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压力来了
    热闹过后,一干江湖人等各自散离。那两名易容者,早已不见了影踪。
    经过这一档子事情,崂山和龙虎山两边都没有了一决雌雄的心思,双方各自商议一番之后,本着和平友好的外交原则,相互拱手致意,那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让人误以为他们好得跟同穿一条连裆裤一般。
    唯一让人有些伤感的,是慈元阁的那名中年男子,被打捞上来的时候,他半边脑袋都没有了,浑身尽是又深又重的咬痕,皮肉给冰寒的湖水泡得发白,模样那叫一个惨。好在那条作恶的湖蛟没有将其一口吞入腹中,好歹留了一具尸体。
    那酒楼倒也十分机灵,立刻弄来了些干燥柔软的毛巾,还熬煮了滚烫的姜汤,给跳下湖里去的那些人服用,并且领着他们去洗热水澡,十分周到。那对渔家祖孙冻得发晕,此刻强忍着寒冷,坚持过来给那位死去的慈元阁修行者磕头谢恩。瞧见这幅场景,我不由得想起了前些日子社会舆论对于大学生跳进粪坑中救老人,结果自己被淹死的讨论。很多价值观比较功利的人认为一名大学生,要比那农家老人对社会的贡献大,然而他们却没有想到,同样是生命,双方都有着同样的价值,唯一能够区别的,那就是救人的,比较伟大。
    我们默默地朝着那名死去的中年人鞠躬。慈元阁的少东家显然心情不是很好,含泪抱拳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带着尸体开车离去――黑色大奔,果然是好有钱的土豪。
    此番讲数,虎头蛇尾,不过能够瞧见那湖蛟出水,也算没白来一次。那酒楼的点心填不饱我们饿了一天的肚子,杂毛小道与洛瞎子重逢,自然要喝顿小酒,以示热络,于是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开了一个包厢,然后点了些当地有名的菜肴,用起晚餐来。
    前番忌惮外人在场,杂毛小道不便跟洛瞎子谈及太多,现在只有我们四人,说话没有了那么多顾忌,杂毛小道跟洛瞎子坦白说此番前来,的确也是为了那真龙,不过我们并不贪图那真龙的任何物件,只是为了救治三叔的病,想找到真龙盘踞的巢穴中那万年生聚的龙涎液而已。
    洛瞎子跟小叔不熟,不过认识三叔,一番问询之后,他摸着颔下胡须,点头叹息道:“刚才在楼上之时,我还想劝你们,这真龙乃是天地孕育的灵秀之物,是集大气运于一身的吉祥瑞兆,轻易不要对其下杀心,要不然天机莫测,气运逆转,说不得便立刻倒了霉,死在这洞庭湖中。现在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放了心,不过你们此行依旧危险。那龙涎水通筋活络,蕴积华灵,普通人一滴便可益寿延年,修行者得了,全身的奇经八脉、大小周天立刻畅通无阻,也是许多人追逐之物……罢了,左右无事,我帮你们算一卦吧!”洛瞎子从身边百宝囊中掏出了两片凹形龟壳,几把碎米,口中作祷告状,好是一番祈愿。过了一会儿,把碎米往龟壳里面一撒,然后将龟壳不断旋转,手指飞速掐动,一袋烟的功夫之后收定,停下所有的动作,默默心算着。
    我瞧他这门手法有点儿像祝巫卜卦,不过似乎纯熟许多,想来这铁齿神算刘的门下,自然有着独门的手艺。
    过了两分钟,这瞎子咧嘴笑了,环顾一圈,说:“在座三位都是圈内人,也懂得许多老朽不明之事,你们且瞧瞧这卦象,到底是什么意思?”
    杂毛小道凝目一观,猜疑地问:“是不是‘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那洛瞎子点头说:“是,又不是。此番希望犹在,多加努力,或许能够达成目标。然而这一路颇多艰险,各种丝线缠绕,宛如乱麻,使得你们此行如同行走于悬空之绳,稍不留意,便有跌落万丈深渊的危险,倘若没有一刀斩断乱麻的锋锐,最好还是远远逃离的好。”
    话说到这儿,我们便知道洛瞎子有规劝我们离开的意思。不过三叔病情危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断没有因为些许危险就抽身离开的道理。于是拱手道谢,再不多说这个话题。
    此时菜肴陆续上来,什么干炸鳅鱼、罐焖八仙、龟羊汤、桂花蹄筋……一干色香味俱全的地道湘湖菜上桌。我们吃得爽利,可惜这洛瞎子却是个吃素的居士,只是就着些青菜豆腐,匆匆用完餐后,也不久留,扛着旗幡离开。
    望着这个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我抹了一把嘴上的油,跟杂毛小道说道:“老萧,你这个忘年交,屁股似乎坐得有点歪啊?”
    杂毛小道皱着眉头,点头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公有制惯了,难免觉得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是自己的。”小叔的眉头从洛瞎子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舒展过,这会儿也只是点头长叹,说:“算了,别说了,毕竟咱们也都算是一边的,惹不起我们总躲得起吧,尽量别招惹便是了。”
    剩下饭菜颇多,我们也不浪费,叫服务员打了包,要了些泡过了的茶叶渣,又去旁边便利店买了包瓜子,然后返回。
    回来没二十分钟,出去打探了一天消息的虎皮猫大人也赶了回来。朵朵这边小心地给它伺候着吃喝,虎皮猫大人抖了抖羽毛上的寒霜,告诉我们,这一天逛下来,倒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是发现这大湖之中颇有些古怪,湖面波澜不惊,而湖底则是暗流涌动,越往深处,越让人感觉不对劲。
    我们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给它听,大人嗑着瓜子,点头说:“对了,那寻常都少有见到的水猴子公然出现,袭击生灵,而那湖蛟想来也是长年居于洞庭湖的深处,今朝却给逼到了近岸,如此看来,它是给驱逐出自己的地盘了。”
    到底是谁,能将那种水行精怪逼得四处流窜?
    如此想想,只怕这真龙在洞庭一带活动的消息,应该是确凿无疑了。想到这里,我们感觉这一天的收获还是蛮大的,不但了解了参与此事的各路豪雄都有哪些,而且还大致确认了真龙的存在。
    夜深了,小叔因为新装的左臂还在适应期,故而早早睡去;朵朵在我旁边盘坐练功;我和杂毛小道毫无睡意,在这条件简陋的招待所里谈话,说起了洛瞎子刚才的话语,虽然他话中有话,另有含义,但其实也颇有道理。
    想这龙虎山、崂山、慈元阁等一干江湖门派,各路散人如同过江之鲫,还有那天下十大高手的一字剑、邪灵教妖人,诸番人等,一时间风云雷动,究竟谁能够吃得干的、谁能够捞得稀的、谁陪着太子读书、谁又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一切错综复杂的关系,将这本来就波诡云谲的洞庭湖,给搅和得浑浊至极,果真让人惆怅啊。
    杂毛小道盘坐在床上,将雷罚平放于腿上,那雷罚的剑锋之上,隐隐有光芒流溢。我问他,这雷罚瞧着似乎越来越厉害了,怎么回事?
    杂毛小道像抚摸爱人一般地摩挲着雷罚剑身,点了点头说,杀的厉害角色多了,心便有所悟,剑也有所进,这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到这儿,他突然问我要震镜一观。我掏出那面铜镜给他,杂毛小道摸了一下自己往日的作品,手指顺着破地狱咒的符文游动,突然发癫,说让我照他一下。我疑惑,说这玩意儿只针对邪恶力量,别的什么,甭管是照人照猫还是照狗,都没有用。
    杂毛小道不管,偏让我试,我便举起震镜,朝着杂毛小道兜头照去,蓝光笼罩,杂毛小道的脸色变幻莫测。我收起震镜,问他如何?杂毛小道举起一只手指:“一秒多钟,瞬间酥麻,真气行运不得――你的镜灵显然已经修为大进,可以照人了。”
    听得杂毛这般说,我不由得心中大喜,仔细回想,应该是在三佳破魅魔镜阵之时,人妻镜灵吞噬了许多镜魇所致。杂毛小道的修为算是比较高深了,倘若旁人,说不定效果更久。
    这件事情让我欢喜,心中的烦恼也一扫而空。第二日清晨起床,洗漱完毕,出门准备买些早餐。刚刚到一楼门口,瞧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冲着我露出六颗洁白牙齿,盈盈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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