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殿?”楚洛没听过。
    松石低头道,“昭和殿,是陛下的母妃淑妃娘娘早前的寝殿。”
    楚洛目光微滞。
    ……
    从晨间到晌午,从晌午到黄昏。
    大监和顺子在昭和殿外轮值,等到从黄昏将近入夜,大监似是才听殿内唤了一声。
    大监连忙入内。
    李彻在殿中跪了一整日夜,撑手起身,勉强能站住。
    大监见他束冠一丝不苟,知晓他应是一整夜没有阖眸过,身上的龙袍虽然工整,但隐约处,些许皱褶,还有痕迹,莫不是……
    大监心惊,陛下莫不是在殿中跪了一整宿,一直到眼下?
    大监连忙上前扶他。
    龙撵是晨间便备好的,李彻淡声道了句,“回成明殿。”
    大监应好。
    ……
    回成明殿的时候,楚洛不在,福茂说松石同六小姐去御花园了,还未回来。
    李彻疲惫至极,从后殿出来,在龙塌上倒头就睡。
    楚洛折回的时候,见大监在外殿候着,知晓是李彻回来了。
    大监不好说旁的,只道,“六小姐,陛下有些乏了,歇下了。”
    楚洛会意。
    撩起帘栊,入了内殿,果真见李彻趴在榻上,身上盖着被子,睡得极沉。
    李彻只有在累积的时候才会趴着入睡。
    楚洛轻声上前,怕吵醒了他,他鼻尖的呼吸声略重,似是轻微的鼾声一般,整个眉头微微拢紧,睡得沉,却还带着心事,殿中不算冷,但被子并未盖上,楚洛伸手牵了一侧的锦被给他盖上,他分毫未醒。
    她不知道他在昭和殿做什么了,但他惯来心中有数。
    她微微俯身,俯身时,眸间微微敛了敛,又绾了绾耳发,怕沾到他脸颊,将他惹醒。
    而后,双唇在他侧颊贴了贴,轻声道了句,“晚安。”
    他熟睡未醒,楚洛才踮起脚尖出了外殿。
    松石正好捧着早前的白玉净瓶入了殿中,方才楚洛去御花园折了两枝红梅,御花园中红梅开了,正好摘了两枝好看的放在白玉净瓶里,临近年关了,红梅比早前的白色腊梅更喜庆些。
    楚洛看了看,又修了修上面的花枝,朝松石道,“送去御书房吧。”
    松石应声。
    楚洛自己则端了另一瓶往东暖阁中去。
    东暖阁临着后苑,从东暖阁的窗户看去,满园的白色腊梅,案几上放两枝红色的腊梅,更多了几分层次感,也在暖意中多了几分生气。
    楚洛不困,在内殿中翻书又翻书的声音和灯盏的光吵到李彻,便在东暖阁内。
    头几日病着,落下不少事情,虽然有翰林院的执墨一并照看着,但琐事诸多,还是有未尽的,她今日正好抽空看着,临到最近的一本,应当是翰林院新呈上来过目的。
    楚洛翻开看了看,是李彻赐了安远侯爵位给太医院院首娄金清。
    娄金清前两日还替她诊过脉……
    因为太医院院首掌管宫中乃至京中的医药之事,是天家的倚重,长风国中惯来有太医院院首在告老还乡时赐封侯爵伯爵和子爵的传统,但赐封的爵位大都只是富贵爵位,并无实权,也多是伯爵和子爵,三代收回,并非世袭,但已是莫大的殊荣。
    李彻赐了侯爵位给娄太医……
    楚洛笔尖微顿,忽然想起李彻在文山遇刺,整个人昏迷了十余日,期间一直是娄金清在照顾,那个时候,大凡娄金清有些闪失,李彻许是都还是轻尘。
    楚洛唇边微微牵了牵,有人,其实才是念旧的人。
    ……
    楚洛是宿在东暖阁的。
    翌日卯时前,路宝来东暖阁唤她,昨日楚洛叮嘱过,路宝记得。
    楚洛很少这个时候醒,尚还有些迷迷糊糊,子桂端了水来给她洗漱。温热的毛巾敷上额头和脸颊,暖意顿时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楚洛只觉舒服了不少,也清醒了不少。
    披上外衣,踱步往内殿去,敲今日是顺子轮值,顺子见了楚洛,惊喜唤了声,“六小姐?”
    楚洛问,“陛下醒了吗?”
    “还未曾。”顺子恭敬应声。
    “衣裳给我吧。”楚洛目光看向他怀中抱着的龙袍,顺子当即会意,六小姐是要服侍陛下更衣,顺子双手交予她。
    “我先去看看。”楚洛言罢,顺子上前,替她撩起帘栊。
    楚洛笑笑,入内的时候,正好见李彻撑手坐起,刚醒,还未彻底醒,指尖轻捏眉心。
    他惯来熟悉她的脚步声,眸间一缕诧异,“你怎么……”
    她惯来醒得晚,眼下,还不到卯时。
    楚洛上前,手中还捧着方才顺子给的衣裳,踱步到龙塌前,俯身亲了亲尚在怔忪的某人额头,温声道,“先去后殿洗脸吧……”
    他目光微滞,似是还有些恍惚看她。
    她遂又笑笑,“那你等我……”
    楚洛言罢,转身捧着衣裳先去了屏风处,在屏风后挂好衣裳,才从屏风后方踱步去了后殿方向。很快,后殿中的水声传来,李彻似是才忽然反应过来,楚洛是来殿中给他更衣的。
    他不需要她来……李彻眸间微凝,稍许,又低着眉头,嘴角微微牵了牵。
    今晨尚早,他起身踱步到屏风后宽衣。
    内殿中烧了地龙,其实不冷,他宽下睡袍,露出男子精壮的后背。楚洛折回时,手中毛巾上还挂着涔涔热气。他转身,暖意徜徉,她踮起脚尖,温热的毛巾沾上他脸颊,暖意似是传到心底。他眸间微赧,温声道,“我自己来吧……”
    “好。”她却之不恭。
    “还要吗?”她习惯早起洗脸两次。
    他应好。
    再出来,他已自己穿好中衣,从楚洛手中接过面巾,又再擦过一次脸,似是同早前比才算清醒多了,随手将毛巾置在一处,楚洛已取了方才挂好的龙袍给他穿上。
    两人都没说话,却配合默契。
    他拢衣裳,她便踮起脚尖给他牵衣领。她给他束腰带,他则低头牵衣袖。仿佛也不需要旁的话,自然而然,也心有灵犀。
    等都穿戴妥当,他只俯身吻了吻她额头,没有再多说旁的话。
    楚洛笑了笑。
    铜镜前梳头,他一直在铜镜里看她。他天生五官精致,棱角分明,她替他束发时,眸间认真,一丝不苟。等束发好,顺子呈了玉冕来给他戴上,李彻系好下颚的系带,起身时,玉冕上的玉藻微微漾了漾,天子气度尽显。
    他揽她到怀中,顺子眼尖,退出了内殿去。
    楚洛看他。
    内殿中没有旁人,他忽得抱起她,抵在一侧亲吻。楚洛一惊,全然没有想到,他稍后还需早朝……
    他的双唇已覆上,她来不及思绪,他唇边的亲厚里又带了几分不容置喙。他少有这么亲她,她被他亲得些许恍惚,等他松开双唇,她才睁眼,眼前玉冕上的玉藻晃了晃,晃得她面红耳赤,“阿彻……”
    他应道,“我就是想亲亲你。”
    楚洛眸间微敛。
    他似是从昨日起,就在她跟前没有再用过“朕”这个字……
    思绪间,李彻才放下他,离殿前,又温声道,“马上年关休朝,早朝的时间会比往常长,不必那么早去御书房。”
    今日本是她轮值,往常他离开之后,她差不多便要去御书房,他应是怕她在御书房等很久。
    “好。”她应声。
    李彻才撩起帘栊出了内殿,顺子快步跟上。
    今日是已是腊月二十五,按照京中惯例,腊月二十七,朝中官员便要开始休沐,一直到正月初一,百官携家眷入宫拜谒,而后正月初五才会正式返朝。
    算上今日,其实也只有今日,明日,后日这三日朝中便要休朝了,这几日早朝的时辰恐怕都要延长……
    东暖阁内,楚洛正在收拾昨晚看完的册子,李彻方才说早朝的时间会延长,那便不急,离早朝下朝应当还有一段时间,她正好可以将昨日看完和未看完的册子稍作归整。
    一面归整,一面目光偶尔瞥到案几上的几支红梅,只觉赏心悦目。
    隔了些时候,册子整理好后,稍后就可以让松石帮忙抱去御书房,思绪时,楚洛手中没拿稳,掉了两册,她不想劳动旁人,便干脆半跪下身子去捡。两本册子中的一本正好落在了小榻旁的空隙里,她伸手去够的时候,见里面还有一个小册子,应当是早前李彻在东暖阁的时候落下的……
    她顺势捡起。
    又用衣袖抚了抚上面的敢,目光瞥见封面时,又略微愣了愣,大理寺卷宗?
    李彻在看大理寺卷宗?
    她意外,忽然又联想起这两日他都有些心神不宁,不知可是大理寺有悬而未决的案件要他操心的?
    楚洛顿了顿,虽好奇,还是没有伸手去翻。
    只收好,放回案几上。
    成明殿中伺候的宫人不会随意入暖阁内,涉及到对方奏折,册子和这些东西的地方,只会有福茂这样靠谱的人来收拾,更不会随意翻阅案几上的册子。
    楚洛收拾好,唤了松石入内,这才抱了案几上整理好的册子往御书房去。
    ……
    今日的早朝的时间果真尤其长,楚洛其实在案几一侧已经看了好些时候的奏本,又不时看看日晷,还未下朝,她这才知晓李彻为何会提醒她,因为时间实在太长。
    大监入内奉茶的时候,温和道,“临近休朝,这几日朝中都会有些忙,早朝的时间有时会将近晌午。”
    楚洛点头。
    大监拱手,“六小姐有事便唤老奴。”
    楚洛应好。
    约莫真等到临近晌午的时候,殿外的脚步声传来,还并着李彻的说话声,“让张世杰,于洪如,赵沫,廷秀之,刘威几个晌午后陆续来御书房,朕有事传召,再晚些,请封相和太尉来一趟,如果时间不晚,再宣王凤成入宫,就同他说,朕要过问绵州的事……”
    他一口气吩咐,也就大监这样的熟手能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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