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戈神色虽淡淡,但侧头时不时看着小傻子嘟嘟囔囔, 唇角泛着一分浅浅的笑意。
    靖国公府众人在正院门口迎候,入目便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帝后携手而至, 气氛融洽。于是,不由都会心一笑, 看来今日可多与皇后娘娘套套近乎。
    “皇上万岁,娘娘千岁。”众人在靖国公的带领下一齐跪拜高呼,脸上都挂着大大的笑容, 等着帝后唤他们起身。
    然而,孰料, 上一刻还神色温和的帝王此时脸上已是阴云密布, 凉凉开口,“靖国公府的人架子比朕的还要大, 倒要朕与皇后亲自过来见你们。”
    刹那间, 靖国公瞳孔微缩, 郑重地伏地行了一个大礼, 以头触地,“老臣有罪,怠慢了陛下和皇后娘娘,还请陛下责罚。”
    靖国公姿态摆的很低,他隐有所觉陛下此次来者不善,思及方才他那个孽女和外孙女的所为,他内心浮现几分不妙。
    陛下突然问责,惊呆了跪在地上的众人,这和他们想的不一样,陛下不是喜爱皇后吗?怎么第一次见皇后家人就开口斥责?这,这是在打皇后的脸面啊!
    他们浑然不觉帝王的怒火是冲着他们怠慢皇后来的,反而觉得是皇后不受宠导致他们此时遭受陛下斥责。
    萧瑜在一旁睁着大眼睛看着,先是享受了一下众人对她的跪拜,后来祖父行此大礼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暗暗拉了拉陛下的袖子。
    是姑母给阿瑜的贺礼中下了药呀,和祖父没有关系的。
    “责罚?”司马戈冷哼一声之后蓦然勾唇笑了,“国公说笑了,朕非但不会责罚,反而会重赏,不然也对不起靖国公府多年,哦,两个月来对皇后的照顾。”
    “起身。”他一把抓住小皇后作乱的小手,阔步往房中走去,毫不客气直接坐在了上位。
    靖国公府众人微躬着身,胆战心惊地随后进入,陛下果然如传闻一般喜怒不定,纷纷小心谨慎起来。
    “陛下和皇后娘娘驾临府中,老臣未第一时间迎候跪拜,是臣等罪责。”靖国公再一次请罪,丝毫不敢小瞧了顶上的帝王。
    司马戈的目光从底下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一明艳高挑的女子身上,轻轻嗤笑,“卿何罪之有?卿虽没有迎候,卿的女儿和外孙女来的却是及时。”
    靖国公脸色微变,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朕说过,朕非但不会责罚而且还要赏赐。”司马戈似笑非笑地开口,随意瞥了一眼随在身后的内侍,内侍会意将一方锦盒呈上。
    陛下竟是要赏赐?方才还紧张不已的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陛下性情果然难以琢磨,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朕在皇后出阁前的闺房中发现了这瓶香料,”帝王语气轻轻柔柔的,“皇后和朕言这是她的姑母萧氏特意赠送的贺礼,萧氏,可是如此?”
    随着内侍的动作,锦盒的香料显露与众人面前,众人看着点了点头,他们还有印象,这香料的确是萧姑母当日所送,言之从西域得来,珍贵无比。
    熟悉的瓷瓶摆在萧姑母面前,她先是一惊,晃了晃身子,而后又咬牙强迫自己稳下心神,陛下未必就知道其中的奥妙,不然也不会说要赏赐自己。
    她想到这里脸上反而带了几分喜色,高声回答,“回陛下,的确是臣妇送与娘娘的贺礼,区区薄礼,当不得什么。”
    “哦?”司马戈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拿起瓷瓶,“皇后对朕言这香料珍贵,一直不舍得用,预备着将来再回礼于你。”
    萧瑜闻言皱了皱鼻子,阿瑜哪有说不舍得用了,阿瑜才不要用这下了药的香料。
    听到回礼,萧姑母眼皮一跳,连忙摆手,“区区香料,哪里要娘娘回礼了?”
    果真是个眼皮子浅的,一瓶香料都不敢用,她心里对萧瑜的鄙夷更深了。
    “萧氏,你送皇后香料用了心思,朕不可不赏赐你。”司马戈脸上带着浅笑,只那笑意微微古怪,缓缓开口,“赏赐你和你的女儿,就当着朕的面将这瓶香料给饮了吧。”
    话音刚落,他的脸上就现了戾气,一丝笑意也不剩,将香料随手给内侍。
    内侍便精准地锁定打扮的华丽非凡的母女,恭恭敬敬地将香料呈上。
    上一刻还得意的萧氏眼睛瞪大,颤抖着手指接过那瓶暗有玄机的香料,久久不敢动弹。
    见此,靖国公夫人讷讷开口,“陛下是否看错了,这是外用的香料并不是……不是香露。”其他人也不明所以,纷纷以为如此。
    只有柳夫人和靖国公二人面色严肃,他们已然猜到这香料中有了忌讳。
    陡然,冰冷的视线射过去,司马戈看着作死的妇人,却是对着靖国公开口,“国公夫人是在言朕老眼昏花了吗?”
    靖国公夫人愕然,她身居高位多年,年岁又大,纵然宫中的太后也从未和她这般说话。“臣妇不敢,只是这香料如何可以服用?陛下莫不是听皇后说错了什么,娘娘也许不识香料只当是香露呢。”
    她面上慈和地看向萧瑜,眼神却隐隐凌厉,她以为是萧瑜在陛下耳边说了什么。
    萧瑜察觉到祖母不善的视线,先是沉默了一下,而后猛地站起身,气鼓鼓地道,“姑母在送本宫的香料中下了麝香,本宫也想问一问姑母本宫若是无子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嘶,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瓶香料,里面下了麝香,麝香谁人不知会致使女子不孕。
    而后再反应过来,人人都冒出一头冷汗,若是真的,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靖国公一脸沉重,他沉沉看向萧姑母,戾喝,“孽障,还不快快服下。”随后他眼神复杂地望向萧瑜,萧瑜扭过头,脸颊鼓鼓的一言不发。
    “娘娘这……这定是弄错了,我是娘娘嫡亲姑母……怎么会给娘娘下药。定是这当中出了什么差错,许是香料弄混了呢。”萧氏脸色苍白若纸,她万万想不到司马戈熟知各中香料,只嗅一下就能辨认出里面放了什么。
    “聒噪,萧氏,你是要抗旨吗?”司马戈脸上带了浓浓的不耐烦,阴沉的目光往下扫去,指了指她旁边的郭云裳,“既然如此,就先让她服。”
    郭云裳瞬间瘫在地上,她知道里面的是什么,母亲和她说了足足分量的麝香,长久使用女子绝孕,更遑论服用它到腹中,这辈子她就毁掉了。
    内侍面无表情地上前,她顿时尖叫不已,看到沉默不语的外祖母踉跄地爬过去,涕泪横流,“外祖母,外祖母,你救救裳儿吧,裳儿不要喝下麝香,不要!”
    闻言靖国公府的人脸色猛然大变,此时他们怎么还不知那瓶中的真的是害人的麝香,而萧姑母也是早有预谋!
    “娘娘,”靖国公夫人语气艰难地开口,“毕竟娘娘并未使用这香料,可否……看在祖母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祖母一定会重重责罚你姑母,这和你表姐无关啊!”
    司马戈脸色极为阴沉,但低垂着眉眼浑然只当没听见一般,仿佛这一切都任由皇后做主。
    见此,靖国公夫人眼中带了些希望,殷切地继续开口说道,“瑜儿,就当祖母求你,你表姐毕竟是无辜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将出去,不如我们私下惩罚就好。”
    “祖母毕竟也算疼你一场,你就给祖母一些面子。不然将来你的父亲得知此事也是难做。”
    萧瑜捏着手指头,依旧鼓着脸颊,根本不看靖国公夫人,她先是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大伯母柳夫人。
    靖国公和柳夫人察觉到她的视线皆是脸色沉重不语,这件事的确不能传扬出去,否则靖国公府的处境可想而知。
    “姑母和表姐服下香料就是在私下解决呀。”萧瑜眼睛瞪的大大的,“不然本宫可以将她们赐死!她们是在谋害皇室子嗣,大罪,重罪!”
    靖国公夫人闻言脸色难看起来,她看了一眼摩挲茶杯的陛下,只当他是为了萧瑜才开口,“你姑母害你,服下麝香无可厚非,但你表姐却是无辜。”
    话罢,瘫软在地的萧氏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猛地冲上前一把夺过内侍手中的瓷瓶一饮而尽,“娘娘要做什么冲着姑母来,你如此作态不就是要毁了你表姐的一辈子吗?她又能和你这个皇后争些什么呢?”
    闻言,司马戈轻笑了一声,似是十分愉悦。
    这一笑却让萧氏突然信心大增,继续哭诉,“裳儿毕竟和你也是姐妹,对你多有关照,你借口香料一事要她此生不能生育,着实心狠!她就算进了宫服侍陛下,也越不过你这位皇后啊!”
    这话引得堂中不少人狐疑地看向相貌明艳大气的郭云裳,莫非陛下真是看中了她,而皇后是借着香料一事发挥要断了她的路?
    然而很不幸,萧氏话中的意思有人听懂了,有人却是没听懂,其中就包括萧瑜。
    萧瑜看到那香料已经全部被姑母服下了,她瞪着大眼睛知道表姐没有香料可服了,可是表姐分明也是帮凶,她固执地冲上前捡起那瓷瓶,放进茶杯里面使劲冲泡了几下,直到茶水的眼色变红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
    是呀,姑母是主凶,就要喝麝香香料,表姐是帮凶,就喝泡过麝香的水!
    “何司监,这杯茶水给她服下。”她觉得祖母和姑母都在拖延时间,想让阿瑜忘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事情。
    索性小手一挥,直接让何司监动手,她想快些回宫了,不要再待在靖国公府了。
    一直默默无闻的何忠接过茶杯,略瞥了一眼眼色诡异的茶水,微叹了一口气,也难为娘娘能想出这种处置办法。
    “郭姑娘,请吧。”他可不管什么国公夫人的想法,若是这人不喝他自会动手帮她喝下。
    郭云裳咬着牙如何愿意服下这茶水,抱着外祖母使劲地摇头,萧氏又想冲上前打翻这茶水,直接被两人抓着胳膊拦住了。
    “帮姑娘服下。”靖国公知道此时自己若再不了结此事恐有大麻烦,靖国公夫人所言已经极为不妥了,于是直接沉声吩咐。
    那杯浸了麝香的茶水,郭云裳终究还是未躲过去。
    喝完之后,她一脸愤恨地瞪着萧瑜,已然是恨上了她。但她也不想一想,在皇后的贺礼中下麝香足以株连九族,萧瑜若较真降罪,她连命都保不住。
    靖国公夫人抱着她犹自垂泪,一副被孙女所为伤透了心的模样,“老身就知无人将我这祖母放在眼中,从儿明年归来不知作何感想。”
    “本宫被祖母罚跪斥责、被堂姐表姐欺负、被姑母下药毒害的时候爹爹和娘亲都不在的,祖母,您哭些什么呀?是在哭姑母心肠歹毒么?还是哭您不能再将本宫关进祠堂了?”萧瑜脆生生地开口,口中的话令众人陡然一惊。
    他们总是忘记,忘记眼前的小姑娘已经不是靖国公府势单力薄的萧七姑娘了,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靖国公夫人说不出话来,往日她因为出身低贱的顾氏,的确对萧瑜十分苛刻,可是她是长辈,做什么都不为过。萧瑜怎么敢,怎么可以记恨她?!
    “陛下,阿瑜想要回宫了,我们离开这里吧。”萧瑜走到陛下身边,将脑袋放到陛下的手臂那里,有些恹恹的。
    她同意陛下的话了,日后她都不再到靖国公府,这里和阿瑜没有关系了。
    这时,司马戈才慢慢地勾起了唇角,淡淡看了一眼靖国公府的人,开口吩咐,“萧氏一族日后不得以后族自居,犯者杀之。”
    自此之后便没有后族了,小傻子也真正成了他一个人的,甚好!
    第五十五章
    何至于此?!众人心中不由都冒出这个念头, 萧家出了皇后,便是名正言顺的后族,陛下此举是在有意压制萧家。
    明明犯错惹怒陛下和皇后的是萧氏母女, 但思及先前承恩公府文家, 众人只当陛下是借题发挥在打压外戚。
    此时他们心中既对萧氏母女不满, 也对皇后生了一分怨怼,至亲血缘, 为何这般不留情面。
    萧瑜却觉得身上像是轻松了许多,而且她突然再看这些家人只觉得十分的陌生, 即便现在她远在苏州的爹爹娘亲站在她的面前,她想自己也许都不太认识他们了。
    时间啊, 是个奇妙的东西。她的小脑袋瓜子里面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也不记得是在哪个话本子里面看过了。
    “回宫。”司马戈微微勾着唇角, 觉得今日到靖国公府一趟倒是十分有趣,不,今日一整天都有趣的不得了, 令人心中舒坦。
    早朝处置了文家人, 先前嘲笑了司马誉一番又将太后那个老妖婆赶出皇宫, 如今将小傻子和靖国公府之间的羁绊也给除掉了。
    日后, 大晋的皇宫便只有自己和小傻子二人, 多么清净自在。
    萧瑜重重点了点头, 走了两步又看向何忠不放心的嘱咐, “本宫的东西, 不准忘记呀, 不然本宫就治你的罪。”
    何忠脸色略有些怪异地颔首称是, 他深觉帝后的行事方式都异于常人, 尤其是皇后娘娘, 萧家可是她的后盾,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决裂,将来后宫若是有了其他得宠的嫔妃,那……不是在自断后路吗?
    显然靖国公府有些人也想到了这里,在心里感叹萧瑜还是过于愚钝,没有他萧家支持,后位坐的可不稳当。
    “陛下。”帝后走到门口处,萧茹终于忍不住了,鼓着勇气开口唤道。失了今日这个机会,她几乎不可能再见到废帝。无论如何,她必须试一试,今日虽然惊险,但帝后并未狠下杀手。再说萧姑母此人吃了瘪,萧茹是喜闻乐见。
    司马戈的脚步顿住,慢悠悠地转头,眼中带着兴味,“你唤朕?”
    萧瑜也好奇地看过去,抿了抿唇,是五姐姐,她有何事要和陛下说呀。脑海中响起她和六姐姐一同到宫中那日,萧瑜的大眼睛不停地转来转去,她知道五姐姐要做什么了,她是要问临王爷何时回望京。
    萧茹不怕死地拦住陛下,靖国公府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柳夫人心下一紧,她担心萧茹是不满意夫婿人选,想要进宫。
    这下,梨花带雨的郭云裳都目不转睛地看过去,若是萧茹能成功,那么她也可以,凭陛下先前对她的一分不同,她定要萧瑜后悔今日所为。
    “臣女有一至关重要的大事想要和陛下禀报,还请陛下单独与臣女一些时间。”萧茹摆出一副焦急的模样,盈盈秋目望着为她驻足的陛下,废帝勾唇含笑,那惑人的容貌令她心神一颤。
    其实单论相貌,废帝胜了后来的陛下如今的世子数倍,只可惜性情无常,杀人如麻。
    司马戈微挑了一侧的眉,没有再看端庄秀美的女子,而是冲着靖国公道,“卿的孙女要向朕禀报一件大事,莫不是她偶然知道了卿私下做些不为人知的勾当,想要大义灭亲。”
    此话一出,靖国公的脸十分难看,厉眸看向萧茹。
    萧茹还不等靖国公开口急忙又道,“陛下误会臣女了,这件事和府中无关,是臣女在其他地方知晓的。臣女敢用性命保证,这件事绝对关乎陛下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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