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照夜,夜下小筑窗半开,月色入户照人。有美人抱膝卧床,青丝凌乱双眼呆滞,香烛不燃,清茶渐凉,桌上美食一切如旧,除几个饮尽的风月空酒杯散乱。桌上的酒壶是满的,里头装满了一个女儿家的凄凉。
    “姐,你快开门,你快开门!”小武在门外敲了好一阵子,又急又恼,只可惜他不会飞檐走壁,否则就透窗闯进去了。
    红豆已一天也未饮水吃食,她就这么可怜地坐在床上,全身上下布满了羞耻的‘伤痕’,悲也悲尽,恨也恨尽,尊严与羞耻心还不知剩下多少。她三番五次想运气内力震碎自己的心脉,可一死了之后谁又去替他照顾弟弟以及红豆斋的姑娘们?
    “姐,师傅他来找您了,你敢快出来见见呀!”小武又呼喊道。
    红豆一听,赶忙飞身而起,她持过自己的宝剑来到窗边,将窗户关得掩实,又持着剑狠下心守着,谁都不让进来。
    “师傅,我姐估计不在这里头,可我也没见着她出来呀,可真奇怪……”小武挠了挠头对身旁的燕青讲道。
    燕青深意地点了点头,不多言,脚下轻点便跃上小筑来到窗前。他知道红豆就站在窗前,红豆也知道他会从窗户进来。
    彼此的呼吸都是那么凝重,在这宁静的夜中听得一清二楚。
    “红豆。”燕青轻呼,这是她第一次直呼红豆的名字。
    红豆倒吸一口凉气,干涸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内打转,可她越伤心,眼中的恨就越浓!
    燕青长叹,原本自己一路练习好的话,当下却忘得一干二净,他从未真正对一个女子坦露过真心,而今语塞得不知所言。
    沉默,有彼此呼吸,有清风徐来,有星月的惋惜。一人因悲生恨,一人因已生愧,他们的态度注定了让这误会继续下去。
    “不般配”是燕青说过的最伤人的一句话,红豆狠着心借此也归还了一句:
    “从此不见。”
    再也不见,心意已决,她收起剑,呼吸也未留下给燕青,只是有一滴晶莹的美人泪,只可惜燕青接不住。
    燕青立于窗前许久,他的心头好生失落。想想自从做了那白云城主后,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呼唤一声‘来人’,再告知所要,规定个时间,手下总会想尽办法替他办好。而如今……如今却两手空空,心里也空空,拥有不得,也不得拥有。
    “师傅,您站在窗前作甚?姐姐是不是没在里头啊?”小武见燕青立了许久,也忍不住叫问起来。
    他这么一唤才将燕青拉回了现实,一望四周左右,天上的星星得不到,月亮也得不到,风云更抓不住……这世上得不到的东西可多着呢,儿女情长在多娇的江山下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惋惜几口气,一句‘算了’,他悠悠跳下小筑。
    “小武,抓紧做好事,你若是好事做够了,我自会来找你。”燕青离去便嘱咐道。
    小武却赶忙挽留:“师傅,我姐不在,我也是这里的主人家,我若是留你呢?你留不留下来多住几日?”
    燕青摇头婉拒道:“我还有事,得走了。”
    “走?师傅是要走哪儿?远不远?”小武心中莫名的不舍。
    “天涯远不远?”
    “远呢!”
    “天涯不远的。”
    “啊?”
    “你的脚下便是天涯。”
    “师傅——”
    小武欲上前去追赶,但燕青几步轻功已彻底消失在黑夜中。这时小筑上才悠悠亮出了灯火,‘啪’红豆推开窗,捂着嘴,对着明月,对着无期的天涯,嚎啕大哭,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撕心裂肺……
    ……
    寂寞的人,寂寞的心,就该走那无人的寂寞小路。夜深了,此路无光,连月光都没有。
    燕青落寞地踢踏在小胡同内,他眼睛聚着光,将眼前漆黑的路瞧得一清二楚。只有禽兽才会拥有这样的眼睛,他自嘲自己先前对红豆做的事,就是禽兽不如的事——调戏良家妇女也只有衣冠禽兽才做得出来。
    可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一个女人脱光了衣服站在面前,哪个男人不心动?哪个男人不冲动?
    “唉……”他嘘声长叹,心情更糟,他怎么也想不到竟会以这样一个结局离开凤凰城,来的时候心情不赖,走的时候却带着填满了心房的遗憾……他拍拍脑袋,独自呢喃暗骂道:“妈卖批,可真是打脑壳,真打脑壳……”
    若是伤脑了,心情糟了,此刻就该来一壶烈酒。不过这烈酒怕是只有自己独饮了。无年还在护着慕言,童游也舍不得万花楼里的姑娘们。如此看来也就数自己是个多事、闲事之人。
    一想到这儿他加快了步子,要去马厩迁回自己马儿,再打上几斤烈酒。今夜就出发,边喝酒边纵马西北,等到了佛门客栈,馋了好几天的徐云川一定会乐意陪自己喝酒!
    他自嘲一笑,苦中求乐的同时,心头也不禁留恋起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要知道,今日一别,来日再见之时必定是兵临城下。到时候城里的朋友,又会有几个变成敌人呢?
    他一跳,跃上屋檐想走得快一些,可他前脚才刚刚踏上琉璃瓦,两席黑影便从天而降,左右夹击中还带着杀气——只见刀光双闪,两记断斩风声的白刃袭向他的双肋!
    燕青略惊,脚下猛蹬瓦片迫使自己降落并躲开这致命的一击。他落地,原先藏在手头的匕首也从袖口流出。
    这时才见两个带着斗笠的青衣人从空中落下,他们执着掌宽的白钢刀,如勾魂般的眼睛杀气腾腾——他们是技艺高超的杀手。
    燕青将匕首窝在手头,也不急躁,眼前的两个人虽老练,但并不是自己的对手。他好奇的是这二人来杀他的目的。于是他轻声问:
    “虽说杀人并没有理由,可叶某还是很想知道你们为何要杀我,可否说说看?”
    那二人显然有些不屑燕青的从容不迫,他们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忽而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根火折子,在‘呼呼’吹燃后,火光驱赶了黑暗,三人也各自瞧清了彼此。
    杀手带着遮颜斗笠,身着青衣,统一打造的白刃钢刀,这些外貌不难瞧出,他们是蓑衣楼的人。
    两个杀手一人掌着火折子,另外一人则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透过火光开始与燕青比对起来。
    一会儿后,他们的面容开始有了变化,显然是画像与真人比对不上,所以猎物找错了,他们有些生气有些闹。
    “并不是他。”一人冷声道。
    “那是放还是杀?”另一人问。
    “杀!”
    杀,就是杀手的命令,一声令下,手起刀也起,可他们手头的刀还未落下,燕青便一闪而过取走了他们手头的那展画像——
    画像上是个英俊的年轻男子,眼角坐下还有一颗传神的小字,而在画像下还批注了几个大字“江洋大盗,赏银一百万两”。
    这不是童游么?
    “一个偷盗之人却有人劳烦蓑衣楼的杀手来索命,且还出费一百万两,看来这个童游还真有点儿料未与我说呢。”
    燕青将画像随手一样,手中的匕首也随之发出,青衣楼的人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所以留下来也没有什么价值。
    杀手是个危险的职业,杀不了人或许还会被杀。
    弧光一闪,匕首钉着画像,在难以判断之间便刺进了一人的咽喉!另一人大惊,自知今日遇见了高手,本想着转身逃跑,可燕青黑暗化身而来,扬起拳头,一拳便将他打得一命呜呼!
    他拍了拍手,在其衣襟上擦干了手上的血迹,随后又在这二人的怀中搜出了十几两银子,掂了掂,大摇大摆地朝着客栈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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