辻占一事告诉了他。
    「……的确很奇妙,但我认为那个辻占并不是从市面上买的。」
    「为什么这么认为?」
    「因为原本辻占注重的就不是味道,而是里面的签纸,所以重要的部分怎么可能令人费解?」
    身为和果子师傅,可以说「注重的不是味道」这种话吗?虽然我心里浮现了这个想法,但还是回味着师父的话。
    不是从市面上买的,所以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但是,袋子上贴着制造日期的贴纸,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是不是以为自己做的,别人就不吃了……?)
    果真如此的话,问题就在把辻占送给那个客人的人身上。
    「如果重点在于里面的签纸,这应该有什么意义吧?」
    「是啊,像我这种和果子师傅,可以做出各种代表某种意义的和果子。」
    没错,和果子的世界充满了模拟和比喻。我想起师父在去年圣诞节时送我的『星星夜』,这么想着。
    (如果是和果子师傅或是糕饼师,应该不必担心别人不吃,所以是外行人?)
    我站在柜台前思考,听到嘎啦啦的拉门声,又有客人进来了。我立刻结了帐,走到一旁,避免造成他人的困扰。
    「新年快乐,今天想要找什么?」
    「新年新气象,当然也得吃河田屋的最中饼,新年期间很少有地方可以买到松脆的最中饼。」
    「如果卖软趴趴的最中,感觉对新的一年大不敬啊。」
    我面带微笑地听着大婶和师父轻快的聊天。这家店应该有很多好客人。
    「说到最中饼,最近也有很多地方卖那种可以让人自己在家里做的最中饼。」
    「喔,就是把内馅和外皮分开。」
    「实在没办法时,就只能用这种方法凑合,但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尤其是挤豆沙的时候。」
    喔喔,我能体会。自己做最中饼固然很好玩,也很香,但看到装在塑胶管内的豆沙馅,总觉得好像是另一种食物。
    「不过,那也算是一种发明,我通常会用外皮包水果和起司一起吃。」
    不愧是师父,太有创意了。那个大婶似乎也有同感,用力点着头。
    「好主意,我下次也要试试看。」
    「关键在于只能加一半的馅,杏子和草莓包准不会出错,搭威士忌特别赞。」
    「是吗?我下次给我老公试试,那我先走了。」
    大婶开心地和师父打着招呼,走出店外,师父再度看着我说:
    「嗨,让你久等了。」
    「你也要自己顾店吗?」
    「整天在后面也很郁闷,而且新年期间,打工的大婶也休假。」
    说完,他再度仔细打量着我的那张纸。
    「我想了一下—这会不会是家徽?」
    「家徽?」
    「虽然我无法断言,但既然其他都是日式的图纹,我猜想很有可能是家徽。」
    原来如此。听师父这么说,的确很像。我点了点头,师父抱起双手说:
    「但是,家徽的种类太丰富了,很难一言断定是哪一个家徽,搞不好是我不知道的图纹。」
    「但这可以成为调查的线索。」
    我深深鞠了一躬,师父也笑着向我鞠了一躬。
    「虽然我搞不太清楚状况,真希望可以解开这个谜。」
    「是啊,谢谢。」
    「顺便代我向那家伙问好。」师父向我挥着手,我再度鞠了一躬,才离开『河田屋』。
    *
    回到家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新年初三的街上,店铺提早打烊,所以感觉特别冷清。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嗯,但我带了好吃的和果子回家。」
    说着,我拿出了师父做的和果子,家人立刻围了上来。
    「肚子刚好有点饿了。」
    泡了茶后,哥哥抓起『雪竹』放进嘴里。
    「啊,这么好吃的和果子,你真是暴殄天物!」
    我叫了起来,爸爸也伸手拿起『永松』。
    「和果子的使命就是要被人吃,买的人就要趁好吃的时候途进肚子。」
    爸爸用黑文字竹签把『永松』切成两半,也一口送进嘴里。我的家人完全不懂得和果子的细腻。
    「虽然这么说也有道理,但能不能慢慢品尝一下?」
    「好了好了,机会难得,那我们母女两个分着吃,每一种都尝一尝味道。」
    我听从妈妈的意见,先喝了一口热茶。热茶渗入了冰冷的身体。
    先来品尝『雪竹』。蓬松的山药馒头令人联想到纯白的雪,角落画着鲜绿色的竹子。在一片白茫茫的积雪,鲜艳生动的绿色仿佛为新年带来了生命。
    「口感软绵绵的,真好吃。」
    妈妈对我说,我用力点着头。带着细微气泡的外皮口感很轻盈,里面是略带咸味的豆粒,两者的结合非常完美。
    「接下来吃这个!」
    美味的口感令我兴奋不已,立刻动手切开『永松』,像桃山般的外皮表面盖着松树图案的烙印,乍看之下很不起眼,但咬了一口,我和妈妈立刻相互看着彼此。
    「第一次在和果子中吃到这种味道……」
    内馅中有芝麻和松仁,以及淡淡的柑桥皮的香味,不同于外表的华丽滋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我知道了,很像月饼的口感。」
    「没错!」
    浓醇的内馅和水果干的搭配的确很有中国味,师父的和果子充满了自由的乐趣。
    最后的『未开红』的确很像梅花,最外层是红色,里面包着白色和黄色的练切,切开之后,浓稠的汁液流了出来。
    「啊哟,真厉害,练切里面竟然包着液体。」
    「应该是用了寒天之类的东西增加稠度。」
    我小心翼翼地途进嘴里,以免里面的汁液滴落,没想到舌尖再度感到惊喜。外侧是普通的练切,接着是加了梅酒的练切,口感酸酸甜甜,最后流进嘴里的蜂蜜甘甜覆盖了所有的味道。
    (哇噢……)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未开红』的滋味。
    (这种滋味应该就是别人说的官能或是性感吧。)
    放进嘴里时,由外而内感受到不同的味道,吃到内层时,出现了完全不同的味道,内层的滋味完全包覆外层的味道。
    纯朴微甜的练切内,带有少许酒味的蜂蜜香气,像花开般满湓的浓郁香气的确很像是即将成为女人的少女。
    (师父竟然说这款和果子很适合我——)
    我觉得有点害羞,又好像有点不自量力,只觉得像我这种体型,完全和性感扯不上任何关系,难以和『梅花』这个字联想在一起。
    (如果师父还年轻,或许可以谱出一段浪漫的故事。)
    我在心里嘀咕着,一口气喝完了茶,妈妈依依不舍地注视着最后剩下的和果子。
    「每一个都很好吃,杏子,你找到的这家店铺很不错,下次记得再去买。」
    虽然我的家人与细腻、优雅完全沾不上边,但妈妈向来爱吃,她的味觉不容小。我觉得妈妈的这番话似乎在肯定师父,忍不住有点高兴。
    「我也想啊,但这家店在老街那里,距离有点远。」
    「是吗?真是太可惜了,最后的和果子真是太出色了,富有层次的口感完全就是鲜花开花前和开花后的感觉。」
    开花前和开花后。我的脑袋深处对这句话有了反应。在打开之前不知道,打开之后才会出现的事物。
    抽签、福袋、辻占。在打开之前,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打开——?)
    我站了起来,回到自己房间,在皮包里摸索着,拿出之前没有吃的『辻占』,把从边角露出来的签纸拉了出来。果然不出所料,虽然有点卡,但还是可以抽出来。
    『你是别人的幸福。』
    打开纸一看,上面写着这行字。虽然有点开心,但又觉得了无新意,似乎每个人都适用。
    折起的『辻占』并不是一开始就把纸放进去。这种外形扭曲的烘烤点心无论是和果子或西点刚烤好的时候都很软,在冷却的过程中慢慢成形。
    比方说,像是西点中的蛋卷或是瓦片,和果子中的『辻占』和麸卷都属于这种类型,自己做过饼干的人应该能够了解。刚烤好时温度很高,在冷却过程中,由于水分蒸发,导致逐渐变硬,才会产生爽脆的口感。
    因为里面的纸并不是在烤之前放进去,所以只要没有黏住,就可以抽出来。既然这样,当然也可以塞进去。
    我拿起桌上的便条纸折起后开始实验。
    *
    用十张便条纸实验后,结果是七胜三败。只要挑选纸质,中途不会折起弯曲,就能够顺利塞进去。
    「所以我在猜想,上次的『辻占』只有外皮是本店的,里面的纸和袋子可能是有人另外准备的。」
    翌日去店里上班后,我把自己的『辻占』拿给店长说道。
    「的确有可能,我把上次的『辻占』寄去总公司的工厂,刚收到工厂的人回复说:『外皮的确和我们的很像』,因为是很常见的材料,所以无法断定。」
    店长笑着说。
    「塑胶袋不一样,是为了掩饰会经打开的痕迹。至于制造日期的贴纸,只要小心撕下来,就可以再次使用。」
    「我也这么认为,但问题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
    我垂下肩膀。没错,真正想要知道的,是那个人这么做的原因。
    「从其他分店没有接到客诉来看,目的并不是针对不特定多数。」
    「所以,是送『辻占』给那位客人的对方动的手脚吗?」
    「这么想最自然。」
    我在补充一月的上生果子时,暗自思考着。个人送给个人时,为什么要把里面的签纸调包?如果只是恶作剧,只要改写签语的内容就好,但那些图纹并不像是不好的意思。
    「对了,师父说,喔,不对,是松本先生说,那个图案可能是家徽。」
    「家徽?很值得调查看看。我去后面查一下电脑。」椿店长说完,立刻走去了仓库。
    四日的早晨,店里的生意渐渐恢复了正常,客人并不多。我带着轻松的心情排放着上生果子。
    蜜屋一月的生果子是『早梅』、『福寿草』和『风花』,我向刚好来买当季上生果子的客人说明了内容。
    「这款是『早梅』,是根据提前绽放的梅花所设计的练切,里面的白豆沙口感清爽美味。第二款是『福寿草』,浓醇的蛋黄豆沙馅中加入艾草做的外郎糕。最后的『风花』是根据白雪设计的,口感细腻的白豆沙包在外侧,中间是加了和三盆糖的豆沙馅,在舌尖上融化的口感完全符合白雪的感觉。」
    客人听了我的推荐,多买了几个『风花』。看到自己喜爱的和果子卖出去,心情特别好。
    不知道是谁将空中飘舞的雪花取名为『风花』。我不擅长国文和古文,但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日文真是美丽的语言。
    (对了,最近好像在哪里也看过类似的字……)
    我偏着头思考,突然听到有人大叫一声:「宾果!」
    「找到了,的确是家徽!」
    椿店长从仓库跑出来,把刚列印出来的纸递到我面前。在《家徽辞典》的页面中央,正是那个像化学式般的图纹。
    「这个叫『千切纹』吗?」
    「好像是,这么一来,所有的拼图都齐全了。」店长说着,在纸上写了一连串的名字。
    「桔梗、松、麻叶、鳞、千切——」
    即使排列在一起,也完全搞不懂彼此之间有什么关联。我们一次又一次调换顺序,尝试解读其中的意思。
    「可能不是句子?」
    「但我猜想其中应该隐藏着某种讯息,既然没有附上说明,就代表并不是太难的内容。」
    因为那个客人满脸愁容地说,她不太了解这些东西,既然是为她出的谜题,当然不可能太难,否则她根本无法解开谜题。
    「是啊,至少现在知道是日式的图纹,接下来就可以像刚才一样用网路搜寻。」
    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那些辻占并不是要给那位小姐的,或许是要给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其他家人。
    「之前是不是请那位小姐留下了电话?」
    「当然。因为如果是本店的商品,就必须向她道歉,而且她也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店长说完,从收银机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小纸条。那位客人叫椎名亚佐美,住在都内的集合住宅。
    「我记得她说是在回老家探亲时别人送她的。」
    「对啊。」
    既然这样,就不能排除是送给她家人的可能性。
    「恐怕还是得问她一下,到底是谁送的。」
    「对啊。」
    店长叹着气,但仍然俐落地整理着展示柜。即使没有客人,店里也有忙不完的事。
    我也没时间发呆。正当我打开另外的展示柜玻璃门时,突然想到了。
    「啊,对了,我带来一样东西。」
    「啊?」
    我急忙走去仓库,从皮包里拿出纸包。
    「这是在我家附近的骨董集市买的。」
    我把那个用五百圆买的木刻模具递给店长。
    「因为太便宜,所以我拿零用钱买下来了。」
    「啊哟,连你也迷上了。」
    店长面带微笑地把模具翻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停下了手。
    「梅本……你是在哪里买的?」
    「啊?在我家附近的露天骨董集市。」
    我感到很纳闷,但还是把那个感觉不太可信的大叔说的话转告了店长。
    「是吗?原来是从中国进口的……」
    那就和立花的放在一起。店长用有点僵硬的动作把模具放进展示柜后,回头对我说:
    「对不起,我突然想去远方,可以吗?」
    在百货公司内,『远方』是『洗手间』的暗号。因为在食品馆内不太好意思说『厕所』,所以才会创造出这个名字,但我觉得这个别名很优雅。
    「好啊,反正没什么客人,没关系。」
    我点了点头,店长小跑着离开了。她的态度明显不太对劲。
    上次她看到立花拿来的木刻模具时,也皱起了眉头,但上次并没有像今天反应这么大。
    (所以,这个模具有什么问题吗?)
    我注视着刻着『型风』这两个字的模具,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刚才看到『风花』时,原来是想到这个。
    立花根据自己的姓氏,在模具上刻了『型柑』,所以,雕刻这个模具的人姓氏中有代表『风』这个意思的字吗?
    *
    椿店长从厕所回来时,脸上的妆容有点花了。
    果然有问题。虽然我这么认为,但不可能直接问店长,所以就像往常一样接待客人。
    下午后,我在仓库和樱井交接班。
    「今天没什么客人,很轻松。」
    「嗯,但明天之后是返乡人潮回笼的颠峰,又会更忙了。」
    樱井在小镜子前检查自己的仪容后笑着说。她不喜欢空间,店里越忙,她越觉得浑身是劲。
    「人潮回笼吗?原来那些返乡的人还会经过这里。」
    「没错没错,但这些回笼的人潮反而更麻烦。」
    「啊?为什么?」
    「因为返乡的时候要带伴手礼,所以馒赠用的盒装糕饼销路很好,但回笼人潮购买的目的各不相同,购买的内容也都不一样。」
    有人会买连假结束后,回公司上班时带给同事吃的点心,也有人买伴手礼给同住的家人,也有的人只是买当天吃的点心。樱井掐指计算着各种不同的情况。
    「所以,不光是盒装的糕饼,最中饼、馒头和上生果子也都有销路。」
    「原来是这样。」
    只有车站附近的百货公司才会有这种情况。我点了点头,樱井突然想起来问我:
    「对了,上次『辻占』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查到是家徽,而且知道了家徽的名字,但接下来还没有头绪。恐怕还得问客人,到底是谁送她的。」
    听到我这么说,樱井笑了起来。
    「我觉得对方绝对是男生。」
    「椎名小姐的确很可爱,如果是她男朋友途的,不觉得太内敛了吗?」
    「但是只有对特别的人,才会在新年用和果子猜谜吧?」
    听樱井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如果只是换签纸,男生应该也可以做到。
    「既然对方是在她返乡的时候送的,难道她男友是在老家?」
    「啊,经常有这种情况啊,学生时代交往的男友留在老家,自己来东京发展。」
    也许因为樱井在恋爱,所以认为所有的事都和恋爱有关,但也许她说对了。
    「如果是这样,到底要怎么念呢?」
    我拿出图纹一览表,偏着头纳闷。樱井皱着眉头。
    「啊,竟然有鳞纹。」
    「你该不会讨厌蛇?」
    「对啊,所以虽然知道只是十二地支,但巳年还是让我很忧郁,就连要我说出口,也觉得很讨厌。」
    樱井越说越大声。
    「子、丑、寅、卯、辰、巳,你看,说到这个『巳』,就觉得讨厌!」
    「啊哈哈哈。」
    我笑了起来,看着鳞纹。巳年时,和果子会烙上鳞纹,樱井恐怕会受不了。
    (嗯?『巳(mi)』?)
    原来鳞纹出现在和果子上,就自动读成『巳』。我暗想着这件事,继续看着纸,发现了一件事。
    「樱井!麻叶的麻是『a-sa』,这和麻叶组合在一起,是不是可以念成『a-sa-mi』?」
    「啊,真的欸。这不是那位客人的名字吗?」
    椎名亚佐美(shi-i-na a-sa-mi)。如果签纸上是留给她的讯息,代表我们已经向前进了一步。
    「梅本,你真厉害!所以还剩下松、桔梗和干切。」
    松(ma-tsu)、桔梗(ki-kyo-u)、千切(chi-ki-ri)。我出声念了起来。
    「……归乡(ki-kyo-u)、等待(ma-tsu)?」
    「亚佐美、等待、归乡!」
    猜出来了!我们握手尖叫着。
    虽然有点像电报文,但完全可以了解其中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是连我们也能够分析出来的程度。
    (嗯,这种程度的话,那位客人应该……)
    最后只剩下『千切』了。我正想要这么说,樱井看了一眼时钟。
    「啊,惨了,我要出去了。」
    「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那我去把刚才的暗语告诉店长。」
    「哟嗄!」我发出像男人般的声音,樱井走出了仓库。
    *
    等待、归乡。虽然有点像电报,却是简洁的讯息。
    但是,最后剩下的『千切(chi-ki-ri)』令人不解。只有那个是家徽似乎也有特殊的意义。
    「千切、千切……」
    即使念出来,也完全找不到灵感。虽然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件事,还是想不出来。
    「今天晚上吃什么?」
    我探头向厨房张望,妈妈从冰箱里拿出高丽菜递给我。我问她:
    「切丝(注:切丝在日文中写成「千切」,念成sen-gi-ri。)吗?」
    「不,用手撕(注:撕碎在日文中写成「千切」,念成「chi_gi_ru」。)吧。」
    「用手撕?」
    我原本以为高丽菜是用来配油炸食物,所以有点惊讶。
    「我看料理节目上说,叶菜类用手撕更好吃。」
    「是喔。」
    我按照妈妈的指示,把高丽菜撕碎,觉得心情很畅快。原来撕菜这么纡压。下次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拼命撕棻吧。我在想这些事时,脑海中闪过一个灵感。
    (嗯?撕?)
    撕(chi-gi-ru)和千切(chi-ki-ri)发音有点像,而且『切丝』的汉字『千切(sen-gi-ri)』和『千切(chi-ki-ri)』根本一样。
    (该不会?)
    我冲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字典一查,『撕(chi-gi-ru)』的汉字也是『千切』。
    (和鳞纹一样,也有不同的发音方式。)
    然后,我在同一页看到了一个字。
    『契(chi-gi-ru)』
    第一个解释是「契约、约定」。所以说——
    我连同那份电报文一起念了出来。
    「亚佐美、等待、归乡、约定——」
    我一看时钟,指向六点半。我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打了店里的号码。
    *
    翌日,当我去店里时,椿店长面带微笑地对我说:
    「接到你电话后,我联络了椎名小姐,她说今天上午就会来这里。」
    「真的吗?」
    「对,她在电话中很高兴。」
    听到店长这么说,我松了一口气。虽然解开谜团很开心,但我不希望因为刺探客人的隐私,造成客人心里不舒服。
    椎名小姐在开店之后立刻出现了。
    「请问你在电话中告诉我的意思是真的吗?」
    不知道是否一路跑过来,她扶着柜台问。她穿了一件白色大衣,围着水蓝色围巾,中长头发染成棕色,一看就知道是男生喜欢的类型。看到她腰间松松地绑着腰带的轮廓,我忍不住羡慕不已。如果她这身衣服穿在我身上,应该很像浴袍。
    「如果对方是可能表达这个意思的人,应该就是正确答案。」
    椿店长把写了图纹和读音的纸递到椎名小姐面前,她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抬起了头。
    「没错,我想应该没错。」
    她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呃,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男朋友在老家。虽然是远距离恋爱,但我们的感情还不错,也和他约定,等我毕业之后就会回去。」
    「喔,原来这就是『约定』。」
    听到我这么说,她用力点了点头。
    「对,但去年年底的时候,我们吵了一架。他是个好人,但一点都不浪漫,竟然在圣诞节时送我图书储值卡。」
    店长和我听了椎名小姐的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该怎么说……很实用啊。」
    「所以我对他说,能不能偶尔浪漫一下!」
    「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绞尽脑汁后,竟然莫名其妙地给她出了谜题。如果谜题再简单一点,她也不必这么烦恼了。
    「不过,我很庆幸来这里。托你们的福,我会和他和好。」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椿店长递给她另一张纸。纸上印着和『千切』很像,但稍微有一点不一样的图纹。虽然同样有三个四方形的图形,但并不是像『千切』那样用直线连结,看起来像化学式,而是用曲线连在一起。
    「这是?」
    「这叫『结千切』,也是家徽,我想你在回复他时可以使用。」
    结千切。也就是更进一步明确约定的意思,完全适合她用来回复男朋友。
    「哇,太厉害了!」
    椎名小姐高兴地紧紧握着那张纸。
    「没想到你想得这么周到,真的太感谢了!」
    她一只手拿着纸,另一只手轮流和店长、我握手。看到她的样子,连我也不由得高兴起来。恋爱中的女生真是天真又可爱。她脸上的红晕到底是因为兴奋,还是想到了她男朋友呢?
    椎名小姐在离开前买了很多和果子,对我们说:「我要寄给他。」我相信这些和果子的滋味应该格外甜蜜。
    「这么快乐的猜谜,真是太好了。」
    我看着人烟稀少的食品馆内,松了一口气,但椿店长的回答让我感到意外。
    「但是我在想,其实也不需要打电话给她。」
    「啊?为什么?」
    我排著名叫朝生的丸子和大福,纳闷地问。
    「因为如果谜题一直不解开,也许椎名小姐就会一起想着她男朋友。」
    「一直在思考吗?」
    「对,这么一来,即使相隔两地,不是也不会忘记吗?」
    原来还可以从这个角度思考。我有一种跌破眼镜的感觉。
    原来有些谜不需要解开。
    那是她男朋友传达给不擅长古文和国文的她特别的讯息。
    也许在圣诞节时送图书储值卡给她,是希望她多看点书。
    但是,既然是谜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必须要解开,只是即使不解开,也同样具有意义。
    只要自己留在对方心里,那就是答案。
    *
    「啊哟,你们两个人员是太坏了!」
    我把来龙去脉告诉来上晚班的立花,他果然扭着身体这么说道。
    (这次的事的确是少女最喜欢的模式。)
    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尽兴吧。我用温暖的眼神看着他,从仓库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要去店里了。」
    「啊,等一下啦,我也和你一起去。」
    「就像女生要约了一起去上厕所吗?」走去店里时,我忍不住笑他。
    「但是仔细想一下,发现店长给她的回答也很意味深长。」
    在交接时,立花突然说道。椿店长露齿一笑问:
    「你看出来了吗?」
    呃,我没看出来。我忍不住想要举手发问,立花向我解释说:
    「『契』这个字的确是『约定』的意思,但也同时是『男女之间的结合』。」
    「啊?所以……是结婚的意思?」
    我问道,立花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脸,说话也吞吞吐吐。
    「以传达讯息的角度来说,应该是这个意思,但还有更即时性的意思。」
    他又对我咬耳朵说:「就是身体的结合。」他在我耳边小声说的话传到大脑时,轮到我红了脸。
    「呃,呃,那个……」
    虽然我结巴起来,但还是整理了思绪。
    『契』是结婚的意思,同时也是性爱的意思。如果她的男朋友知道这层意思,把『千切』放进去——
    (店长等于让椎名小姐回答,那件事ok喔!)
    哇噢哇噢,太意味深长了。
    「但是,对方应该没有这层意思吧。」
    立花似乎在做最后的抵抗。
    「是啊,因为椎名小姐说,她很不擅长这方面,所以应该是这样。」
    「那就当作对方是指结婚的意思。」
    椿店长轻轻笑了笑,从包装材料中拿出红色和白色的绳子,绑紧了『辻占』的口。
    「也许是求婚吧。」
    这是约定隐藏的另一层意思。那是很浪漫、很美好的暗号。
    「但为什么没有告诉椎名小姐呢?」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答案,为什么没告诉她呢?听到我的疑问,店长轻轻摇了摇头。
    「因为我觉得这个答案从别人口中听说就失去了意义。」
    「喔,原来是这样。」
    我惊叫出声,立花偏着头。
    「因为我认为这也许才是最后的『不必解开的谜』。」
    如果椎名小姐发现,当然很高兴,但即使她没有发现,也没有关系。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发现她男朋友隐藏在小巧和果子内的心意。
    「好——」
    「啊?」
    立花发出很奇怪的声音,我和店长同时回头看着他。
    「好美的故事……」
    立花说完,立刻跑向了远方。
    「啊呀呀,立花的少女情怀又爆炸了。」
    「他根本是自己乱爆炸。」
    我和店长相视而笑。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立花回来后,店长和他交接完工作就回家了。我和立花开始补充商品,为即将到来的傍晚做准备。
    时针指向四点时,第一波人潮涌现了。
    「请给我十串丸子。」
    「我要两千圆的羊羹礼盒。」
    「我想要新年的生果子——」
    柜台前的声音此起彼落,我每次都转头回答:
    「好!马上来,请稍候片刻!」
    樱井说得没错,客人买的商品和金额都五花八门,客人也五花八门。平日上午时间都是家庭主妇和老年人,下午是来买赠礼的上班族,傍晚时间大部分是下班回家的人。
    「这个会很硬吗?」
    一位奶奶看着『辻占』问道,我点了点头。
    「对,这有点像瓦煎饼,所以口感很硬。」
    「那我买山药馒头,帮我包五个。」
    「好的。」
    我鞠了一躬,同时从柜台内侧抽出盒子,俐落地组合完成后,用夹子把馒头装了进去。请客人确认后,盖上盖纸,放进了纸袋。
    (嗯,动作很快嘛。)
    和刚来的时候相比,我的动作变快了。当我忍不住微笑时,发现一旁的立花用仿佛神技般的动作夹起容易碎裂的『风花』,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包装完成,而且生果子的盒子上必须绑绳子,他绑的绳结竟然完全没有扭曲。
    我服了他。立花在店里的表现太专业了,让我忍不住想要这么说。
    「谢谢惠顾!」
    我们一起鞠躬送客,抬头一看时钟,已经快六点了。
    「刚才真忙啊。」
    「忙碌的时段比平时提早了一个小时。」
    「冬天天黑得早,最重要的是,现在还在放假。」
    我们闲聊着,整理着凌乱的店内。立花整理收银台周围时,我负责整理展示柜。
    我把变矮的馒头山底边缩小,再度排成山形。把一排排变短的上生果子尽可能放在前面,更容易吸引客人的目光。当我重新摆好被夹子等推开的装饰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木刻的模具竟然成对了。
    「呃,立花。」
    「怎么了?」
    「这个模具……」
    我拿出在骨董集市买的木刻模具,立花偏着头说:
    「我记得你只买了底座而已。」
    「底座?」
    「对,木刻模具中,有雕刻的那一侧称为『底座』,成对的板称为『下司板』。」
    「可能一块太孤单了,店长随便带了一块板放在这里吧。」
    我在说话时,把下司板翻了过来,立花看见后,立刻脸色大变。
    「为什么……」
    「啊?」
    「为什么刚好成对?」
    立花指着的位置刻着『型风』的铭。
    「这是椿店长带来的吧?」
    「对啊,除了店长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刚好带了同一位模具师的下司板吗?」
    「即使是同一位模具师,模具的尺寸千差万别,像这样刚好成对的,代表原本就是一对,但是,怎么可能刚好成对呢?」
    这个机率太惊人了。难道是我中了这个机率?
    「但是颜色不太一样。」
    我买的底座已经变成了褐色,但店长带来的接近白木的颜色。
    「可能是因为骨董商人经手的关系吧。」
    「所以,这个接近白木的板没有经过别人的手吗?」
    没有经过别人的手,就是完成之后,立刻保管起来。进一步说,之所以能够保持白木的颜色,代表并不是很久以前做的。
    「明天问店长看看。」
    听到立花这么说,我立刻想起了椿店长的表情。她看到这块模具后,立刻跑向远方。之前立花带了自己做的和果子模具来店里时,店长的神情就有点奇怪。
    「呃,可不可以先不要问?」
    听到我这么说,立花露出纳闷的表情。
    我在店里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接触了各式各样的人,了解到和果子点缀了人生中喜悦和悲伤等各种场面。
    (如果全都是开心事,就不会有烦恼了。)
    了解和果子的意义,思考隐藏在和果子背后的意义很愉快,但是,拿捏涉及客人隐私的分寸,则是很微妙的问题。平时观察椿店长的行为,可以充分了解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正因为如此,我认为这件事不可以直接问店长。
    「我知道了,那我不直接问店长,先自己调查一下,反正我家里有模具师的资料。」
    听到立花这么说,我松了一口气。
    *
    那个男人一走过来,我就有不祥的预感。
    「喂,小姐,这是什么店?」
    晚上七点半,已经快打烊了。虽然他一身西装,但显然已经喝醉了,而且一股酒臭味。
    「这里是蜜屋和果子店。」
    尽可能保持平常心。我面带笑容地回答。
    「和果子?」
    他靠在展示柜上,用脏手摸来摸去。啊啊,好不容易擦干净的玻璃,恐怕会留下指纹。
    「对。」
    我故意不向他推荐商品,只是笑脸以对。真希望他赶快觉得无聊,赶快离开。眼前的情况还不需要求助,立花也在接待客人,并没有发现异状。
    「和果子一点都不起眼。」
    是啊是啊,你说了算。
    「不能做得像蛋糕那样花佾一点吗?丸子和大福太不起眼,有够俗的,看了就让人厌烦。」
    「是吗?」
    我越听越火大,但还是遵从樱井的教导,仍然彬彬有礼地应对。
    「你看起来就像是胖乎乎的大福,哈哈哈。」
    他指着我大声笑了起来。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所以仍然不慌不忙。因为这种话我从小听惯了。
    这时,接待完客人的立花走了过来,用表情问我:「有问题吗?」我微笑以对,让他知道「没问题。」。
    但是,接下来才是问题的开始。
    「我说小兄弟,她是不是很像大福?」
    到底要说几遍?我用冷漠的视线注视着男人。你等着立花用有礼无体的态度好好收拾你吧。
    「对吧?」
    男人指着我,又指着大福,似乎在催促立花的同意。
    没想到立花在下一瞬间说出的话,让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她真的很像大福。」
    啊?他在说什么?我忍不住连看了他两次。
    「喔喔,你真内行,那就看在大福小姐的面子上,给我三个大福,赶快帮我包起来。」
    「好的。」
    立花鞠了一躬,我愣在原地动弹不得。立花包完商品,若无其事结完帐。
    「谢谢您的惠顾。」
    「小姐,再见!不要吃太多罗!」
    我茫然地注视着心情大好的男人离开的背影,在柜台下方用力握紧双手。
    我知道。我很清楚,百货公司的专柜要避免和客人发生冲突,所以立花采取的行动,应该是正确的行为。然而……
    然而,我还是觉得很不高兴。
    我原本希望他可以帮我。
    当我们的关系不错时,就会有这种幻想。
    「……辛苦了。」
    「咦?小杏,等一下,今天要不要一起去吃蛋糕?」
    「我有事,先走了。」
    我拒绝了一脸困惑的立花,冲进了更衣室。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但至少现在不想和他说话。
    我从小就经常被男生调侃,骂我胖子、猪,或是说我像球一样,所以至今仍然不擅长和年轻男人相处,尤其不想接近外形帅气的男人。
    第一次见面时,我发现立花身材高大,很有都会气息,正是我最讨厌的类型,但和他聊天之后,发现他内心比女孩更加少女心,心思比任何人都细腻。
    所以,我以为他了解我。
    我紧闭着双唇,快速走过员工出口。虽然通道上像往常一样,花车上放满了有员工折扣的商品,但我不层一顾,低头搭着电车,在自己家所在的那个车站下了车。
    我吐着白气,慢慢走在回家路上。什么『你是别人的幸福』?应该是『你看起来像大福』才对吧。
    虽然是喜庆的新年,我竟然这么沮丧。幸福到底在什么地方?
    幸好商店街上还有很多店还没有开始营业,所以感觉比平时昏暗。
    因为即使稍微哭一下,也不会有人发现。
    *
    尴尬的是,隔天也是由我和立花两个人上晚班。
    「梅本,你好像很没精神,没事吧?」
    椿店长问我,我只能还以无力的笑容。
    「我没事,只是昨天快打烊时,遇到一个讨厌的客人。」
    「啊哟,我完全没有听说这件事,我去问一下立花。」
    刚来上班的立花还在仓库内,店长走去仓库时,我忍不住叹着气。
    我在蜜屋工作快一年了,这里的同事都很好相处,所以我在这里工作很开心。虽然有时候会遇到讨厌的客人,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我现在第一次想要辞职。
    (……但我很清楚,这种事无法成为辞职的理由。)
    虽然想要辞职,但并不是很认真地想要辞职。因为我喜欢这里的人,对薪水也很满意,至于是不是讨厌立花,好像也不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即使辞了职,也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不如干脆去师父的店上班?
    我心情郁闷地默默做事。
    这时,仓库突然传来声音。
    「……你这头蠢驴!」
    蠢驴?听到这句早就落伍的骂人话,我忍不住看向背后的墙壁,竖起耳朵细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
    我不太愿意想像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让你久等了。」
    店长一脸神清气爽走回店里,立花低头跟在她身后。
    「梅本,已经没事了,只是有点误会而已。」
    「喔——」
    仔细一看,立花的脸颊有点肿。店长太可怕了。
    「其实我昨天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立花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的态度造成了你的误会。」
    「事情就是这样,立花等一下会向你说明详细的情况,所以,你今天等他一起下班吧。」
    「喔,好吧……」
    眼前的情势让我无法拒绝,所以我点了点头。
    店长下班时,再度叮咛我: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至少先听他解释一下。」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店长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如果在不原谅对方的情况下分离,之后心里会留下疙瘩。」
    「分离也太夸张了。」
    「那只是比喻,比方说,因为小事吵架之后,万一对方发生意外,不是会后悔不已吗?当然,现实生活中很少发生这种好像韩剧般的情况。」
    店长笑了笑,打了考勤卡。
    *
    很尴尬,真的超尴尬。
    我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浑身僵硬,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咖啡欧蕾。
    「那个……」
    立花从刚才开始就一下子张嘴,一下子闭嘴,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如果面前有蛋糕,还可以打发时间,但立花偏偏选了一家舒芙蕾特别好吃的店,可以吃到现烤的舒芙蕾,只不过要等二十分钟,这段时间根本无事可做。
    不管是谁都好,快来救救我。正当我开始自暴自弃时,立花突然把头低到桌子上。
    「对、对不起,小杏!我真的没有恶意。」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大声呜咽起来。
    「因为你皮肤很白,又软绵绵的,脸颊就像刚捣好的年糕,我真的觉得很像啊!但并不是不好的意思。」
    (等、等一下,这根本违规嘛。完全搞反了啊!?)
    通常不是男人被女生哭得不知所措吗?我仍然僵在椅子上,好不容易才开了口。
    「呃,立花——」
    「什、什么事?」
    他的鼻音很重。
    「呃,我知道了啦。」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我。不、不需要把自己弄得像可怜的兔子一样嘛。
    「误会已经澄清了。」
    「……你不生气了吗?」
    「不生气了。」
    怎么可能再生气嘛。我叹了一口气,缓缓拿起咖啡欧蕾。
    少女用手帕擦拭完眼泪,用面纸擤着鼻涕。
    「其实今天找你来,还有另一个原因。」
    立花说着,搅动着奶茶。
    「关于上次那个木刻模具,我查到了一点线索。」
    「什么线索?」
    「那个模具的下司板颜色不是比较浅、比较新吗?所以我猜想应该是最近的人做的,然后去向师父认识的模具师打听。因为目前全国的模具师也只剩没几个。」
    立花拿出手机,找出了手机上的记事本功能。
    「结果发现『型风』曾经是年纪最轻的模具师。」
    「会经……」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忍不住问道,立花露出难过的表情点了点头。
    「五年前,那名年轻的模具师休假去旅行。他想要重温以前砂糖和模具传到日本的路,所以沿着类似丝绸之路的路线旅行。」
    怎么可能?我脑海中回想起那个可疑的骨董商人说的话。他说是从哪里来的?
    「所以,也去了中国……」
    「没错,但『型风』在旅途中发生了意外,离开了人世。」
    我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嘴。
    因为、因为那个模具上雕刻着山茶花(注:「椿」这个字在日文中是山茶花的意思。)。
    英年早逝的模具师。椿店长奇怪的态度。成对的下司板。将所有这些要素汇聚在一起,至今为止,所有看到的景象都在脑海中连了起来。
    「我也有想见却见不到的人。」
    去年中元节时,店长会经对沮丧伤心的杉山奶奶这么说。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一直当作是久违的约会。」
    几个小时前,她还曾经对我说了另一句话。
    「因为小事吵架之后,万一对方发生意外,不是会后悔不已吗?」
    现实生活中,一定也会发生这种好像韩剧般的情况。
    我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
    「多亏你提醒,幸好没有当面问店长。」
    立花也带着哭腔小声嘀咕。
    「不,没有啦……」
    「我们都不要提这件事。」
    我们互看着,用力点着头。
    「对不起——」
    拿着舒芙蕾的女服务生看到我们相对而哭,有点不知所措,但下一刹那,她迅速把手上的容器放在桌子上。
    「三十秒!」
    「啊?」
    「三十秒后开始萎缩,所以请尽快食用。刚烤好的舒芙蕾当前,天大的事都要挪后。」
    说完,她指着巧克力和橘子酱说:
    「赶快拿起汤匙!」
    「好!!」
    立花和我在女服务生的催促下,把汤匙插进热腾腾的舒芙蕾,舒芙蕾立刻冒出带着甘甜香味的热气。放进嘴里后,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吃的时候,热气再度让我忍不住落泪。恋爱的人都很美丽。樱井、杉山奶奶和椎名小姐,还有椿店长都很美丽,即使恋爱的对象已经不在人世。
    有朝一日,我也可以变得像她们一样美丽吗?我把柔软的舒芙蕾送进嘴里,转眼之间,便轻轻地、如梦似幻般地消失了。
    只有舌尖上留下甜蜜的记忆。
    *
    回家的路上,立花在走路时不时看着我。
    「跟你说一件事,但希望你不要生气。」
    「什么事?」
    「我觉得你真的很像大福。」
    别再说这件事了。即使我叹着气,他仍然继续说道。
    「只要在你身旁,就会感到安心,也让人忘记了饥饿。不瞒你说,在所有和果子中,我最喜欢大福。」
    「……是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而且,我觉得名字和你特别吻合。」
    「名字?」
    「大福不就是大大的福气吗?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我想起辻占中的签纸上那句话。『你是别人的幸福。』
    (这似乎也不坏。)
    如果我可以为别人带来幸福,这样也很好,即使我自己无法得到幸福,也照样可以为别人带来幸福。
    我既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男朋友。有人认同这样的我,令我心存感恩。
    「小杏,你可以为周围的人带来幸福。」
    「谢、谢谢。」
    我有点害羞,但是比想像中更加高兴,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宛如金平糖般的街灯映入眼帘。
    「所以——请你不要辞职。」
    头顶上传来这个声音,我用力点了点头。
    「没有杏(馅),怎么会有和果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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