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草本植物的根部之间有意无意地寻找着他所希望看到的东西。
    结果跟他所预期的一样,那株蓝色的野花连同杂草已经被拔得干干净净,整个花圃没有一丝凌乱的迹象。这个庭院里种植的全都是各种珍奇的植物变种,甚至有许多在其它地方早已绝迹的稀世花朵。因此这些花若是出了这个庭院就不可能有机会见到了。换句话说,那都是些离开这个温室就无法生存的物种。
    (连我也是吗?)
    亚雷克斯脑中回忆着那株遭到蹂躏的蓝色野花,还有伊蕾莉雅太子妃微弱的啜泣声,同时在自己心里浮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我是不是也是离开这座温室之后无法生存的人呢……听说母亲是乘着玻璃气泡一般的船只,远渡重洋来到这块大陆,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像她那样越过广阔海洋的障碍到别的地方去呢?我可以一个人远行吗?如果要我离开这个一尘不染的温室庭园、离开这个被关在玻璃瓶里的蚂蚁窝一个人远行,我办得到吗————)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终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就好像加俐玛尔曾经当着他的面说过的话一样,他是个就连『铠之义』这般的成人礼都无法奢望、遭到宫里各方排挤的孩子。
    要不是维兰德王顾虑到让他流浪在外等于就是将自己过去的耻辱昭告天下、有损自己的名声,他早就将这名第四王子流放到某座边境要塞,让他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孤独地死去吧。不过正是因为亚雷克斯拥有王子的身分,所以他大概一辈子也没有机会离开这个玻璃瓶里的蚂蚁窝了。事实上就算不是来自外族之女所生的王子,艾尔德古老的血统若是流到了外地,对于艾尔德王族来说本身就是天大的耻辱。
    这是一个让人觉得心情沉重的午后。平常这个时候亚雷克斯都会跟着加俐玛尔练剑,然而加俐玛尔今天一早便骑着马去巡察几座距离王城半日之遥的边境要塞,不到晚上不会回来。若是可以在图书室里面看书其实倒也不坏,不过图书室内昏暗的光线与充满霉味而显得一片死寂的空间,长期待下来让亚雷克斯觉得忧郁。
    此时有着一双透明翅膀的昆虫翩然飞进了他的视线。
    他一双眼睛追着这只昆虫看了一会儿,随后便萌生了些许恶作剧的意图。
    他捡起了两个小石头,将腰带边缘上的线头抽出,揉成长线将石头绑在两端做成了游戏用的道具。亚雷克斯稍微甩了一下这条绳索后觉得满意,随后便抓住其中一端便朝那只昆虫扔去。
    这条石头套索在空中转呀转地,漂亮地套住这只昆虫,掉到了地上。亚雷克斯用双手抓住这只昆虫,然后解开这条套索。昆虫没有受伤,一旦松绑之后便马上拍着翅膀朝天空飞去,亚雷克斯带着愉悦的表情看着牠飞走。
    他前几天跟加俐玛尔一起来到城墙上的高塔时,加俐玛尔教了那些驯鹰人的小孩如何用石头跟细绳套住天上飞的昆虫、小鸟。聂雷克斯也一起跟着学会了这种技巧。在某天的剑术课程中加俐玛尔没有上课,反而是带着一反常态的开朗神情丢起了石头套索给亚雷克斯看。他扔出去的石头套索百发百中,无论是麻雀、乌鸦、燕子,还有小型的黑鸢全都让他给射下来了。
    换到了驯鹰人的小孩以及亚雷克斯手上。他们用尽所有方法都只能在五次之中好不容易地套中两次。当时加俐玛尔笑得很大声,不过之后亚雷克斯一个人偷偷地练习,尽管无法达到百发百中的程度,十次之中大概也可以在八、九次里面准确地套中他想套的猎物了。
    (要是我学会这个技巧,尽管我一个人去到荒野也可以抓得到猎物了。)
    亚雷克斯拿着石头套索在手中用呀甩的,脑子里面同时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就算没有剑、没有弓、没有可以设置陷阱的道具,像石头跟绳索这种小东西到处都可以弄得到……加俐玛尔曾说,只要要得漂亮,就连体型壮硕的野牛也可以套住让牠倒下。除此之外,马也可以。像贾拉巴这种骑马民族便是使用这种方法套住脾气暴躁的野生马的。)
    他一个人自得其乐地想象着哪天他可以在流浪的过程中,骑着用这种方法抓住的马匹奔驰在荒野的道路上。对于此时的亚雷克斯来说,可以恣意玩乐而不受任何人打扰的游戏场就只剩下他脑中的想象而已。太阳散发着舒爽宜人的温度,他坐在石质的板凳上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将手肘放在腿上,手掌撑起了下巴,不知不觉之中便陷入了梦乡。
    天空中微微传来『哔————』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从板凳上站起来望向天空。在太阳下方些许位置的天空中,可以看见一对翅膀形成的小黑点。那带着翅膀的黑影朝着王宫飞了过来。
    (那是加俐玛尔的游隼。)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亚雷克斯却又发现了另一个引起他注意的事实。
    (不对,那是游隼没错,不过不是那天在塔顶上看到的那三只。)
    加俐玛尔带他看到的三只游隼尾巴上都整理特殊的形状,至于现在这只朝着王宫飞来的游隼则跟他所看到的都不一样。不过牠其它的特征都跟加俐玛尔的游隼非常相似。不对,应该可以说是同样的品种。
    (『起初有四只游隼,不过其中一只在训练中不见了』————)
    亚雷克斯曾经想起加俐玛尔曾经这么说过,那么这是当时那只不知去向的游隼吗?牠回来了吗?
    那只游隼以流畅的高速飞行方式笔直朝着王宫的方向飞来,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王宫里的某处。就在牠消失在这座宫殿圆形的屋顶某处之前,亚雷克斯眨了眨眼睛,彷佛看到了那只游隼的脚上缠着什么。
    (那是……那是什么东西?是信吗?)
    ————不过这只游隼若真是训练中逃走的那一只,那么为何牠的脚上会绑着书信呢?是有什么人————宫廷里面的人————驱使这只属于国王财产的军鸟暗地里在联络什么事情吗?
    亚雷克斯愈想愈觉得自己这般猜测有些愚蠢,毕竟他只在那短暂的瞬间觉得那只游隼脚上可能缠着书信,何况那究竟是不是加俐玛尔说的在训练中不见的那一只也无法确定。那只鸟飞得太快,一下子便从天空中消失,让亚雷克斯完全没有确认的机会。
    然而,这个问题让他愈想愈觉得不对劲。
    亚雷克斯从椅子上站起来,扔掉了他方才玩耍用的石头套索,在附近试着找找看更大的石头。
    他撕下了更长一段腰带做成坚固的绳索,比起方才那种拿来针对小虫子跟小鸟玩耍用的小道具,手中新的石头套索便显得牢固多了。他将这条石头套索拿在手上甩了两、三下重新确认其强韧度,随后便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方才游隼消失的屋顶上空。
    那只游隼若真的是为了运送信件而来的,便不是没有可能会带着回信再飞回去。此时的亚雷克斯尚未确定这只游隼是否还会经过那片天空,不过他想应该还是有等待的价值才对。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而已。)
    他压低了呼吸,在脑子里这么告诉自己。
    (尽管我无法确定牠身上一定带着信件;我也无法确认牠就是加俐玛尔的游隼。不过我只是把牠射下来确认一下而已。要是牠什么东西都没带当然最好,不过若牠真是加俐玛尔培养的游隼,那么我抓到牠,加俐玛尔一定会很高兴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始终维持盯着天空的动作让他的腰杆有些僵硬疼痛。他开始觉得那搞不好只是普通的野生游隼,脚上绑着书信的印象只不过是他一时的错觉罢了。然而,正当他脑子里面浮现出这样的想法时,突然看到王宫屋顶的那头出现些微的动静。
    一只手在屋顶下方挥动着。他使劲扔出去的石头套索飞快地画着圆圈朝着刚从屋顶上飞出来的游隼甩去。石头套索在游隼的脚上转了两圈,被套住的游隼于是发出尖锐的哀嚎掉落地面。
    (太好了!)
    亚雷克斯带着急促的呼吸赶到正在剧烈挣扎的游隼所在处。
    他小心翼翼地不要让情绪失控的鸟喙给啄伤,用双手将这只游隼给制住。接着看了看游隼的脚,同时也确认了这是加俐玛尔所培养的游隼没错。不过牠的尾巴没有经过整理,而脚上则绑着一个指头般大小的皮革圆筒。
    (书信?)
    他带着颤抖的手指将系在皮革圆筒上的绳子解下,取出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纸被卷成细筒状、厚度非常之薄的羊皮纸。上面注记着几个奇怪的记号,以及像是暗号或是外国语言之类的内容。然后下面写着:『数量已经齐全,随时都可以办事。』
    (『数量已经齐全』?什么意思?)
    身边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使得亚雷克斯忽然回神。
    那只游隼不晓得何时已经咬断了石头套索中间的绳子,拍动着身体,一下子便窜入空中消头干月,干过原本系在祂脚上的书信却还留在亚雷克斯手中。
    「你在那里做什么!」
    一个尖细而高亢的声音在亚雷克斯的背后咆哮。他反射性地将那封书信藏入怀里之后才转过身。
    「贾贝希翁……皇兄。」
    那是第二王子,也是跟亚雷克斯年纪最为接近的兄长-贾贝希翁。他还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却几乎足不出户,成天躲在房里调制着诡异的秘药,再不然就是晚上举行奇怪的仪式。这样的生活习惯让他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个迈入七十岁的老人一般脸上长满了皱纹。贾目希翁的脸颊凹陷,颧骨相对显得突出,仿佛尖锐的棱角一般引人注目。
    「不要叫我皇兄!你这个恶魔的儿子!」
    贾贝希翁尽管是对着亚雷克斯说话,视线焦点却完全没有落在亚雷克斯身上。他那一对带有黄色而显得混浊的眸子非常忙禄地飘来飘去,好似在找些什么一般。
    「喂,你有没有看到一只鸟掉在这边?你最好给我老实回答,你这个混血的杂种!要是说谎的话,我绝对不会只是拿片烙铁把你烫个两下就了事!」
    「不,我没有看到。」
    亚雷克斯即刻回应了贾贝希翁的问话。他怀中的那张羊皮纸此时就像个烫手山芋一样折腾着亚雷克斯蛇掌心。
    「不过我刚刚有看到几个男童仆役在那边丢石头玩耍,搞不好他们之中有人打到吧……」
    「你看到的那些男童仆役叫什么名字,说!」
    「我不知道,因为我跟宫里面的人都不太认识。」
    亚雷克斯所言属实。这个艾尔德皇宫里面出入的人们除了加俐玛尔跟一些外国人佣兵之外,所有人都不愿跟这名拥有异国面貌的王子打交道。就连在他身旁负责伺候他起居的仕女跟男童仆役也都如此。因此亚雷克斯自己也养成能尽量不麻烦到别人,一个人处理生活琐事的习惯。
    「可恶!」
    贾贝希翁啐了一口,随即将那双彷佛要刺穿对手的视线移开,转身背过了亚雷克斯。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快点给我滚吧,这个被诅咒的小鬼。毕竟你再活也活不了多久了。」
    亚雷克斯对皇兄行了一个礼,随即连忙转身逃了出去。就连经过走廊的时候,他也紧紧地揣着怀里的羊皮纸。这张羊皮纸此刻就好像亚雷克斯的第二颗心脏一样,彷佛发出剧烈的脉动传人他的掌心。
    (这么一来,写这封信的人就是贾贝希翁皇兄了?不过到底为什么?这封书信又是写给谁的?信上的内容代表着什么意思?)
    亚雷克斯脑中徘徊不去的疑问之中也包含了「偶然」这种解释。然而,若要说这一切全都是巧合交织出来的结果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加俐玛尔曾说四只游车的其中一只在训练时不见了。如果说这只失踪的游隼不是不见,而是被某人抓起来当作私人传递讯息的工具使用呢?有可能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而这么做吗?这人究竟是谁?
    ————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
    倘若加俐玛尔现在人在城内,亚雷克斯肯定马上跑到加俐玛尔身旁告诉他这件事。然而加俐玛尔不到晚上不会回来,在此之前,亚雷克斯不认为他可以一个人保守秘密。
    然而,他究竟该跟谁说呢?只要写这封信的人可能是第三王子贾贝希翁,那么能够跟亚雷克斯分享这个秘密的人就相对变得更有限了。
    对他来说最佳的选择是父王维兰德,再不然太子维加隆也可以。不过这两个人都不是亚雷克斯想要接近的对象。更何况,他们若是接到通报说亚雷克斯有事想找他们商量,肯定也不会想接见。
    他跑着跑着,逐渐来到可看见后宫华丽尖塔的地方。他稍微喘了一口气,此时一个适当的人选浮现到了他的脑中……
    「有什么事吗,亚雷克斯王子?」
    伊蕾莉雅太子妃说话时稍微蹙起了眉头。也许是因为她正在用膳却被亚雷克斯找了出来;也有可能是日前她被自己夫婿虐待的场面让亚雷克斯撞见而感到羞愧。总之对方的反应让亚雷克斯有点不好意思,一股脑儿便将怀中的羊皮纸递给了她。
    「请您看看这个,伊蕾莉雅太子妃殿下。」
    对方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接下了这张羊皮纸,随后她的脸色铁青,黑色的双眸瞬间窜过一种异样的色彩。然而她在下一个瞬间巧妙地隐藏住了这样的反应。
    「嗯,怎么了吗,亚雷克斯王子?」
    她用刻意挤出来的笑容开口给了亚雷克斯一个敷衍的响应。
    「你在哪里找到这种涂鸦的?您应该已经不是那种像男僮仆般到处玩寻宝游戏的年纪了吧?」
    「这不是涂鸦!皇嫂,请您听我说。」
    亚雷克斯上气不接下气地将方才庭院里头发生的事全部对伊蕾莉雅脱口而出;最后还加上了关于贾贝希翁王子带着奇怪的言行举止出现的叙述。
    「当然,我不是怀疑贾贝希翁皇兄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亚雷克斯在自己把所有的事情一口气吐出来之后感到有些后悔。
    「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不能把这件事情藏在心里,应该要告诉某个人比较好。
    近卫队长加俐玛尔不到晚上不会回城;维加隆皇兄或父王想必不会想要听我说这类的事情吧。所以我真的很抱歉,不过能不能请皇嫂您将这件事转达给皇兄或父王知道呢?虽然我想他们一定会嗤笑这件事情根本没什么了不起。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这个嘛……也对,确实是该这么做比较妥当吧。」
    伊蕾莉雅带着面无血色的笑容将羊皮纸收到了她宽广的袖子当中。
    「烦请您这么处理。要是真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您就拿我当作笑柄蒙混过去就好了。我想这一定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定是这样的。只是……」
    「好了,没关系,我知道了。」
    伊蕾莉雅带着有些敷衍的口气说完便旋即站了起来。
    「那么这封书信我就先替你保管,可以吗,亚雷克斯王子?虽然我也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总而言之还是小心为上。」
    「是……那个……皇嫂。」
    亚雷克斯也打算从位子上站起身来。同时,他十分担心地窥伺了伊蕾莉雅的脸庞然后开口说道。
    「您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您叫仕女过来呢?遗是您要先喝点什么……」
    「不用!」
    伊蕾莉雅的声音激动得差点就要让亚雷克斯整个人跳了起来。
    「————不用,我没事。我只是晚餐时有点吃坏肚子而已。你请先休息吧,亚雷克斯王子。这封书信的事,你就先不用担心了,我会处理的。」
    对话似乎到此结束。伊蕾莉雅别过头,将手安在椅背上。随后她便低着头送亚雷克斯走出房间。
    「亚雷克斯王子!」
    忽然间,伊蕾莉雅口中吐出一个显得相当焦急迫切的声音出声叫道。
    「什么事呢,皇嫂?」
    「……不,没什么,你先定吧。」
    伊蕾莉雅说话时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随后便以急忙的脚步离开了桌前。
    亚雷克斯无所适从地转身背向伊蕾莉雅。然而,在他离开房间之前转头瞥见了伊蕾莉雅整个人掩面倒在房间角落的躺椅上,彷佛是在哭泣一般。
    4
    当晚,亚雷克斯辗转难眠。他连眼睛也无法安心闭上,只是不断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或者时而将头埋进枕头之中。那只游隼、那封书信,加上贾贝希翁皇兄与伊蕾莉雅皇嫂难以理解的态度,在在都让亚雷克斯反复地思考着。
    然而他最后终于还是耐不住疲劳,意识陷入了浅眠。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彷佛听到远方某处一种宛如犬类警戒时所发出的嘶鸣。
    也许那种幻听般的错觉让亚雷克斯逃过一劫,一道宛如冰锥般锐利的杀气让他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的同时,一把斧头也在瞬间劈烂了他方才所睡的枕头。
    「是谁!」
    亚雷克斯惊叫。他伸手摸索着应该摆在桌上的油灯,不过他没找着,却刚好碰到了窗门,于是用力一推,一道明亮的月光顺着敞开的窗户射进床缘,亚雷克斯看到一名脸上带着异常愤怒的壮汉脸庞。
    「维加隆皇兄!」
    亚雷克斯愕然叫道。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住口!」
    维加隆出口便是一句怒斥。等他拔起嵌入了木质床板的战斧,接着又是一阵挥动斧头的吼叫朝着亚雷克斯杀了过来。亚雷克斯瞬间抓住方才被斧头撕裂的枕头,直接朝对方脸部扔去。枕头内的水鸟羽毛在空中四散,维加隆的视线受到阻碍,一阵诅咒怒骂的同时,脚步也摇晃了起来。亚雷克斯趁着这个机会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跳到柜子旁举起放在衣服上的短剑并拔剑出鞘,尽管面对战斧,手中的武器完全占不到便宜,不过这是他唯一可以对抗敌人的方法。
    「你竟然敢问为什么!」
    维加隆挥手拨开眼前的羽毛,同时也将黏在嘴边的一起吐掉。
    「你这个肮脏的恶魔之子就跟个狗屎一样!对我来说更是碍眼的小鬼————甚至光碍眼还不够形容,根本就是这个艾尔德国的耻辱一样教人看了就难以忍受!你看到那封书信了吧?」
    「书信?」
    亚雷克斯吞了一口气正觉得迷惑,随后便想起那张绑在游隼脚上的奇怪书信。
    「那是皇兄您的东西吗?可是,为什么————」
    「我叫你住口呀!」
    维加隆挥舞着战斧大声咆哮。那厚实的重刀一挥,又再度嵌进了床板中。床板一分为二,正好让维加隆通过而缓缓靠近亚雷克斯。
    「这个肮脏的小鬼、猪狗不如的畜生!」
    维加隆狠毒的口气中带着极度的嫌恶。
    「不过多亏有你,这个计划可以提早实行了。贾贝希翁那家伙实在不够果断;这个王国比起一个老人,更需要一个充满活力的热血青年来担任新的国王,所以我想做的事情一点都没错。我只是要为需要新血的艾尔德国换上一个更为适合的国王,并且将那个产下异族之子的老头子早点送去他该去的地方而已!」
    「谋反!」
    此时亚雷克斯的心绪已完全被惊讶之情给占据。
    「您要取父王性命吗,皇兄?父王————维兰德王可是具有艾尔德的血统,由先祖圣灵宣告而即位的的正统国王呀!您不可能以这种方法篡夺王位的!」
    「不管可不可以,你就直接先到那个你该去的地方再看我怎么做好了!下地狱去吧————」
    维加隆露出利牙狞笑着一步一步靠近。
    「不过那头母猪现在应该早你一步已经先在那边等你了吧。那个女人从你手中拿到那封信之后便直接告诉我,这点我还真得要鼓励她呢。所以我就给了她奖赏————一个贯穿她心脏的钢锥。」
    「……您杀了皇嫂!」
    对亚雷克斯而言,维加隆所说的话,全都比不上最后一句带着微笑所说的话更令亚雷克斯的心灵受到冲击。他整个人一下子清醒过来,然而没等他做好准备,维加隆又发出吼叫挥舞着战斧朝他冲了过来。亚雷克斯将短剑插入腰间,随手便将身旁的小椅子一把举起,朝对手的脚边砸了下去。
    然而维加隆满脑子里面除了劈碎弟弟的脑袋之外,容不下别的念头,压根儿没想到脚边怱然会出现一道障碍物。他踢到了障碍物,整个人应声倒在地上。他气得劈碎了椅子,木头碎裂四散的声音随着怒骂一起响彻整个房间。趁着这个机会,亚雷克斯机敏地快速抓起了衣服与长靴朝走廊直奔而去。
    「站住!你这个小恶魇、母猪的儿子、混血的恶鬼!」
    亚雷克斯的身后,维加隆持续怒骂地朝他追了过来。
    「我要杀了你!我绝对要杀了你!小鬼,你逃不掉的,我绝对会杀了你!」
    亚雷克斯边跑边脱掉身上的睡袍而换亡上衣跟及膝紧身裤,在险些绊倒的状况下套上长靴。眼前充斥着宫廷警卫们带着惊恐与愤怒的咆哮、武器交锋的金属撞击声、熊熊烈火燃烧的干裂声、硝烟、血腥臭……此时一片恐慌的哀嚎化为漩涡席卷了整个宫廷定廊。
    在这片血腥杀戮的气味中,亚雷克斯闻到了一个极为异常的臭味。这个味道彷佛死水的臭味、腥味,那种浓稠粘腻的恶臭不断拨弄着他的嗅觉。
    他穿过走廊,朝院子里跑去,碰巧撞见几个人影手持火把将火苗点在建筑物旁企图纵火烧掉这座宫殿,在昏暗的红色光线中,那些人影宛如梦魇一般地蠢动。忽然间,这股恶臭攀到了亚雷克斯的背上,他反射性地回头,同时朝着恶臭的主人祭出了一记短剑。
    一个令人作呕的触感穿过了亚雷克斯的手臂,对手被割破了喉咙,气管因渗血而在呼吸中不断发出声音,随后应声倒地。沾染在亚雷克斯刀尖的鲜血是趋近于黑色的靛色。他惊讶地转身看向倒在地板上的尸体,那手工拙劣的皮质铠甲与拼凑上阵的武装包覆着一具靛色的身躯。
    「疯狂泥人……」
    ————这些人不是绝种了吗?这群疯狂泥人应该早在数十年前就受到人类驱逐,最后被巨大两栖类天敌给全部吃掉了。
    然而这些应该已经绝迹的疯狂泥人却出现在这座宫殿里面。亚雷克斯的视觉已经习惯昏暗的光线,可以看清楚正在与宫廷警卫交手的敌人究竟长得如何。几张头盔下方的脸庞都有着一对没有眼脸的圆眼睛,薄薄的嘴唇从嘴角两侧几乎一路裂开到耳朵的位置,宛如只是把两栖类的长相塞进人类的外型一般令人作呕。
    一阵哀嚎之中有人倒下,死者身上有一把箭矢将他的喉咙整个贯穿。
    亚雷克斯完全没有时间辨别丧命的人是谁,慌乱中剥下了对方的胸甲与手中的剑,直接套在自己身上。这里已然化为了战场,在战场上穿着便服带着短剑,怎么想都太过危险。尽管胸甲穿起来有点大,不过眼前这个状况不容亚雷克斯有半点怨言。
    树枝上绑着打火石的原始箭矢一根接一根划破了空气的震荡,发出飕飕的声音传入亚雷克斯耳中,他低着头穿过混乱的战场,笔直朝着皇嫂居住的寝宫赶去。此时的后宫已经呈现一片火海,女人的哀嚎与疯狂泥人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独特语言混杂在那条走廊沿线。
    「皇嫂!」
    他冲进后宫的同时不停大声叫唤着。
    「皇嫂!伊蕾莉雅太子妃殿下!您在哪里?」
    成群的女性带着恐慌的哀叫急欲逃出后宫,男僮仆与宦官们的高声哭喊声也混杂其中。亚雷克斯逆着人群流向只能缓慢前进,修整得高贵华丽的庭园与喷水池中可以看到数名爬虫类长相的人影蠢动。
    疯狂泥人们抓住了女人与少年便一个接着一个往笼子里塞。几座人笼堆放在院子的角落,被囚禁的女性们凄厉的哭号声几乎要掀翻了后宫的屋顶。
    亚雷克斯一剑斩断了想要抓住自己的靛黑色手腕。分离的手臂掉落在地上,那名疯狂泥人发出了尖锐的尖叫抱住淌血的手臂转身向后逃窜。此时,亚雷克斯穿过了人群,来到伊蕾莉雅太子妃所居住的寝宫,深入屋内的一角。
    「皇嫂!伊蕾莉雅太子妃殿下……」
    伊蕾莉雅仰躺着倒在屋内一张绒毛地毯上,那一头黑色长发整个披散在她的身后。她还保有一丝气息,然而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在那一身白色的睡袍上,胸口的位置开出了鲜红色的花朵,并且恣意地伸展着它美丽的花瓣。
    「皇嫂!伊蕾莉雅太子妃殿下!」
    「啊……亚雷克斯……王子……」
    伊蕾莉雅听出了亚雷克斯的声音,带着沙哑的语调开口叫唤道。此时她口中渗出了鲜血,画出一条红色的丝带朝着脸颊滑落。
    「我……我从没想过结果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只是因为知道那个人想做什么……我只是因为知道他要篡夺陛下的王位……因此跟贾贝希翁殿下连手,把疯狂泥人引入皇宫……我想……我想……如果我……」
    「您不要再开口说话了!」
    亚雷克斯以急促的声音制止伊蕾莉雅。他将床单从床上取下,试图为伊蕾莉雅止血。
    「我现在马上去叫人来,请您安静在这里休息!不要再开口说话了!」
    「我……如果我告诉他那件事,也许他就会多爱我一点……我想他也许会……也许……」
    伊蕾莉雅圆睁的双眼泛出了泪水滑落到了脸庞,跟鲜血交融在一起。
    「也许他会再爱我一次……我……」
    「不要再说话了!」
    亚雷克斯粗声叫道,同时继续试着为伊蕾莉雅止血,然而他渐渐知道这么做已经没有意义了,伊蕾莉雅即将死去,或者该说她能撑到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奇迹。
    「当时的你好可爱……在我嫁到这里来的时候……」
    伊蕾莉雅此时仿佛就连亚雷克斯拼命移动双手为她止血的动作都看不见,一个人彷佛作梦一般自顾自地说着呓语。
    「那时候我十二岁……你还只有两岁,摇摇晃晃还站不稳……那头银发飘飘然的,好像玩偶一样……我一直想……一直想……想着有一天……一定要生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宝宝……」
    话声方歇,亚雷克斯已经感受不到伊蕾莉雅的呼吸,尽管知道没有意义,他却无法停止自己重复急救的动作。终于,亚雷克斯疲惫不堪的双手再也不听使唤,而伊蕾莉雅王妃也留下了微开的双目撒手人寰。
    亚雷克斯为她合上双眼,将她冰冷的双手交叠到胸前,并从墙上摘下了奢华的织花布幔替这位王妃的遗骸盖上。此时,房间外头又传来一阵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凄厉叫声,还有破坏的声音。
    尽管皇嫂的死还在亚雷克斯心中震荡,他还是站了起来,手里握住了剑柄转身回到走廊上,原本只在王宫正殴附近展开的混战此刻已经蔓延到了这里。
    综观全局,战场上的优势似乎掌握在敌方的蛮族身上。牠们属于夜行性,除了黑暗中敏锐的视觉之外,牠们手上的武器虽然原始,却有着敏捷而刚猛的特性。亚雷克斯过去曾经听说疯狂泥人是群低智商的生物,不仅动作迟钝还很胆小。然而今日一见便完全推翻了他过去的印象。
    (或者这根本才是牠们真正的模样?)
    亚雷克斯站在一旁目睹了混战的漩涡,同时心里不禁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之所有会有『既迟钝又胆小的疯狂泥人』这种评价,该不会是过去将牠们驱逐他处的艾尔德人自恃过高的产物吧?他们确实没有人类般的智慧,不过他们不但称不上愚钝、更有着像野兽般敏锐的速度跟直觉。)
    某种巨大的身影在一片火海中蠢动。亚雷克斯睁大了眼睛。那是只仿佛放大了百倍的沼蛙,背上有着成片思心的肉瘤突起,突出的复眼灵活转动地四处张望。
    「威马特!」
    ————那些巨大两栖类不是疯狂泥人的天敌吗?怎么可能一起出现在这里……
    然而,那只长满肉瘤、一双复眼骨碌碌四处巡梭的巨大蟾蜍背上却安置了能够坐人的竹篓,数名疯狂泥人坐在上头拿着棒子与绳索控制着威马特的行动。
    持剑与疯狂泥人交锋的士兵们察觉到异样的臭味而回头,眼见背后湿湿黏黏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而发出哀嚎,瞬间被吞入了怪物的口中。威马特伸出宛如长鞭一般的舌头,咻地一声抓住了远方还在挥刀的艾尔德兵士,接二连三地将他们全都吃掉。
    战乱自此一面倒地转向对艾尔德不利的局面。成群的士兵们为了逃离威马特的狙击,彼此争先恐后地挤成一团,于是这又造成了疯狂泥人的机会,原始的长枪与石刀此起彼落地攻击着,顷刻间夺去了这些士兵的生命。
    亚雷克斯将剑插在腰上,沿着后宫的外墙往上爬。一个人穿过双方混战的战场怎么想都太过危险,于是他选择避开地面,经由屋顶回到王宫正殿。
    既然维加隆皇兄的目的是要篡夺王位,那么他理所当然地会把目标放在父王的首级上。大概从维加隆所策划的攻击行动明朗的那一刻起,父王身边就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军力护驾。因此就算多了亚雷克斯一个人赶去,应该也不会造成困扰。
    (加俐玛尔回来了吗?还是还没有回来呢?)
    如果此时加俐玛尔已经回到了城内,那么也许他已经展开什么应对措施了。看来这次的袭击行动之所以会选在这个时间,一定也是着眼于指挥全军的加俐玛尔今日出巡这点上。
    亚雷克斯的脑袋发出剧烈的疼痛,同时也出现严重的耳鸣。他的耳朵忽然听见什么东西的嘶鸣,或者根本就是笔直窜入脑袋深处的声音。像是一阵咆哮,强烈地呼唤着亚雷克斯。这阵声音在他幼年时期便时而出现在他的耳边。然而这个夜晚,这样的呼唤却比起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来得强烈。
    『————这声音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呼唤我?』
    (————是谁?是谁在呼唤我?)
    亚雷克斯将自己的意志集中到脑袋深处的嘶鸣,倾听它的呼唤。同时,他的脚步也已经来到了皇宫燃着熊熊烈火的正殿上方。
    插图014
    「亚雷克斯少主人!」
    就在亚雷克斯爬上正殿阳台外围的围墙,从窗子潜入室内的时候,他听到了加俐玛尔惊讶的叫声。
    「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不,看您现在这个样子,臣也用不着多问了。」
    加俐玛尔看着亚雷克斯身上一具不合身的胸甲,以及手上沾满靛黑色鲜血的剑发出了苦笑。
    「加俐玛尔,你几时回来的?」
    「刚刚才到。臣在回城的途中接到游隼递过来的信息,好不容易才在敌军攻入正殿之前抵达。即使臣现在要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少主人您大概也不会听话吧?」
    「那是当然。」
    「那请您至少换上比较适合您的铠甲吧。真没想到您穿着那么粗制滥造的铠甲还能够活着来到这里。」
    加俐玛尔向一旁的兵士比了手势命人将铠甲拿来。亚雷克斯于是换下了大了几号的胸甲,穿上兵士拿来的镇子甲,外面再罩上一层金属胸甲,随后套上护手、陉甲,完成着装。
    「你知道主谋者是谁了吗?」
    「臣大致上听说了。」
    看来维加隆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就是叛乱主谋的事实。他毫不避讳地定在疯狂泥人阵中,大声地发号司令的模样被许多人看见。此外,喜好魔术的贾贝希翁畏畏缩缩跟在后头的景象也有不少人看到。因此事情的真相恐怕就是这两位王子共谋篡位,以某种形式跟残存在泥沼地隐世而居的疯狂泥人缔结契约『可能多少使用了一些魔术强迫就范』,利用他们作为武器入侵皇宫。
    接着亚雷克斯又将今日他白天看到那只加俐玛尔遗失的游隼、还有牠脚上那封书信的事情,以及其后他将此事告知伊蕾莉雅太子妃,乃至太子妃被谋杀的经过等等全都对加俐玛尔和盘托出。近卫队长听完后带着哀伤的脸庞摇摇头。
    「真是的,臣真恨自己选择今天出巡边境要塞。要是臣留在国内,而少主人您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微臣,臣就可以即刻将太子跟第三王子逮捕,如此一来伊蕾莉雅太子妃跟这些士兵们就不会死了……」
    「伊蕾莉雅太子妃是被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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