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珠所致的爆炸声已消散许久,不过那余迹却还残留在空中,晚风一吹,大半个小城都能闻见那刺鼻的火药味儿。
    自入夜到夜深,爆炸声拢共出现了两回,两回自然都是出自徐云川之手,很不巧徐云川是霹雳堂的人,更不巧这城中绝大部分都是来讨霹雳堂的人。第一声爆炸已让他们蠢蠢欲动,这第二声爆炸自然要有所行动了!
    “利索点儿,别让人抢先了,就在前头那个林子里!”
    “快快快,现将这林子围住,就是只林中鸟也不能让它飞出来!”
    “嘿嘿,老哥,这里头八成是躲着个头目,霹雳珠都整出来了,错不了!”
    “兄弟们啊,莫要掉以轻心了,那珠子可真如动雷啊,都给我眼睛睁大,莫让那稳了的一千两给丢咯!”
    ……
    风风火火来了一群人,约莫有十五六个,各个手头都持着刀枪棍棒,看势头是志在必得啊!
    树林半里开外有一颗高树,这里就像是瞭望的灯塔,徐云川立在高头树枝上,他举着自己的望远镜一动不动的盯着小树里头的动静。
    燕青坐在一旁,背倚靠着树干,他哪儿也不瞧,只瞧自己手中的剑。
    悲流梭并未回鞘,在月光下它灿亮饱满,纵使没有注入内力仍能感到上头自有的寒人剑气。
    燕青又抚了抚剑,他一直都在想,倘若徐云川并未用霹雳珠掩护自己离开,若自己与剑绝奋力一战,谁输谁赢?谁生谁死?
    “以剑为主,伴剑为奴……”他喃喃,这句话出自剑绝之口,他还说“当人间合一之时,剑才是人的主人……”
    他赶忙摇头又将剑贴近自己的胸膛——剑身寒得冻人!
    瞎说!绝对是瞎说!剑本就是无情的,它没温度也没有灵性,它如何去左右一个人?
    他又苦笑,这才收起剑,每个人对剑法的追求都有所不同,剑绝的剑法虽然高超,但他说得不过是自己的理解。老师曾经说过:一昧地去获取他人的思想,与孩童牙牙学语又有何区别?这是最低阶的教,最无意义地学。
    “呼……”他漫长一叹,聊表问剑之途慢慢又修远,他还需上下而求索!
    “嘿嘿!今夜可有好戏看了!”徐云川一拍自己的腿,又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
    燕青将剑回鞘,他瞟了徐云川一眼,道:“恕我直言,你像极了个偷窥姑娘洗澡的色狼。”
    “我的确这么做过,但眼下之事绝对比姑娘洗澡还会来得有趣!”徐云川说着便将望远镜递给了燕青,他又道:“喏,你若不信就用这个去瞧一瞧。”
    燕青接过望远镜把玩了两番,他先不看,而是举着望远镜发问道:“这玩意儿多少钱?”
    徐云川眉头一紧,他赶忙夺过望远镜揣进怀里:“都少钱都不卖!这可是我的宝贝!”
    燕青挑眉道:“这些域外的东西也只有你们才会将它当做宝贝。”
    徐云川冷哼道:“你懂什么?这玩意儿可不是你想有就有的,这霹雳四分堂就只有我一人拥有叻!”
    燕青咧嘴一笑:“那是你没见过世面,你倘若去了沪浙粤闽一带的沧海边边儿,那里的船老大可是人手一只这望远镜。”
    徐云川也依着枝头缓缓躺下,他随手取了片树叶刁在口中,听他道:“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海,也没打算见过海,因为咱是霹雳堂,火药是不能见水的。”
    燕青摇头道:“你知道么,就你说得这些话里头都含有诸多水分。”是的,他瞧出来了,徐云川眼中闪烁着一些期望的光芒,其实他是想去看海的。
    徐云川嗤了嗤嘴,他半仰面去瞧燕青道:“那你和我说说那沧海横流的沿海地带可有什么乐子?”
    “乐子?”燕青渐渐思绪,说起沧海一带他的记忆也是模糊的,依稀记得那时恰同学少年,与冷无情正值风华正茂之时,老师曾带他们去‘九清贤庄’悟道参儒……不知不觉他喃喃:
    “那梆子顶起的十仗码头,海日生起的残夜,平面而起的天长一色,点燃了流云烧起了渔火,望不穿的大船小舟归港避风……风是往回吹的,夜晚要大些,随着海潮而起,整个红彤彤的沧海好似逆流而上……”
    徐云川不知不觉已听得愣神,他嚼吃着嘴里的树叶,汁水苦涩,面上有眼光与神伤,还有消不了的向往。他欠了欠身子突然又问:
    “哎,那你说在沧海那边儿可有像咱们这样的动荡江湖?”
    燕青先是点头,但却又摇了摇头,他道:“天涯何处无江湖?他处自然是有的。”
    “那里的江湖肯定比西北要好上千百倍!”
    “西北根本就没有江湖好么?这里就犹如散沙一般风吹便逝。”
    “那我霹雳堂呢?岂不是个江湖门派?”徐云川不服。
    燕青道:“你们在关内算是个江湖门派,但在西北顶多就是一座比较坚硬得沙丘,若是遇见更强劲的风,也会流逝的。”
    徐云川想再辩,可他已没了辩下去的理由,燕青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就如当下之局,霹雳堂已变得岌岌可危了。
    “方才我说到哪儿了?”燕青揉了揉头问道。
    “说到了沧海那边儿的江湖了。”
    “哦……”燕青找回了思绪,他又换上了一副憧憬之色,听他道:“江湖不过一个词,倘若心头舒畅,清风生两鬓,袖中藏笑,天地任我行,这便是所谓的快哉江湖,”他顿了顿又换上了一种遗憾,又道:“只可惜眼下的江湖迫不得已在动荡。动荡的江湖就如一个故事,有趣的开头,精彩的过程,不知是喜是忧的结尾,它顺应着世道无常的变化,争权夺势,尔虞我诈……”
    “唉……”徐云川轻叹,他想喝酒了,可是身旁却无酒,他只能噘着嘴无奈道:“造你这么说,这世上哪儿还有快哉的江湖?——我本以为江南春光大好,那里定没有这么多险恶人情,可最近听说囚仙宫也渗入了西北……而就在上一刻,听你说那沧海的风光,我又以为那边儿的人的胸襟会和大海一样宽阔。那里一定少有坏人吧?可后头又听你说这江湖四处都动荡,我心头对沧海的向往又淡去了几分……唉唉唉!”他连叹了三声才问道:
    “这世上哪儿还有快哉江湖?”
    燕青一笑,他抱着头也欠了欠身子,听他轻言道:“我就这么和你说吧。江湖就如一壶放在你面前的酒,会主动喝下的人便觉得这是快哉江湖,被逼迫喝下的人则会陷入动荡江湖之中。”
    徐云川摇头反驳道:“不对不对,你说像我这样的酒虫,这酒管他是什么,抱着便喝下去了。可我还是深陷了这动荡江湖之中。”
    “哦?你觉得你的江湖愁了?”
    “愁倒是不愁,我这人心宽得很,也没有仇家,就喜欢喝点儿小酒……只要有酒喝,那就是快哉的!”
    “这不就对了么?”
    “对什么?”
    燕青指着徐云川道:“一个人的江湖。”
    过后他又指了指自己:“江湖中的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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