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一路相送,从耀阳当空再到月儿弯弯。这一程说不上是胜利,但将士们却又凯旋而归的模样。
    那是因为走在最前头的君王卓越,其次得将军英姿飒爽,然后是几位谈笑风生的大人们……似乎高兴也会泛起连锁反应,将士也乐哉乐哉。
    羊城的夜刚沉浸不久便被行军的脚步所唤醒——这个时间段刚好宵夜,家家灯火通明,可街坊们一听见踏马铁蹄,赶忙吹熄灯火,紧闭门窗,一副不待见又恐惧的模样……
    午阙抱着刀静静地站在城墙上,瞧见燕青进城他才独自一人转身离去。燕青自然是瞧见了他,于是冲着身后几人嘱咐了几句便轻功随了上去。
    走进了才瞧见午阙头上正裹着一展麻布,西南的风俗便是如此,人死了都得披麻戴孝,尽管午阙带起孝帕来十分可笑。
    燕青笑叹道:“我还想说这羊城就只有落霞镖局能暂时让我们歇歇脚,但瞧你这模样,实在不好去打搅。”
    午阙瞥了他一眼道:“落霞镖局的人都死尽,我与云笙住着也显得冷清,她说按照此地的风俗,下葬前还得守夜,要让岳父走得热热闹闹的……”
    “哦?你想我们充孝子去帮你们守夜?”燕青可摇头道:“我怎能随便认一个死人做老子?可不行,可不行!”
    午阙轻哼道:“没人叫你来做孝子,就当我请你吃酒可好?”
    燕青一听是‘吃酒’,顿时喜笑颜开,满口答应:“好好好,竟没想到为我接风洗尘的竟是一桌子死人宴!”
    午阙又叹:“岳父的死并非寿终正寝,所以早些下葬也好,明日出殡。”
    燕青却直言道:“这可不论什么寿不寿终正寝,这就叫做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岳父他的事我倒不觉遗憾,只是云笙她……”他接连长叹,眼睁睁看着落霞镖局被血洗,这番打击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实在太大太大。
    燕青抿嘴道:“那你就应该多给她一些爱才是,让她知晓世界上除了她爹意外还有一个人更爱她。”
    “爱她便是不让她受到伤害,所以从明日过后我便将带着她离开羊城。”
    “就去白云城吧,住在我的城主宫殿内,安全得很。”
    午阙当即拒绝道:“他是我的妻子又不是你的妻子,凭什么住在你的后宫?”
    燕青拍手叫好:“嘿!这就对了,男人就该吃醋才对!”但随后又认真道:“那你也可以住诸葛三生府上,他在白云城呆不了多久便会再去西北一趟,所以他家又得空出来。”
    午阙又摇头道:“我不会让云笙再感到孤寂,不论是宫殿繁华还是屋舍简陋,只要能让她感到热闹和温馨,足矣。”
    “你该知道,她的温馨源自于你的陪伴。”
    午阙还是摇头道:“可是我同样在白云城呆不了多久,我还要去替你杀人。我总不能杀人也带她一起吧?”
    燕青沉思了片刻忽而惊奇道:“也许你可以叫她在白云城开上一家酒馆,我敢打赌以她的手艺必定能红透整个西南!”
    “那更不行,云笙的酒岂是谁都能喝的?再说了她只将酿酒当做乐趣,不行不行……”
    “哎……你这左不行右不行的,我看你不如帮她怀上一个娃娃,女人在养胎和坐月子的时候一定最老实!”
    午阙稍有迟疑,岁月在变迁,不知不觉他也已经二十有五。丁镇岳在世之时三天两头都催着他们给自己添个外孙。云笙总是红着脸颔首,不点头也摇头。而他又不是个主动之人,所以这种事情只能被不了了之……
    “说到底你到底喜不喜欢女人?你与她同床共枕就真的别无杂念么?”燕青怎么都不信,有补充一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午阙沉默了许久,眼神落寞有殇,听他淡淡倾吐道:“我不想让孩子和我一样一出生便没了父亲。”
    此言是何言?总之却叫燕青哑口无言!
    一路下来二人再也没有多余的言语,落霞镖局里里外外挂满了奠巾,幽暗的灯火驱赶不了黑暗,燃烧不了凄异,清幽幽的气氛让人毛骨悚然。
    镖局的奠堂内,正位摆着丁镇岳的尸首,在其左右各摆着十余副棺材。这些人都是遭此劫难的无辜人,他们惨死在此场变故中,积压的冤气要迫得人喘不过气,这奠堂里似乎徘徊着喊冤的厉鬼!
    云笙与江莹正朝着奠堂内走去,烛火与黄纸都已将要燃尽,她们得去重新添上。
    走至门口,江莹先是被阴风惊了个哆嗦,她下意识地拽住云笙道:“丁姐姐,我看还是等午大哥回来了再说吧,这奠堂里好邪乎啊。”
    云笙面色惨白,神色也憔悴了许多,几日不见她竟消瘦了好大一圈。这几日来她只要一闭眼便会梦见丁镇岳七窍流血的惨死模样,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番折磨……还未踏进奠堂,一阵轻风袭来,将她撞了几个踉跄就要摔在地上——
    “弱不禁风,丁姑娘,你又何苦为难自己?”来人是战天羽,他恰好将云笙接在了怀中。
    云笙赶忙搡开她,又自行抚着门框走进奠堂,江莹也顾不得害怕上去搀扶她至蒲团前坐下。她点燃香烛,还未插进香炉,泪花儿犹如雨下,一滴一滴地落在火盆中,蒸烧得‘滋滋’作响!
    “啊,丁姐姐,你怎还有眼泪啊?”江莹紧着小脸儿用袖口替她捂住眼睛,又劝道:“你可别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真的会瞎的!”
    云笙不但眼泪未止住,仿佛眼睛决了堤,她一头倒在江莹胸口,哭得是天昏地暗,叫谁听了都心碎。
    战天羽想涉足奠堂,忽然一只手扒在他的肩膀,他回头想瞧,只见一道黑影闪入奠堂,再回首的瞬间,午阙已落在了云笙跟前。
    “午大哥?!”江莹被突如其来的的午阙个吓了一跳。午阙不过点了点头,从她怀里接过云笙并轻轻抱起,转身便往奠堂外走去。
    门口的战天羽唯有避让且目送他们离去,明知是名花有主,可他还是想去尝试着采摘。
    这时又一只手扒在他的肩膀上,随即听道:“我没想到你会对别人的女人情有独钟。”
    战天羽知晓是燕青的口吻语气,所以想屈身行礼,燕青又道一句:“免了。”这才打消他的念头。
    他直言道:“午阙是个好男人,但他的性子配不上丁姑娘,他们一点儿也不般配。”
    燕青反驳道:“你错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般配的人就能在一起的说法。譬如那些肥头大耳的富甲商人,他们娶的都是与自己一点儿也不般配的小娇娘。”
    战天羽咬牙不服:“只怪我没有早些出现在丁姑娘的生命中!”
    燕青笑道:“世行若出现一个如果,那么这世界就将变成另外一个世界,质变到量变的连锁反应虽论在,却永远不可能会出现在世上。——除非你能回到过去,”他拍了拍战天羽的肩膀遗憾道:“可惜你不能,谁都不能。”
    战天羽无言再论,只冲着燕青略施一礼,之后便拱手离去。
    “哥哥!”那么一声如黄鹂般的惊呼从他身后传来!
    他笑得潇洒,转身张开怀抱道:“怎样?哥哥说过回亲自来接你的,没骗人吧?”
    江莹飞身入怀,在他怀中亲昵了好一阵子才抬头水汪汪道:“哥哥,午大哥说你是白云城的老大,这是真的么?”
    燕青挤眉笑道:“好像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她的眼睛竟又睁大了一些。
    燕青拗着她的鼻子问:“怎么了?难道你觉得做老大的妹妹不好是咋地?”
    江莹使劲儿摇头,边闪着泪花儿道:“哥哥是白云城的老大,可为什么要认我这个平民野丫头做妹妹?我又何德何能?”
    燕青干脆撒了泼:“哎呀,我懒得告诉你了,那你到底认不认我这个哥哥?不认我可不管你了。”
    “当然是认了,嘻嘻……”江莹破涕为笑,可忽然间身后却传来“咵嗒”一声震响!
    燕青直视奠堂,所以将屋里的状况瞧得清清楚楚——丁镇岳的棺材不知怎的竟从架子上砸在地,四分五裂,他的尸体自然也从棺材内滚了出来,只是这尸体非比寻常,按理说是该柔软蜷缩的,可它却绷直了在地上,像是一块木头,衣襟下的皮肉,像是冒着气泡,时而鼓动时而平息……
    “哥哥,怎么回事?”江莹细声惊恐却不敢回头。
    “我们先离开这里。”
    燕青不敢滞留,捧起江莹便跃上屋顶,待到站稳后才轻轻将江莹放下,随后他揭开房顶两片瓦,仔细观察着奠堂内即将发生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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