大宅上下都探查过了吗?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和仪面露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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