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楼铜钟,倒扣在地上,里边儿是死空气,所以敲不出什么声响,可经徐云川这么一敲击,那声音似乎有了传送的渠道!
    “我敢肯定,入口必定在这大铜钟的喇叭下,”燕青指着铜钟下,但又摇头道:“只是现在我身受重伤,挪不开这口钟的。”
    这钟又无把手,需要人手捧举起来,寻常人绝不可能有此神力。
    徐云川嘴角微翘着,忽而又开始从解下自己的绑腿,燕青不解地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没几番的功夫绑腿便被卸下丢在地上看起来还是相当的沉重。这时徐云川才扶了扶鼻子道:
    “嘿嘿,平常就喜欢帮腿负重练习些脚下功夫,别人绑的都是沙袋,我却绑的是火药!”
    说着他又拾地上的绑腿,“刺啦!”撕开一条口子,偶尔撒出几粒黑小物质,一股浓郁的火药味儿扑鼻而来。
    “这可是上好的黑火.药,今儿我就用玩意儿将这口大笨钟挪开!”
    燕青静观其变瞧其施展。
    徐云川开始趴在铜钟旁,和着钟口的边缘开始刨坑。等到坑刨得差不多,将火药到了进去,又在上边添了些碎石块封堵,最后那一小把火药做引,又吩咐一句:“燕兄你退远些,小心碎石割肉!”
    等着燕青退了好段距离,他才下发点燃了牵出的引子,随后捧着地上的张元隐匿得远远的。
    引子烧的很快,如一条火蛇归洞!
    “轰隆!”
    一声巨响,爆炸将坑撑得越大,那边沿的钟也像是被人掀桌子似,硬生生地在空中翻了两转才落在地上。
    燕青先上去查看,在煽开了些许粉尘后,一个两人宽的地洞赫然出现在那里!
    “嘿!燕兄可真是料事如神,没想到这下边儿还真有一个窟窿!”徐云川道。
    燕青先不言,他缓缓蹲在东口旁,先碾了点尘土,又摸了摸入口边缘,最后拿起一块石头丢了下去。
    “啪啪啪……”
    石子滚落,莫约十来个呼吸才隐约听见落地的声音。
    “燕兄可瞧出什么了。”徐云川上前问。
    燕青分析道:“这地口边的土稍有潮湿,那说明下边一定有湿润的风吹上来,而这通道光滑还有坡度,更像是输送物质的传送通道。我方才扔了记石块下去,滚落了十二息的时间,一息就说滚三丈,那这条通道的长度不过四十矣!”
    这一番分析惊得徐云川目瞪口呆,许久才反应过来道:“也就是说我们可以从这儿下去了?”
    燕青点了点头束好衣衫,道:“让我先下去打探打探情况,若确认是安全的我会通知你们。”
    他就要走,徐云川却将他拦下,又将怀中的张元丢给他,嘱咐一句道:“我下去,你等我通知,待会儿先将小公子丢下,我好接住。”
    未等燕青叫住他便执着火把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这通道是输送物资所用,为防止物资下落受损,落差坡度不会很高,人下去反倒是享受了一把滑梯的乐趣。
    果不其然一会儿后,徐云川的声音就从下头传来:“先将小公子丢下来吧,地下很安全!”
    燕青拽着张元的腰带,他先己后,缓缓地从通道落下,在经历过几个小急弯后终于瞧到了一丝火折子的光芒。
    入口和地面的落差不过三尺,二人刚好就落在徐云川脚下。
    “此处好就是你所说困住工匠的地堡第五层了吧?”
    徐云川将燕青扶起并将火把交由在他手中。
    燕青接过火把看也未看,摇头道:“真正的地底估计早就被我炸开了条口子,那里应该灌满了水才是……”
    “那我们岂非又赴一个死地了?”徐云川颓然地坐在地上。
    燕青道:“逃出去是必然,你要相信,当初我炸地堡的时候并非找到真正的甬道,而是借着水路走的,”他顿了顿,持着火把又边探索边道:“那就说明那些工匠留下的逃生通道还是完好的,我们若是能找到那甬道就能逃出生天了。”
    徐云川又见希望,也只好随在身后寻找。
    “你要仔细些,特别是那些匠人的骸骨与工具,若是能瞧见那些,咱们就距离真正的出口不远了。”
    燕青的话音才落,徐云川就指着脚下道:“那我们脚下这铁轨算不算得上是线索?”
    经这么一说,燕青才将火把往下一撩,仔细一瞧才发现竟有两条铁轨掩埋在碎石土灰之中。
    “跟着走走看。”
    二人顺着铁轨一路往下,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也不见尽头,反而坡度是越来越陡,但那铁轨越显得清晰。
    “叮咚叮咚……”
    忽闻水流落差滴落的声响,就在前边儿不远处,清脆悦耳。
    走了一会儿铁轨是完全露出了地面,但若往前再走铁轨又淹没在水里——前面已没了路,是一个巨大的水潭,那滴落的水声便是从溶洞上边的钟乳滴下的。
    燕青指着眼前的水潭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水潭底就是先前我受困之处。”
    “那我一人下去看看?”徐云川道。
    燕青摇头道:“不用,外边儿的洪水那么大,这里却不见再涨水之意,一定有出水口,”他说着再一指水面,欣喜道:“你再看,先前咱不确定风从何来,而今瞧那水波,逆水之向便是风的方向,随波而流,逆风而走,必然能找到出口啦!”
    “燕兄竟还懂得风水之术,可真是聪明呀!”徐云川夸赞着边四处开始找起木板,想要去做一艘简易的小船。
    燕青谦虚道:“这点儿皮毛谁都该懂,关键时刻还得靠这些知识救命呢——那真正的聪明人该是百里家的机关师们,偌大一个工程怎可能不设置排水的龙口?万一哪天发大水,地堡的人不得淹死咯?”
    “嘿,你这么说起来也对头,怪不得你炸了地堡之时张映泉也不慌张,说是将这第四层封上个把月自然就完好如初啦。”
    燕青摇头又道:“不过我十分纳闷,这龙口必定是通往外界的出口,这无疑是在暗示放那些匠人一条生路,可为何他们还会灌倒火药将那些匠人杀死?”
    “这个……我想里面的关系必定是错综复杂的,你和那百里玄机不是朋友么?你可以问问他。我觉得他当是知晓的,不然为何十余年都不曾踏进地堡半步?”
    四周无用的杂物很多,徐云川倒也聪明,他搬下了一旁废弃的铁皮矿车,又找来一根废旧的阳铲,在加些杂七杂八的治水浮物,很快的,一只像模像样的小舟便下了水去。
    矿车倒也宽敞,容纳下三人也没有沉,就是这吃水吃得深,滑动的时候慢些便可。
    徐云川将火把挂在车头,与燕青一左一右拿着铲子划水,逆着风,边驱散着黑暗边朝前边划去。
    而这时徐云川却指着那河道前头道:“他娘的,真是冤家路窄,竟给老子遇见了!”
    微波与火光下,可惜清晰地瞧见水面上漂浮着一具尸体——正是张映泉的尸体!
    “快,你若是不想这地堡荒废,就将他怀中的钥匙取来。”
    二人手桨划得飞快,生怕让张映泉的尸体被水卷跑。
    小舟最终摇摇欲坠地赶上了张映泉,徐云川也眼疾手快将其手中紧握的五把钥匙取下,再后再顺水那么一推,让尸体在前面漂浮带路。
    “看来这是天意。”徐云川将钥匙丢给燕青道。
    燕青不想收:“你给我做什么?这些机关玄术可把我害苦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回来了。”
    “早着呢,这地堡中就连张映泉都有诸多言不出的玄乎事情,这把钥匙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百里玄机,我是托你带还给他。”
    燕青苦笑道:“这钥匙是他送你的,你却叫我又还给他,他不会收的。”
    “那可由不得他,张映泉与李敢都死了,林帆也走了,而今我也会离开这地堡。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地堡的清净,物总要回归原主的。”
    “在我看来这地堡就是个烂摊子。”
    “哼,你懂个啥,当初建筑这地堡就是为抵御西域的突厥人来袭,可是战时后勤本营,”他顿了顿,又道:“你别以为这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地堡,外边儿的洪水成千上万地涌入这地道,按理说早就将其填满了,可当下也不过淹了个两层,这就足以证明地堡下有着纵横交错的地底世界!”
    说到这儿,他眉毛一挑,似认真又玩笑地瞧着燕青道:“咱燕大城主,今后成就霸业之时难道愿意放弃西北这块肥肉么?”
    燕青单眼微瞄,地堡下若是没有宝贝霹雳堂也不会在此扎根,别的不说,就是这地底下的石油硫磺火药,整个关内的存量都是有所不及的。毫无疑问,这是一块充满着油水的肥肉!
    但即使如此,他却只吐出四字相告:
    “不谈政治。”
    徐云川干笑了两声,识趣不再多问。
    就这样,张映泉的尸体顺水而流,在大约飘了两个时辰后,终于一点儿微光出现在了前头。
    天亮了,结束了,流血的正月十五终于过去了。
    “小心了,是个落差不小的水口瀑布。”徐云川将火把含在口头提醒道。
    燕青道:“你带着这少年走,我恢复了些力气,几步便下得去。”
    徐云川点了点头便将张元背起,随着那微光越来越近,瀑布的“哗哗”落下声也听得响亮。
    二人的轻功都不赖,在小舟落下出口的刹那各自脚下轻点,如燕子抄水般点踏湍流,三两下的功夫便落在了一个小山头上。
    这里左右是个落差很高的山头,偶尔花草树木,而在大石坝的山头下四四方方地排着三个宽十余丈的龙口闸关,难怪昨日的****无法将地堡填满,吞了多少,尽数都吐到了下流。
    从龙口到上流的地堡,相聚了起码有五里路之远,开通一条五里长的地下排水道,是何等玄关奇才使的鬼斧神工?
    而在外边儿也没了落雨的痕迹,朝阳从东方渐起,一望无际的鱼肚白,白上碧波尽显青春的模样。今天一定是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天。
    “我就在这儿看会儿夕阳,顺带休息一下。”燕青目光如灼地,炽热地望着即将炽热的朝阳!
    徐云川也与之一并坐下,他将张元捧在怀中,退下衣袍替其盖上保暖,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欠了欠身子安逸道:“朝阳如火,烈火如歌,人如阳子,赤子之心!燕兄此刻的心与眼眸怕是比朝阳都还要红热呢。”
    燕青嘴角微翘,道:“因为我感到了一次冒险的完美,我受过伤,被人陷害过,所遇到过意外……可最后我还是活着,并坐在这大石坝上欣赏这美丽的朝阳,我管这叫做成功!”
    经这么一说,徐云川的眸子也渐渐生出了火热,他瞧了一会儿夕阳问道:“先前你说不谈政治,那我们就谈以后。”
    “以后何其久,多久以后呢?”燕青笑问道。
    徐云川望着他:“下一步,下一步你要怎么做?”
    “下一步应当要去凤凰城一趟,走得慢一些,将伤养好,去算账,顺便……”说到这儿,他柔情地抚了抚自己手中的相思玲珑剑,轻声道:“顺便去将这把剑归还给它的主人。”
    “去算账?你又要去惹麻烦了?”徐云川万般不解,他再问道:“我说,你看那什么剑网,囚仙宫的人,人家少说都派出了几十人跟随着行动,为啥你却要一个人独闯龙潭虎穴?”
    燕青反驳道:“我原先来西北是有所行动的,而今……”他迟疑地又望一眼夕阳:“而今我想浪迹天涯,真正的去做一回浪子游侠。”
    “吓!你不回去做你的城主了?”徐云川惊呼道。
    “你少装得怪模怪样的,”燕青一拳打在徐云川肩头,又道:“你看如今乱世,南国分裂十二城,割据一方,更不说那些零星小城也独立拥权,还有那城里的各个世家宗族都有自己走江湖的门道,再看霹雳堂,天威堂,赵家马帮,哪个不是一动地动山摇的主儿?就是那些野路子,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一样没人管——如此动荡的江湖,唯有一种人,身怀武功绝世,浪迹天涯,寄语明月,把酒临风,天地为被而眠,快哉江湖任游,争做自己的之主……”
    徐云川听得有些发神了,不错,这正是他从小就要的生活,所以他爱上酒,爱上美人,视钱财如粪土,尊崇自由和洒脱为生活方式。
    燕青却忽然将想入非非的徐云川摇得清醒,他劝道:“可不要让自己放纵得太过火,自由不过是一种态度,千万不要将其当做毕生的追求啊!”
    “为何?”徐云川的脸似酒红,他饮这自由的思想都如痴如醉了。
    “因为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燕青这话说得很直白,很伤人,但却正确得很。本事,的确是一个人生的坎儿。
    “哼,你就有本事了?”徐云川不服道。
    “我也没本事,所以你方才问我,还会不会回去做城主,我现在就回答你:有本事的人做浪子,没本事的人才会做城主;前者处江湖之远亦能全身而退,后者居庙堂之高却高处不胜寒,前者活得逍遥,后者过得寂寥……”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做城主?难道不也是为了君临天下的权利么?”
    燕青咬着牙,从五岁开始,整整十九年的日夜煎熬,他无一不在思考这个问题,直至现在他也只能敷衍一句:
    “只为了争一口气!”
    徐云川长叹一声,倒头躺在大石坝上,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道:“争什么气嘛,现在争了太多气,等以后咽都咽不下气咯……”
    燕青不辩也不摇头,他也缓缓地躺在了大石上,这么一放松,全身上下每一处不似刀割得疼,争气么?争来了一生伤痛。
    “那你呢?你以后咋打算的?”他问徐云川。
    “我?”徐云川啧了啧嘴,喃喃道:“窑子里头那些大姑娘都还在寒口镇等老子接济呢……哎呀,那自然是玩笑话啦,我哪儿受得起那群姑娘的折磨,嘿嘿嘿……”
    他说了大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燕青终是指着那高升的太阳道:“你到底何去何从?这朝阳已挂起,咱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徐云川挤眉弄眼,道:“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么?你身上的伤得找个地儿好好治治才行,而且小公子他——”
    “我绝不可能再折回寒口镇。”他一口回绝道,现在已过正月十五,算上日子也到了诸葛三生回城的日子,宋正的书信一定是送到了,那自己必须在春风三月之前先去凤凰城,再回白云城,时间紧迫得很,自己不是不愿做个浪子游侠,这就是所谓的无可奈何——忙!
    徐云川不耐烦道:“罢了罢了,老子就随你走一遭凤凰城,反正前边儿也有镇子可以治病……”
    “你随着我,就不怕又惹来生死危机?”
    “老子欠你好几条命了,要还清再说!再说了,那凤凰城老子早就想去看看了,听说里头是女人当权,唉……不瞒你说,老子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吃软饭!……”
    朝阳初升,是在春雨里洗过的,日光柔情脉脉,一马平川的平原如烟沙般朦胧,画面中的是,三个人,一人背一人,一人扶一人,步入烟沙,天卷西风,风吹云烟,烟埋没了人,人不见,也剩过往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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