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月桐早上醒来时,手机又有叁条新增短信,一条是运营商的,另外两条是徐宸熙在夜里发来的关于到达横店和开工的信息。
    当然,她不会回复。
    于月桐起床洗漱,蒸了一盒速冻虾饺,加热一杯纯牛奶,换上轻薄透气的黑色丝绸衬衫和米白色阔腿裤,化上一个快捷干净的裸妆,一切看上去都如此完美,除了……
    脖子左侧的大草莓显眼得可怕,像被人用灼热的烙铁烫出深红色的疤。
    昨晚徐宸熙就像久未进食的吸血鬼那般大口咬噬她的脖颈和锁骨。
    他说他吃素四年多,她是不大信的。
    不都说男人只要开了荤就收不住了么,第一次之后他是真的像一只随时随地发情的狗,何况这些年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的“肉”肯定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但如果是真的,四年没做的男人,一旦重新启动马达——
    她会不会被他折腾至死……
    于月桐拍拍脑袋,大清早想什么乌七八糟的。
    她往草莓印处涂抹上几层粉底,再加上几层遮瑕霜,但看起来宛似欲盖弥彰。
    没能找到适合遮挡印记的物件,她也没有特立独行到过了立夏还穿着高领毛衣在街上溜达,最后她只好把头发全顺到耳下,掩盖住脖子,准备事情结束后再去商场挑几条丝巾。
    今天,她要和jessica一起去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看展馆和看展览。
    jessica是她在英国结交的志同道合的策展人,是名华裔,今年初回了中国。两人年龄相仿,对一些作品有着惊人的相近的看法,一见如故。
    这次,她们决定共同参加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青年策展人计划”的项目,如果她们的策展方案能通过博物馆学术委员会的初步遴选、复评和最终现场面试,进入前二,将获得30万人民币专项经费支持,并能把方案落实,在馆内展出,还有海外巡展以及参与威尼斯双年展。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为她们在策展行业和艺术界打响一点名声。
    尚未在策展业站稳脚跟,就放弃在大英博物馆的工作,不再有导师、前辈在前面引领着,之前积累的人脉资源在国内也起不了大作用,对于于月桐而言,回国发展相当于重头再来。
    作为独立策展人,这个项目是一次被人看见的机会。
    jessica很喜欢染发,几个月不见,她的头发从及腰变齐耳,从金色变紫色,再配上绿色木耳边紧身上衣、紫粉色高腰半裙和红色的靴子,全身撞色撞得让人在十里开外都不得不一眼注意到她。
    “月桐,我超想你的。”jessica一上来就送一个大大的拥抱。
    于月桐摸了摸jessica的发尾:“你怎么剪短了?”
    “哎,最近掉发严重。”jessica做出一个哭的表情。
    于月桐调侃道:“当初是谁说‘月月换颜色,头发依然多’?”
    “怪我当初太年轻,现在染发和想创意真的使我秃头,接下来的半年我决定要像你一样不染发!”jessica从上到下摸着于月桐的长发,“这一头浓密乌黑柔顺亮丽的秀发呐~”
    突然,jessica定住,直盯着于月桐的脖子。
    “哇,你这是——”
    糟糕!
    于月桐立即拨回头发遮掩住,讪讪地说:“那个,脖子疼,昨天去看了一下中医,拔了个火罐……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进展馆吧!”
    jessica不是未经情事的小姑娘,没那么好糊弄,她一脸坏笑地问:“哪位中医这么猛哟?巧了,我脖子也不舒服,方不方便介绍他给我认识认识?”
    “……”
    此刻于月桐的表情比吃了瘪还难看,心里已经痛骂了一百遍徐宸熙。
    “阿嚏!阿嚏!阿嚏!”
    在片场候场的徐宸熙连续打了叁个喷嚏。
    朱谨关心问道:“哥,你这是感冒了吗?”
    “没事。”徐宸熙用纸巾擦了一下口鼻。
    “是不是凌晨坐飞机时冷到了?那空调温度是够低的,你又只穿了件薄薄的衬衣……”
    徐宸熙嫌朱谨啰嗦,直接摆摆手让他闭上嘴巴,自己拿起保温杯去装了杯温开水。
    场务人员走过来提醒下场戏要试戏了。
    是场吻戏。
    “待会你们念完台词,桃花瓣会散落,楚无邪就用左手轻捧着慕容芸衣的脸颊,缓慢地亲下去,慕容芸衣要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接吻的时候双方就自然地闭眼,吻得轻柔一点。”导演认真地为两位主演说戏。
    女主角慕容芸衣的扮演者是今年火起来的流量小花,她听完导演的指示后微微点头,准备和徐宸熙演练一下。
    但徐宸熙却问:“韩导,请问是借位吗?”
    导演叫韩平。
    韩平听到这话,怒从心生:“这场吻戏是男女主角感情的转折点,我们要拍得真情实感,用八个机位来拍,怎么能借位?”
    徐宸熙带有歉意地略微弯下腰:“不好意思,我不拍吻戏。”
    女主角站在旁边颇觉尴尬,韩平拉徐宸熙到静谧处,朱谨看到这情形也跟上去。
    韩平说:“各部门都协调配合好了,你现在跟我说你不拍?”
    徐宸熙说:“在接这部剧之前我已经说好不拍吻戏,制片人是同意的。”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身为男主角,你不拍,女主角和谁吻?和空气吗?”
    徐宸熙低着头说:“真的很抱歉。”
    在韩平即将火冒叁丈时,朱谨解释道:“不拍吻戏是宸熙从出道以来就坚持的个人原则,不是针对这部剧和任何人,况且他感冒了,万一传染给女主角也不好,还请韩导多多包涵。”
    韩平当了十几年导演,碰上过几个不拍吻戏的演员,但他们都是已婚人士,而像徐宸熙这样年轻的流量小生,是第一个。
    言情偶像剧是靠脸吃饭的偶像们的圈粉利器,这样的剧必定少不了吻戏,以徐宸熙的外形和年纪,未来几年不可能不接言情剧,即便他不愿意,公司也绝不会放过赚钱的机会。
    对于这类偶像演员而言,吻戏借位和找替身,是失职行为。
    韩平咳了一声往地上吐出一口青色的痰,用考究的眼神打量徐宸熙问:“你有什么特殊情结?”
    徐宸熙一本正经地说:“家教严。”
    韩平哂笑,大概猜到了原因,他意味深长地说:“不仅在娱乐圈,放眼整个社会,做人都要能屈能伸,审时度势,顺势而为。”
    “除了亲密戏之外,您让我飞天遁地摸爬打滚都可以。”徐宸熙的态度很诚恳。
    韩平勾了勾嘴角,转瞬即逝。
    “既然选择了当堂吉诃德,就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韩平说完便转身离开,在现场临时找了个吻替。
    拍完这场戏后,不少工作人员在背后偷偷议论徐宸熙。
    “徐宸熙真不敬业,你看到女主角的表情没?脸都青了。”
    “看来不是卖腐,是真的gay。”
    “拍几天就各种骚操作,算算进组以来的这些天,他有叁分之一的时间都去录综艺拍杂志广告,钱真特么好赚。”
    “架子真大,一个月前在圈内还查无此人呢,如果不是最近火了,哪轮得到他来拍这部戏……”
    这部制作规模不小的武侠剧是在开拍前一天才确定由徐宸熙当男主角,除了气质形象符合角色外,投资方更看重的是他因《出师》爆红而带来的人气。
    入行以来获得的最好的影视资源,徐宸熙也相当重视。第一部古装剧意外让他走红,而第二部古装剧,能体现他身为主演是否真的能“扛剧”。
    由于剧本收到得太晚,台词又多,徐宸熙一忙完其他通告就把自己浸泡在剧本里,揣摩角色,记背台词,为了更好地搭戏,他还会把对手的台词也全部记住。
    七年前,徐宸熙没想过自己会当演员,更没想过有一天会面对如此庞大的工作量,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但他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有多少人付出能得到对应回报,又有多少人在底层里奋力攀爬,却始终不见天日。
    听到闲言碎语,朱谨心里很不好受,他比谁都清楚徐宸熙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不希望徐宸熙因此而饱受争议,被人误解。
    他规劝道:“哥,其实你眨眨眼,一个吻不就结束了嘛,你不妨试着……”
    “每一个吻都很珍贵。”徐宸熙薅了薅朱谨的碎发,笑道。
    明明没有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但他嘴角一扬,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眼睛弯成月牙,便让人感觉恍如沐浴在阳光之下。
    每当徐宸熙这样笑,朱谨便觉得——走红,是他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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