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搭乘的航班停止办理登机手续前的最后八分钟,徐宸熙到达机场大厅。
    如期登上飞机后,朱谨终于放下了一个半小时都悬着的心。
    匆匆赶来的徐宸熙倒坦然自若,一落座就闭眼休息。
    朱谨看见他上身只穿了件内衬,问道:“哥,你西装外套呢?”
    徐宸熙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刚离开得太急,忘了拿外套。
    朱谨看着他拿出手机,在键盘上敲打了一些字,思考了几秒又删掉重新输,还突然莫名其妙地浅笑,不过很快又恢复原样。
    “落朋友那了。”轻描淡写的回答。
    这可是造型师向品牌商借的服装,还得还回去的,但即便朱谨心里纳闷,也不敢直接说出来。
    原本在节目录制结束后,徐宸熙应该马上卸妆、换装、去机场,结果他一下舞台就说要单独去见一个人,挡也挡不住。
    朱谨担心会被狗仔或者粉丝拍到,但徐宸熙已经提前向别人借了一辆私家车,被停靠在后门。
    于是,在粉丝们都按照后援会的通知,还在正门举着灯牌和相机苦苦等待徐宸熙的出现时,他早已独自开车溜走了,走之前他还特地嘱咐朱谨去叫粉丝早点回家。
    “是……她吗?”在空姐检查完安全带后朱谨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宸熙紧闭着眼,不声不响,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没有听见还是睡着了。
    灯光暗下,飞机起飞,到达平流层,趋于平稳,周遭都安静下来时,朱谨忽然听见身旁的位置传来——是。
    果然是她。
    其实朱谨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姓甚名谁,他没见过于月桐,只是看过徐宸熙曾经为了一个女人堕落颓废到泥泽里的模样。
    徐宸熙为此而付出的代价是从“青春偶像剧最适配男主之一”一下子变成被上头打压四年的透明人,没有任何好的影视、综艺、商业资源,全靠原先不被业内和书迷看好的《出师》开辟出崭新的道路。
    朱谨也不知道徐宸熙是怎么在某一天就顿然醒悟,振作起来,跨出泥泽。即使明知自己被打压,也积极和认真地配合所有不喜欢的工作,让他走阳光大男孩路线他就一直在镜头面前保持明媚爽朗的笑容,除了始终不能接受吻戏或是其他亲密戏份。
    大概是他终于想明白,女人和爱情都不比地位和金钱值得依恋,无欲则刚。
    只是最近徐宸熙又有些异常了,直播事故之后,他经常是一收工就盯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发呆,朱谨隔着几米模糊能看出是两个女人的自拍照。
    朱谨当了徐宸熙五年的助理,除了曾经的一段校园时期的恋情,其他时候没发现徐宸熙和别人交往的迹象,他向来与女艺人保持着恰当的距离,连丁点捏造绯闻的机会都不给。
    想必只有她的归来能让他在这段时间反复无常、情绪不定,甚至愿意冒着被拍、被跟踪、被责怪和误机的风险去见她一面。
    朱谨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人能如此轻易地牵动徐宸熙所有的神经。
    他的身边从来不缺主动示好的年轻貌美的女孩,或是明艳动人的年上姐姐,哪怕在他寂寂无闻的时候。
    世界就是如此不公,总有一些人,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定在那里,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让很多异性甚至同性舍不得移开眼。
    过去几年,光是朱谨出面为他推搪的就不下百个,当然,其中不少人的目的只是一夜情,毕竟快餐时代,愿意心平气和极具耐心地烹饪一碟精致的早餐的人会被评价为“闲得慌”,更别说费时费力费心谈感情了。
    谁能想到,这样桃花旺盛的人竟然会为了一枝花放弃整片花园,而且还是身处于美女如云鲜花如潮的娱乐圈。
    徐宸熙见完那个女人后好像心情还不错,虽然没有过多的表情和言语,但至少不再像前几天那样总板着脸,或许现在是询问的好时机。
    “哥,和我说说她呗。”朱谨话语里藏着试探性。
    “你想知道什么?”
    果然,他不像之前那么抗拒回答了。
    “例如,怎么认识的?是大学同学?”
    “恶作剧。”
    朱谨没懂他的意思:“啥?”
    徐宸熙头侧到另一边:“睡了。”
    “……”
    问了等于白问,说了等于没说。
    徐宸熙没有真的入睡,他望着窗外——漫天星辰,宛如他所见过的她的眼睛。
    为此,他将永远感谢这场恶作剧。
    二零零九年,敬信中学,高一18班。
    浓郁的桂花香飘满整个校园,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洒落在坐在末座的男生的手臂上,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用签字笔写着什么。
    写完后,他将纸张撕下,对折几次,然后用笔戳了一下前座的后背,低声说道:“徐星然,拿着。”
    徐星然接过男生递给他的纸条,放进一个已经装了好些纸条的矿泉水瓶里,他晃动几下瓶子,晃出其中一张纸条。
    前后左右几个男生都探头过来看纸条上的内容——下课后去女厕所门口,向第一个从厕所出来的女生表白,让她做你女朋友。
    顷刻,呼声和嘘声同起。
    有人说:“徐星然怎么老是抽到表白,成天仗着那张脸祸害女同学呀!”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坐前排的女班长拍了一下桌子,回头斥道:“徐星然,你们几个家伙能不能消停一会?班上的同学都在自习呢!”
    在徐星然右侧的胖子宋子达咧着嘴笑道:“班长,还有一分钟就放学了呢!”
    女班长气得又从抽屉里拿出班级纪律情况记录本,在他们几个的名字旁再次画上大叉。
    他们几个,是班上出了名的爱玩分子,最喜欢玩互相整蛊的恶作剧,每回玩完游戏,输的人都要抽签接受惩罚。
    惩罚花样很多,有的是当场给旁边的女生递情书,有的是让同桌在你喝水时扇你一巴掌,甚至是当着众人的面亲任意一名异性老师的脸。
    女班长有次也被整了,宋子达杀她个措手不及,在体育课跑步时牵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布满黏腻腻的汗液,让她直犯恶心。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一生的清白都被这死胖子给毁了,这群家伙简直就是班级的害群之马!
    虽然这已经数不清是徐星然第几次抽到“向女生表白”的惩罚了,但因为这个玩法足够有趣,每次大家都还是兴致盎然地躲在背后围观一出好戏。
    由于外表出众、声线迷人,只要徐星然出动,懵懂单纯的少女们立刻就会低眉垂眼、娇羞不已,加上经过的人起哄,她们更是欣喜又激动。
    当女孩们点头答应时,徐星然就会假装不好意思又冷酷无情地告知是恶作剧,顿时她们脸上露出的尴尬窘迫的表情复杂得堪比一部肥皂剧,惹得好事者抚掌大笑。
    高一18班在教学楼的六楼,宋子达提议换个楼层,六楼的女生他们几乎看遍了,不如去五楼的女厕所,多点新鲜感。
    于是乎,本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因为一场恶作剧,从平行线变成重合线。
    徐星然没有直接走到女厕所门口,而是站在男厕所旁等待第一个出现的女生,毕竟他也不想被别人当做变态。
    他左脚鞋子的鞋带因为方才的走动松了,他蹲下来绑紧。
    不一会,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从里面走出来。
    在不远处窥视的人窃窃私语:“我去!竟然是10班那个冷美人,早知道我替他上了。”
    徐星然起身、抬头,恰好对上她的双眸。
    也许是十月的微风过于燥热,也许是下课后的走廊过于寂静,也许是血液的回流过于缓慢,粉红色的天空忽然有一群大雁飞过,惊动了他的心弦,令他在这一刻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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