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董氏似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道:“一边哭,一边还在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也不知道害臊。”
    “……”只听了前几个就足够致命,到了现在,青漓都不敢继续听下去了,顿了许久,终于认命一般问道:“喊了什么?”
    “你怎么才回来?”董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复述这她当年说过的话:“ 不是说要回来娶我吗?”
    “说这话的……才不是我,”青漓捂脸,将错误往别人身上推:“我那时候才多大,还是小孩子呢,我不懂事,章武候也不懂事吗?怎么也不知道把我推开?”
    “你当人家没推?”董氏抬起眼皮子瞧了瞧青漓,道:“你都躺在地上打滚儿了,人家还能怎么着?”
    青漓有点想哭,还想在地上打滚儿:“怎么也没人过去拦我。”
    “拦了,但是拦不住,”董氏缓缓道:“你那么小,人家还能把你打昏?”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青漓可怜巴巴的道:“看见的人……多吗?”
    “不多,”许是看出女儿心底的惶惶,董氏摸了摸她头发,轻声安抚道:“你还不知道你祖父,出去见的朋友也就只有那几个。”
    那还叫不多!
    老魏国公的朋友都是上了年纪的,到了那个年纪,就是要炫耀自己儿孙的时候了,这也是老魏国公格外喜欢带着她出门的缘故。
    ——软软糯糯的小姑娘,长得好看,又有福气,老早就会背诗了,带出去给老朋友看,多有面子啊。
    青漓想一想一排老头后面跟着一排小辈的画面,心里头就有点绝望。
    好丢人啊。
    幸亏她不记得了!
    “那后来,”忍了许久,她才算是能说句话了:“——到底是怎么收尾的?”
    “还能怎么收尾,”董氏含笑瞧着她,道:“你死赖在人家身上不肯下来,一放开就哭,章武候倒是耐心,也不嫌你烦,抱着哄了你一会儿,才将你哄睡了……唔,那时候他还不是章武候呢。”
    “……”青漓有些结巴了:“章武候……人很不错嘛。”
    “是啊,”董氏似乎也有所感慨:“那时候他还未曾建功封侯,却也是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你祖父回府之后还同我们说,他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呢。”
    “我好像,”青漓有些迟疑的道:“……全都记不得了。”
    “不奇怪,”董氏温声道:“你小时候便喜欢喝葡萄酒,喝醉之后的事情统统都记不得,大概是喝伤了,后来就饮不得酒了,一杯就会倒,算是还了此前的量吧。”
    青漓没心情为自己的酒量惆怅,只想起了另一处十分要紧的事情。
    ——她同章武候的这段渊源,皇帝知不知道呢?
    这念头只在脑海中一转,她都觉得有些方。
    虽说是小时候的事情,可按照皇帝那个记仇的性子,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祸端呢。
    青漓喝了一口水,又期期艾艾的问道:“阿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毕竟事过多年,一时半会的,董氏还真是说不出来。
    仔细想了一想,她道:“妙妙还记不记得,你三四岁左右,住在外祖父家的时候,因为偷着喝酒,我连你,带你外祖父,一起说了一通吗?”
    岂止是记得,简直是记得不能再清楚了啊!
    这不就是……她头一次遇见皇帝的那回吗?
    心底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妙预感,青漓干笑着道:“记得一些。”
    “那时候是春天,”董氏含笑道:“这事儿便是夏天时发生的。”
    “……”
    “阿娘,”青漓默默地抱紧了被子:“我有点怕。”
    “有什么好怕的,”董氏只当她是怕名声有碍,温声劝道:“那时候你才多大,三四岁的时候呢,又是喝了酒,便是胡闹些,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青漓都要哭了。
    妙妙的小情绪都没有了,妙妙还有点怕。
    小孩子胡闹些没人会说什么,可她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啊。
    更重要的是,在那之前,妙妙刚跟好看的小哥哥定亲(?),只隔了没多久,就哭着对另一个好看的小哥哥求嫁,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觉得我是只水性杨花的喵。
    喵呜~
    青漓抱着被子,尾巴蜷在里头,有点忧伤的想——皇帝一定是不知道的吧?
    第88章 骗子
    一听这消息, 青漓便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董氏在侧见了, 不免觉得好笑。
    “做什么呢,便摆出一副苦瓜脸来,都是多少年之前的旧事了, 又不是天塌了地陷了, 竟能叫你忧心成这个样子。”
    岂止是忧心, 青漓心底的忧伤简直都要溢出来了——不只是溢出来了,还要逆流成河呢。
    她纠结的想了一会儿, 又凑到母亲身边去,压着声音道:“阿娘,你说……他知不知道呀。”
    她这话问的有些含糊, 董氏初时一怔, 随即才反应过来,女儿说的应是皇帝。
    “此前我问你, 你不是说陛下没不高兴吗?既然如此,那八成是不知道的。”
    董氏见她面有惶惶,怕她为此担忧, 又想着叫女儿安心, 便拿之前的对话来回她:“再说, 陛下便是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那时候才多大,说出去的话如何能做的了准?”
    可是, 在那之前,我还一本正经的要别人娶我呢。
    青漓瘫在床上,脑子里头乱糟糟的,不知为何,忽的想起昨日章武候走后,皇帝说过的话了。
    ——怎么,舍不得他?
    再一想昨夜他阴阳怪气的模样,青漓就觉得眼前一黑。
    ——还有什么好纠结的,肯定是知道了啊。
    董氏见她情状反常,心下猜出几分端倪来:“——怎么,陛下早就知道了?”
    “唔,”青漓了无生趣的点点头,道:“应该没错。”
    “知道便知道吧,”董氏摸摸女儿面颊,柔声抚慰道:“既然不曾生气,想来便是不会计较的,你还怀着孩子呢,陛下怎么会为多年前的一点小事不高兴?”
    董氏的声音温柔,话里头的意思也叫人信服,可青漓一点都不觉得安慰。
    要是皇帝不是天蝎座,或许妙妙还可以抢救一下。
    但现在……只怕是没救了。
    他的小本本上……应该已经写满了吧?
    妙妙好难过,妙妙还有点想哭。
    咦,不对呀。
    ——倘若他为了多年前我与章武候的事情而生气,也就是说,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君臣关系,什么暧昧都没有!
    太好了,他还是妙妙一个人的!
    想通了这一节,青漓瞬间高兴起来,连之前可能会被蝎子蜇一下的忐忑,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感情中的事情,与星座性情之类的因素其实并无多大干系,当爱的足够深了,任谁都会想着独占那个人,半分也不肯松懈。
    青漓也不例外。
    她爱这个男人,所以连他的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只想要完完整整的占据他。
    董氏虽不知道她脑子转到哪里去了,却也知她这是想通了,便不再多说,只作势扶她起身,道:“日头都升的老高了,你还赖在床上,叫别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呢,”青漓嘴上抱怨了几句,却还是顺从的坐起身了:“只要他不嫌我,别人同我有什么关系?”
    董氏听得直在心里摇头,可是想着皇帝的态度,却也没有说出来。
    女儿在家时便是被娇惯着的,出嫁之前,董氏还在忧心她嫁人之后应该怎么办。
    ——婆母丈夫怎么会像是家中父母一般惯着她?
    便是不需要立规矩,形形式式的事情也能压得她抬不起头来,逼着她硬生生自己立起来。
    女儿自有便是泡在蜜罐子里的,如果受不了,又该如何是好?
    眼下女儿出嫁了,嫁的更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事情却完全往她担心的相反方向发展了,本就娇气的女孩子,反倒被养的更娇贵了。
    此前,外头有人说皇帝是将小他许多的皇后当女儿养,董氏听闻时嗤之以鼻,到了现下,却不由得信了几分。
    也好,这样的福气,寻常人想要还没有呢。
    目光温柔的瞧着青漓,董氏正颇觉欣慰的时候,便听外头莺歌的声音低低响起:“娘娘,夫人,陛下过来了。”
    “妙妙先把衣服披上,”青漓身上只穿了中衣,董氏一面为她将外裳穿好,一面出声询问道:“陛下不是往前殿去了吗,怎么忽然过来了?”
    “我也不清楚,”青漓将外裳穿好,又去踢踏床下的绣鞋:“大抵是忘了什么东西,要不就是想着来见一见阿娘吧,总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猜的一点儿不错,昨夜睡前,皇帝拿了一份奏疏到寝殿去看,清晨走的时候却忘了带,再听陈庆说魏国公夫人已经到了,也觉应该去见上一见,便回了寝殿。
    因着那封信与自己心里头的一些猜测,青漓连着别扭了许久,偏生皇帝也醋着,轻易不去哄她,说起话来语气也不对。
    如此一来,这对夫妻相处时,虽依旧亲昵,较之此前,却也少了些热切意味。
    刚开始的时候,青漓还以为皇帝是为了什么别的事情,可此刻一想,便知他应是吃醋了,心中那些有的没的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想着这一阵子二人有意无意的冷战,她既觉有些不好意思,还觉得有些好笑。
    她在吃醋,他也在吃醋,偏生两个人都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肯向对方说,活该一起郁闷这么久。
    不是冤家不聚头,委实是没错。
    皇帝待女儿亲厚,却也终究是皇帝,董氏深知其中的微妙差别,眼见皇帝入内,便起身施礼,正想悄悄的瞧一眼女儿衣裙整理好了没有,却被她此刻动作给惊住了。
    青漓懒洋洋的坐在床上,不仅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还伸着胳膊,一双杏眼水盈盈的看着皇帝,作势要他抱。
    皇帝自己在为多年前的旧事心闷,偏生小姑娘不知怎么了,也梗着脖子不理人,心下正是无奈的时候。
    人一进内殿,却见小姑娘不复此前的疏离,娇娇的嘟着嘴求抱抱,一颗心便先自软了,也顾不上近前的额国公夫人,便大步上前去,将撒娇的小妻子抱起,动作轻柔的拍拍她,顺势坐到一侧椅子上了。
    夫妻二人这一套动作熟练的紧,可知如此行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董家与魏家有旧交,董氏与魏国公也是从小青梅竹马郎情妾意,情热缱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骤然间见这对夫妻如此亲昵,即使只是看着,都觉得有些脸红。
    为着一点儿莫名其妙的事情,青漓与皇帝暗自有所疏离,等明白过来,登时便后悔了,一见他过来,便下意识的想贴过去,连想也没有想,便伸手要他抱了。
    眼下两个人是贴到一起去了,却董氏诧异的目光瞧着,终于有些不好意思了,面颊微红,将小脑袋埋到皇帝怀里去了。
    皇帝虽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又对着自己热乎起来了,却也消受的很,一方面对自己的别扭有些好笑,另一方面却是对她的爱护,示意一侧目瞪口呆的岳母起身,他轻声道:“皇后年轻,性子也活泼些,夫人不要同她计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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