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美丽的红水,玻璃杯裡的红水。在上方水晶吊灯闪烁灯光照耀之下,散发如同红宝石的光辉。坐在沙发上的我,暂时为这鲜豔的色彩著迷。坐在旁边的年轻男性沟口勇作察觉到我的样子,将手上的玻璃杯递到我面前,以惺忪的语气询问。
    「哎呀,你也想喝?好,可以喔,喝喝看吧,很好喝。」
    真的好喝?我战战兢兢将脸凑向杯子。红水散发像是葡萄的成熟水果酸甜香味。依照我的经验,漂亮又芳香的食物都很美味。我毫不犹豫叼起递到面前的杯子,以舌尖稍微舔舐不明红水。好喝,不是毒。后来我放心地一口口饮用红水。「喔,看来这家伙挺能喝的。」沟口勇作见状睁大双眼。「好,不错,多喝点吧。」
    接著,至今位于厨房的妈妈,脸色大变来到我身旁。
    「喔,恐怖的妈妈登场了,撤退撤退。」
    沟口从我嘴边拿走杯子,一副不管后果的样子独自离开客厅。妈妈狠狠瞪向沟口背影,接著转头看我,咄咄逼人地责备。
    「绿绿,你在做什么!不能喝那种东西吧!」
    绿绿是我的名字。屋子裡的人都这样叫我。
    「不行吗?明明很好喝……」
    「就算好喝,不行就是不行,那叫做葡萄酒,孩子不能喝。」
    「那么,长大就可以喝?」
    「长大也不可以喝。在这间屋子裡,只有老爷他们以及访客能喝葡萄酒。妈妈在这间屋子受到照顾这么久,也从来没喝过葡萄酒。」
    妈妈说的「老爷他们」,指的是住在这间屋子的花见小路家成员。这么说来,老爷与枫小姐用餐之后,会拿著装有美丽红水的杯子愉快聊天,我印象中看过很多次。原来如此,那种饮料叫做葡萄酒。我又上了一课。
    「妈妈,我知道了。狗不能喝葡萄酒对吧?」
    「绿绿,那当然。」妈妈大幅摇晃自豪的尾巴代替点头。「妈妈没听过会喝葡萄酒的狗。」
    妈妈叫做小桃,是长年住在花见小路家的米格鲁犬,但妈妈绝对不是宠物,是猎犬,所以老爷外出打猎总是带著妈妈。我也希望总有一天成为出色的猎犬,和妈妈一起外出打猎。但我现在还是孩子,总是留下来看家。
    「好了,绿绿也上床休息吧,妈妈晚点也会过去。」
    我在妈妈催促之下,独自走到屋外。在这个严冬时期,寒风吹拂的夜晚庭院冰冷刺骨,我却不知为何身体越走越热,意识朦胧,双腿发软无法笔直行走。原来如此,妈妈说得没错,我不应该喝葡萄酒。啊啊,开始睏了……我走得到狗屋吗……
    我与妈妈睡觉的狗屋,位于宅邸宽敞庭院的一角。总算抵达狗屋的我扑进去,就这么窝进裡面的被子。
    「呀!」此时,躲在被子角落的她尖叫抬头。「什么嘛,是绿绿?别吓我啦。」
    我差点忘了,她是一起住在狗屋的小爱,我的女朋友。
    「她是新朋友,要和乐相处喔!」大约一个月前,枫小姐说出这番话,首度带小爱来到我面前。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是白色、内向的可爱女生。但一起生活没多久,我就察觉第一印象是错的。
    「绿绿,你的身体好像有怪味,怎么回事?」
    小爱这个女生,面不改色就敢说出这种话。她将脸凑到我旁边闻味道,接著发出「呜」的呻吟,缩到狗屋角落。
    「我知道了,你喝酒对吧?」
    「不是酒,是葡萄酒。」
    「葡萄酒就是酒!」
    「啊,原来如此。」我又上了一课。「小爱真是博学多闻。不过这种事不重要。我睏得不得了。啊啊,大脑昏昏沉沉的,身体好热……」
    「天气别说热,甚至可能冷到感冒,今晚好像特别冷。」
    小爱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
    我裹在被子裡闭上眼睛。意识立刻远离,甚至听不见小爱说话。不久,我感觉妈妈回到狗屋,却不清楚是几点的事。毕竟我模模糊糊半睡半醒,何况狗屋没时钟。
    2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之后,身体出现好多异状。头痛、胸闷、腹胀,还作呕……
    「因为你昨晚喝酒。」一起醒来的小爱这么说。
    「或许吧。那我眼睛刺刺的,庭院看起来是纯白色,也是因为喝酒?」
    「不。」妈妈看著狗屋外面回应。「是因为昨晚下的雪。」
    「哇,这都是雪啊……」
    我也知道雪是什么,却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雪。宅邸庭院整面铺满雪。我莫名亢奋起来,和小爱衝出狗屋。我忘记头痛与胸闷到处跑,妈妈也和我快乐嬉戏,好难得。
    我们玩雪玩到忘记时间时,一辆车开进宅邸。是没看过的蓝色车子。这辆车停在宅邸停车场,两名男性下车。一人是西装加大衣的男性,另一人是白色羽绒外套加牛仔裤的青年。两人走向花见小路家的玄关并且交谈。
    「喔,原来花见小路一马先生在学校当老师。什么嘛,姓氏这么气派,我还以为是贵族。没想到是鹈饲先生高中时代的恩师……」
    「流平,这时代没贵族喔。不过花见小路家代代担任私立花见小路学园的校长,肯定是名门。花见小路一马老师在我学生时代担任老师,但后来也成为校长。看,这宅邸很气派吧?庭院也大到夸张。哇,还有宠物狗。」
    不是宠物,是猎犬啦!我瞪向两名陌生男性。
    「不像是宝石小偷昨晚光顾的住家。」名为流平的牛仔裤青年低语。「好和平,也没警察。」
    「但宝石小偷确实来过。话说回来,花见小路一马这个人,居然拿穷人付的昂贵学费买高价宝石,哪能为人师表?真想对他说声活该。」
    「不可以讲这种话吧?他是难得的委託人。」
    「我当然不会说。我好歹具备这种常识,会看场面说话。」
    名为鹈饲的西装男性站在玄关门口,缓缓按下门铃。玄关门立刻开启,出现一位步入老年的男性。「花见小路老师,好久不见!」鹈饲如同西方人,夸张地张开双手抱住对方,声音感动到颤抖。「您这次真是遭遇天大的案件,我鹈饲立刻放下手边工作赶来了。」
    「那个,在下是这裡的司机,敝姓小松……」
    「啊,你好。」鹈饲迅速放手,若无其事看著对方。「嗯,小松先生啊。难怪觉得你看起来不令我怀念。」
    「应该是初次见面。两位是鹈饲侦探事务所的人吧?恭候大驾很久了,请进。」
    「那么,打扰了。」
    鹈饲毫不愧疚挺起胸膛,带著名为流平的青年进入宅邸。我与小爱转头相视。
    「那个人是怎样,好奇怪!」
    「嗯,总觉得怪怪的。而且他们好像提到宝石小偷之类的。」
    接著,妈妈在我们身后,吐著白色的气息担心开口。
    「屋子似乎出事了。那个人是侦探。侦探拥有特殊能力,受雇解决疑难案件。」
    「那个人有特殊能力?看起来不像。」
    「是啊……不过,总之有点在意。我们也去看看吧?」
    妈妈说完走向玄关门,跳起来抓住门把俐落开门。这是住在宅邸很久的妈妈最擅长的技巧。我们三个一起进入宅邸。在宽敞的玄关门厅,那个侦探再度在老爷面前张开双手,以颤抖的声音开口。
    「老师,好久不见,您这次真是遭遇天大的案件……」
    老爷结束感动的重逢之后,为侦探他们介绍枫小姐。就读大学的枫小姐,是老爷引以为傲的孙女,也是街坊邻居称讚的美女,非常温柔。假日会抱著我出外散步,在这种时候,行人都对枫小姐目不转晴,上次甚至有位乔麦麵店的外送人员看到入迷,连人带脚踏车摔进水沟。
    「来,枫,事不宜迟,对鹈饲他们述说案件经过吧。」
    枫小姐在老爷催促之下,说起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我在二楼房间写报告,当时是凌晨两点左右。想稍微喘口气的我,走到一楼厨房泡咖啡,在我拿咖啡杯,正要上楼回房的时候……」枫小姐说到这裡,指向眼前的大阶梯。「我听到二楼传来怪声,是玻璃的碎裂声。我吓得轻声尖叫,在阶梯停下脚步。紧接著,我感觉某人快步穿过二楼走廊。」
    「你没看到身影,只感受到气息是吧?」
    「是的。我战战兢兢上楼,观察二楼走廊,随即看到走廊尽头的房间,也就是爷爷书房的门开著。我觉得不对劲,却没勇气窥视书房,因此我去二楼爷爷卧室敲门。爷爷立刻开门,我说明状况之后,爷爷说『好,我知道了』就独自进入书房。」
    「原来如此。那么爷爷,当时书房状况如何?」
    「鹈饲,你没道理叫我爷爷!」老爷不悦蹙眉。「书房状况如我电话所说,保险箱开著,重要的宝石失窃……总之你先看看案发现场吧。」
    老爷带著侦探们走阶梯上楼。枫小姐看到我们也想跟过去,开心露出微笑。
    「哎呀,你们也想看现场?好啊,来吧。」枫小姐说完,以双手抱起我与小爱。「小桃也要来吗?」
    妈妈「汪」了一声,迅速跑上阶梯。
    老爷爱乾淨,书房整理得一丝不苟。如今只有保险箱邋遢开著。时尚的玻璃盒倒在地上,但是盒子表面的玻璃粉碎,裡面是空的,只有玻璃碎片飞散在保险箱周围。鹈饲看到这幅光景开始述说。
    「原来如此。窃贼打开保险箱,想偷走玻璃盒裡的宝石,此时玻璃盒掉到地上发出响亮声音,慌张的窃贼没关保险箱,只拿著宝石衝出走廊,凑巧位于阶梯处的大小姐听到声音,感受到窃贼的气息……应该是这样吧?」
    「不愧是名侦探,完全如你所说。」
    此时,至今默默旁听的流平,以诧异表情提出单纯的问题。
    「保险箱这么好开?」
    「不可能,这个保险箱是特製的。你看这个。」老爷说著取出一把钥匙。「这是保险箱钥匙,是运用现代尖端技术打造的最新钥匙,基本上不可能备份。」
    老爷以这把钥匙锁上保险箱,保险箱的门动也不动。流平见状再度纳闷。
    「鹈饲先生,这就奇怪了,窃贼究竟怎么打开这个最新型保险箱?是破解保险箱的专家犯案?」
    「不,这可不一定。」鹈饲慎重摇头,转身面向老爷。「话说回来,老师,这把保险箱钥匙平常收在哪裡?」
    「嗯,钥匙存放在这裡。」老爷将最新型钥匙收进自己书桌抽屉,以像是玩具的小钥匙上锁。「鹈饲,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鹈饲无奈低语之后,从胸前口袋取出小铁丝。「恕我失礼一下。」鹈饲将铁丝插进抽屉钥匙孔一转,抽屉立刻开启,侦探五秒就取得最新型钥匙。「老师,这样没意义喔。」
    「唔、唔唔……不过,光是取得钥匙也打不开保险箱,必须转动号码锁,而且数字的排列组合有无限种。」
    「喔,可以请您开开看吗?」
    「没问题。」老爷握住保险箱号码锁。「唔~记得号码是往右三十二……咦……不对,不是……喔喔,对了,就知道可能会这样……喂,鹈饲,刚才的抽屉有张纸条吧?」
    「啊,您说这个?」鹈饲从抽屉取出一张白纸,唸出内容。「往右三十六、往左十四、往右二十二。」
    「就是这样!嗯,往右三十六……」
    「老师,可以了。」鹈饲无奈摇头,看向助手。「流平,如你所见。不需要破解保险箱的专家,任何人都能打开这个保险箱。」
    「唔~原来如此,这只是个伪装成保险箱的普通箱子。」
    流平反倒是佩服地双手抱胸。枫小姐愧疚缩起身体,向侦探他们低头。
    「侦探先生,不好意思,爷爷他最近完全变成老糊涂……」
    「喂,枫!老糊涂是怎样!我不是老糊涂!」
    老爷怒气冲冲,斥责枫小姐没礼貌。旁边的鹈饲以悠哉笑容点头。
    「是的,大小姐,老师并不是老糊涂,他从以前大致都像这样糊涂。」
    「哇,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我看著枫小姐鬆一口气,对身旁的小爱打耳语。
    「太好了,我们也放心了。」
    「笨蛋,这不是能放心的事。」
    小爱后面的妈妈也默默点头。
    「话说回来,我有个单纯的疑问。」流平询问老爷:「既然宝石失窃,就完全是窃案了,为什么不报警?」
    「喔喔,青年啊,这是因为鹈饲比警察优秀。毕竟说到鹈饲杜夫,他可是公认乌贼川市最高明的名侦探……」鹈饲这么说。
    「…………」奇妙地停顿片刻之后,流平嘲笑般轻哼一声,无视于鹈饲的发言。「花见小路先生,实际上是什么原因?」
    「其实应该报警吧,但我不想这么做。」这次确实是老爷回答。「从枫刚才的叙述就知道,窃贼犯案之后,肯定来到二楼走廊。枫当时在阶梯上,所以窃贼没办法走阶梯下楼。那他是从二楼跳窗逃走吗?但这也不可能。因为当时宅邸周围已经积了不少雪,我在窃案发生之后,将枫留在二楼走廊,独自检视宅邸周围,却完全没看到凶手的脚印。当时雪势减缓许多,所以脚印并不是被雪盖掉。换句话说,窃贼并非从二楼跳窗逃走,那么……」
    「那就是内贼。肯定没错。」鹈饲得意说出连我这个孩子都知道的结论。
    「嗯,很遗憾,只能如此推测。报警会害得花见小路家的家丑外扬,我想避免这种结果,才会逼不得已找鹈饲过来。」
    「逼不得已是怎样!」鹈饲愤慨抗议。「哎,好吧。简单来说,嫌犯是昨晚在宅邸二楼就寝的人。所以是谁?」
    「在二楼就寝的人,除了我与枫只有两人。司机小松秀则以及亲戚沟口勇作。」
    「司机小松先生是刚才在玄关应门的那位吧。司机平常都住在这个家?」
    「不,只有最近。我的儿子与媳妇,也就是枫的父母,现正因为校务出国出差,家裡这段时间只有我与枫,这样实在疏于防范,所以我请小松来这裡住。」
    「那么沟口勇作先生呢?」
    「那个家伙是擅自住进来的。沟口宣称想创业,最近屡次来我家要求出资。我当然每次都拒绝,但他总是没学乖找上门,而且终究是亲戚,也不能拒绝往来。他只要上门就可能在这裡住几天,昨晚也一样。」
    「喔,听起来挺可疑的,很适合成为嫌犯。」
    鹈饲跃跃欲试,老爷却出言阻止。
    「不,我不是想委託你找窃贼,是找宝石。」
    「也就是说?」
    「昨晚,我确信这是自己人犯下的窃案,立刻叫醒二楼的沟口与小松,命令他们离开房间。我当然对他们仔细搜身,不只是身上的衣服,甚至嘴裡与耳朵都找过,确认两人身上什么都没有之后,将他们赶出房间直接锁门。你明白这么做的意思吧?」
    「原来如此。无论窃贼是沟口或小松,失窃的宝石肯定留在上锁房间。换言之,只要搜索房间找到宝石,就知道谁是窃贼。老师的做法挺机灵的。所以结果如何?」
    「嗯,我与枫立刻分头,彻底搜索两个房间……」
    「却没找到宝石是吧?原来如此,找不到最重要的宝石就束手无策。」
    「请等一下。」流平插话询问:「凶手会不会把偷到的宝石,藏在自己房间以外的地方?例如走廊或是二楼其他房间。」
    枫小姐摇头回应。
    「不,走廊没地方藏东西。而且从时间判断,窃贼应该没机会进出其他房间。窃贼行窃时发出响亮的声音,肯定光是回到自己房间就没有馀裕。而且案发之后,沟口先生与小松先生确实都在自己房间,所以我与爷爷只要搜索他们的房间就好。然而很神奇的是,在两个房间都找不到宝石,就这样找到天亮之后……才会逼不得已请侦探先生过来。」
    「连大小姐都说『逼不得已』……」鹈饲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抬头重新振作。「我大致明白状况了。简单来说,只要重新搜索两人房间,找出失窃的宝石就行吧?小事一桩。所以两人的房间在哪裡?」
    「小松在走出书房的第三间,沟口在第四间。」老爷说著,将身上两把钥匙交给鹈饲。「这是房间钥匙,两把钥匙我一直带在身上,所以沟口与小松被赶出房间至今未曾踏入房间半步。宝石肯定还在其中一人的房间裡,请务必找出来。」
    「老师,请交给我吧。看来这个窃案沿袭爱德华著作《失窃的信》的模式,既然这样就不会太难,我一定会回应您的期待。」鹈饲充满自信握拳槌胸,立刻向身旁青年搭话。「好,流平,上工吧,彻底搜查这两个房间。」
    侦探鹈饲与助手流平威风打开书房的门,衝到走廊。
    「那两人不要紧吗……」
    枫小姐看著两人离去的门,担心低语。但她还没说完,书房的门再度迅速开启,鹈饲探头进来。
    「啊,老师,我忘记问一件重要的事。失窃的宝石是钻戒吧?」
    老爷叹气摇头。
    「不是钻石,也不是戒指,是红宝石。鲜红的红宝石裸石。」
    3
    侦探他们一反原先的预料,迟迟没完成寻找宝石的任务。数小时后,侦探他们挂著束手无策的表情来到走廊,疲惫相视摇头。沟口勇作从一楼走到侦探他们面前,露出夸耀胜利的笑容。
    「侦探先生,怎么样,在我房间找到宝石吗?看来你什么都没找到。那当然,到头来我根本没偷东西。那个老爷爷似乎一口咬定是我偷的,但这误会可大了。侦探先生也该放弃质疑,承认我的清白了吧?」
    「嗯,要承认也无妨,但是这么一来,窃案会是什么状况?」
    「很简单,窃贼是那个司机小松。既然我是清白的,只可能是他犯案。」
    「小松先生的房间,我仔细找遍每个角落。」流平介入两人的话题。「但还是找不到红宝石。」
    「那就代表我们都清白。窃贼拿著红宝石逃离宅邸了。」
    「完全没在雪地留下脚印就逃离?不可能。」鹈饲摇头回应。
    「不然是怎样?窃贼把偷到的红宝石当成烟雾变不见?哼,荒唐!总之窃贼不是我,要找就去小松房间找,那边最好找得用心一点。」
    沟口勇作留下这番话,踩著粗鲁的脚步声跑下楼。
    我目送他的背影询问:「妈妈,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个嘛,目前还不能断言任何事。」妈妈慎重其事地摇头。「沟口勇作确实是个讨厌的人,但没证据就不能认定他是窃贼。」
    「果然得用红宝石当证据吧?」小爱似乎很愉快。「希望侦探先生他们,能够顺利亲自找到。」
    小爱说得没错。我们朝侦探他们投以充满期待的视线。
    此时,侦探鹈饲忽然询问助手青年:「流平,你觉得他怎么样?」
    「这个嘛,目前还不能断言任何事。沟口勇作确实是个讨厌的人,但没证据就不能认定他是窃贼。」
    「果然得用红宝石当证据了。希望我们能够顺利亲自找到。」
    「…………」面对这种夸张状况,我不禁大叫。「惨、惨了,小爱,这些人和我们的等级几乎一样!」
    「真的耶!动物的等级!」
    「这、这是巧合!只是巧合,所以不用担心!不可以慌张!」
    妈妈拼命强调「巧合」,试著安抚我们。
    侦探他们无视于我们的惊慌,再度开门要进入沟口房间。机会来了。我们即将关门时迅速一跃,成功入侵室内。我们得以有机会亲眼观察沟口勇作的房间。
    室内是所谓的客房,只放置床、电视、桌椅等最起码的家具,相当冷清。桌上摆著葡萄酒瓶与杯子,是沟口昨天打趣让我喝的酒。我记得那张标籤,所以肯定没错。我光看就再度胸闷作呕。「唔嗯……」
    但侦探没察觉我们,就这么看著窗外讨论。我们躲在床后偷听两人交谈。
    「鹈饲先生,找这么仔细都找不到,我认为只剩下两种可能性。」
    「喔,哪两种?」
    「首先,走投无路的窃贼,可能将偷到的宝石扔到窗外。带著宝石将会被认定是窃贼,窃贼认为比起因为窃盗罪被扭送警局,还不如扔掉宝石。」
    「嗯,确实可能这样。但是窃贼好不容易得到宝石,真的会轻易扔掉吗?而且无法确定事后能不能捡回来……咦?」眺望窗外的鹈饲,忽然发出诧异的声音。「小松的房间有阳台,这个房间却只有防坠铁窗。」
    「很正常吧?每个房间都有阳台反而奇怪,又不是集合住宅。」
    「话是这么说,不过流平,你应该好好找过阳台吧?」
    「那当然。阳台什么都没有,只摆著空调室外机,没有红宝石。」
    「这样啊……所以,第二个可能性是?」
    「这是比较粗鲁的做法。走投无路的窃贼,把偷来的宝石扔进嘴裡!」
    「嗯?但老师说他连嫌犯们的嘴裡都查过啊?」
    「不,我不是说把宝石藏在嘴裡,是吞掉宝石。宝石在窃贼肚子裡。」
    「原来如此,确实粗鲁。不过红宝石说穿了是坚硬的石头,人类有办法轻易吞下石头吗……唔!」鹈饲说到这裡,忽然停顿转身。「谁躲在那裡?」
    鹈饲摆出备战姿势,如同在暗处遇见杀人凶手。但我们一起从床边现身之后,他像是扫兴般叹了口气。
    「什么嘛,原来是刚才在走廊的狗。究竟是几时溜进来的?不可以这样吧……好了,嗯嗯,好~好乖好乖,好~好乖好乖好~好乖,好~好乖好乖好乖,好~好~好乖好乖好乖……」
    「鹈饲先生,你摸过头了啦!你多喜欢狗啊?看,狗都在抗拒了!」
    「可是我的事务所不能养狗,所以得趁能摸的时候摸个痛快……嗯?」
    这一瞬间,鹈饲忽然绷紧表情。他盯著我一直看,接著忽然起身,默默在原地像是画圆般走动。不久,他大概是思绪整理完成,反覆点头之后愉快开口。
    「原来如此,嗯,流平,我懂了。不,慢著,还不能断定。但确实有可能……」
    「鹈饲先生,怎么了?」
    「没事,只是除了你说的可能性,我想到另一种可能性。总之我觉得值得确认。嗯,立刻行动!」
    鹈饲自言自语轻声说完忽然衝出房间。留下来的流平不明就裡,默默歪过脑袋。
    我当然也无法理解侦探的行动。
    这天晚上,老爷忽然淮备外出。他说和朋友约好一起打猎,如今无法临时拒绝。既然要打猎,就轮到身为猎犬的妈妈大显身手了。我与枫小姐在玄关目送扛著猎枪的老爷带妈妈外出。
    「用不著这么晚出发吧……」
    「枫,抱歉。但你别担心。我请鹈饲在家裡戒备一个晚上以防万一。他虽然不可靠,但应该能代替看门狗。那我出门了。」
    老爷举起单手道别,旁边的妈妈舔了舔我的脸。
    「绿绿,那我出发了。就算妈妈不在家,你自己也睡得著吧?」
    「嗯,没问题。妈妈也加油喔。」我笑著回应,但内心其实有点不安。
    老爷与妈妈搭乘前来迎接的车子离开宅邸。我与枫小姐怀抱不安心情,从玄关回到屋内。在走廊前进时,某处传来鼾声。
    「是谁啊……」
    枫小姐看向饭厅,侦探正在睡觉,他前面摆著空葡萄酒瓶。
    这天晚上对我来说特别漫长。平常狭窄的狗屋,也因为妈妈不在而莫名宽敞,令我好害怕。小爱看著这样的我,摆架子说出「真丢脸,这样还叫男生吗?」这种话。这孩子明明比我小,却真的老是把自己当成姊姊。不过在这种场面,她的这一面莫名可靠。
    我与小爱相互依偎,缩在狗屋角落睡觉。我刚开始不安得难以入睡,但睡魔终于来临,我睡得比平常浅一点。
    不晓得经过几个小时,我忽然在黑暗中清醒。因为我感觉到有人接近狗屋。我抬头观察周围,确实有人。这是人类踩踏融雪地面的脚步声,就在狗屋外面。是枫小姐吗?不,不是。枫小姐的脚步声,我光用听的就认得出来。那么究竟是谁?今晚住在宅邸裡的人,除了枫小姐只有沟口、小松与鹈饲侦探……
    我如此心想的瞬间,一隻手从入口伸进狗屋。是男性的手。这隻手笔直伸向熟睡的小爱,试著抓她的脖子。
    糟了!小爱有危险!我甩掉恐惧心,不顾一切狂咬这隻来路不明的手。可恶,可恶,放开小爱!
    「好痛!混帐!」
    响起男性的臭骂声,伸进来的手像是吓到般缩回去,但对方没有死心,再度将手伸进小屋。在这个时候,小爱总算察觉到危险而清醒,她一看见伸到眼前的手,就害怕得大声叫喊。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呀啊!住手!嘎!住手啊!嘎嘎!快住手啦!嘎嘎嘎,嘎嘎嘎,瓜瓜瓜,瓜瓜瓜!」
    小爱努力伸展小小的翅膀,在狗屋裡乱窜。白色羽毛在狭窄黑暗的空间飞舞。小爱,冷静下来!但小爱依然叫个不停。这个时候,狗屋外面忽然响起一个悠閒搭话的男性声音。
    「哎呀哎呀,这么晚了,你究竟在做什么?」
    响起倒抽一口气的声音。男性缩回手,慌张起身。「是、是谁?」
    「是我啊,我是鹈饲。」从狗屋外面树木暗处现身的是那名侦探。鹈饲走向这名男性并且询问:「你抓那隻鸟想做什么?」
    「可恶,中计了!」男性扔下这句话,拔腿从鹈饲的反方向跑走。然而他跑不到十公尺就惨叫。「呜、呜哇啊啊!」
    一道黑影如同抱弹从黑暗中窜出来。男性尖叫停下脚步。黑影发出吼声咬住男性的脚,男性如今动弹不得,发出害怕的声音无力蹲下。
    「好,可以了!放开!」
    忽然响起老爷的声音。咬著男性的黑影,听话离开男性,黑影的真面目是……
    「妈妈!」我稍微愣住,却还是跑到妈妈身边。
    男性在妈妈旁边呻吟。
    4
    不久之后,老爷、枫小姐与鹈饲侦探聚集在花见小路家的客厅,我与妈妈当然也在。小爱如今也恢复平静。
    「鹈饲,究竟是怎么回事?以我也听得懂的方式说明吧。」
    老爷要求侦探说明。一旁的我也请妈妈说明。
    「这是怎么回事?妈妈不是和老爷一起外出打猎吗?」
    「妈妈也不清楚,但打猎似乎是谎言。老爷只是假装外出,立刻就回到宅邸,肯定是设陷阱引窃贼上钩吧。」
    确实如妈妈所说,上钩的是司机小松秀则。不过,这是怎样的陷阱?小松为什么要袭击小爱?我不知道小松为何要欺负鸭宝宝。
    侦探在老爷面前开始说明。
    「在时间与空间都有限的状况,窃贼如何藏匿偷来的宝石?这就是本次案件的重点。但我们再怎么搜索嫌犯们的房间都没找到宝石。当时流平提出两种可能性。第一是窃贼将宝石扔到窗外,第二是窃贼吞下宝石。但我听完之后想到第三种可能性,也就是流平所提示两种可能性组合而成的做法,同时也是著名的走私手法。」
    「走私手法?」
    「是的。各位知道以鸭子走私钻石的手法吗?简单来说,就是在国外让鸭子吞下到手的钻石带回国,之后再剖开鸭肚取出钻石。不过这种手法如今应该行不通吧……好啦,我说到这裡,各位应该明白了。」
    「原来如此!我逐渐懂了。」老爷缓缓述说自己的推测:「窃贼从我的书房偷走宝石,他在窃盗时发出太大的声音,连忙逃回自己房间。窃贼认为宝石继续留在身边不太妙,凑巧在阳台发现鸭子,灵机一动想到利用鸭子的那种走私手法,让鸭子吞下宝石再放走鸭子,所以宅邸周围的雪依然平整……是这样吧?」
    「不愧是老师,推理得真好。您想到窃贼是利用凑巧待在阳台的鸭子,这一点非常犀利。实际站在窃贼的立场,发出响亮声音是预料之外的疏失,不可能预先淮备这种手法。所以应该如老师所说,是灵机一动这么做的。不过老师,虽然我不忍心讲得像是害您出糗,但鸭子不会飞。」
    「唔!」
    「不会飞的鸭子,要怎么凑巧出现在二楼阳台?何况将不会飞的鸭子放到窗外,也只会笔直摔下去,在雪地留下明显的痕迹。老师,您连这个都不晓得?」
    「哎,我只是稍微搞错!不淮一直追究!何况是你说窃贼使用鸭子手法吧?而且实际上,小松确实想抓小爱啊?小松想抓住小爱,取出肚子裡的红宝石,对吧?」
    「老师,我没说这个案件的窃贼用了鸭子。何况小松并不是要抓小爱。他只是将手伸进狗屋,凑巧碰到睡在裡面的小爱。小松的目标不是鸭子小爱,是一起熟睡的绿绿。我想,绿绿应该是绿头鸭吧?」
    啊?
    我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鹈饲侦探好像讲了很奇怪的事。
    我是绿头鸭?绿头鸭是什么?是鸟吧?我是鸟?莫名其妙。我是狗喔。既然妈妈是狗,我当然也是狗。对吧,妈妈……「我是狗吧?」
    然而,妈妈露出悲伤的表情摇头。
    「绿绿,侦探先生说得没错。你不是狗,是鸟。是绿头鸭。」
    不会吧……我脑子一片空白。
    「是的,绿绿确实是绿头鸭。」枫小姐落井下石这么说。
    「那个,恕我离题,花见小路家为什么会养绿头鸭当宠物?」
    「说来话长。这是在去年春天,我跟爷爷去打猎发生的事。我们遇见一个没有母鸟的鸟巢,一隻雏鸟刚好破壳而出。雏鸟探头的瞬间,看见爷爷带来的小桃……侦探先生知道铭印效应吧?」
    「将出生第一眼见到的物体认定是母亲的行为吧?部分鸟类尤其明显。喔,也就是说……」
    「是的。这隻雏鸟出生第一眼见到的是小桃,后来就认定小桃是母亲。我们同情这隻雏鸟,决定带回家当成宠物饲养,这隻雏鸟就是绿绿。绿绿至今似乎也认定小桃是母亲,或许认为自己是狗吧。」
    鹈饲大幅点头回应枫小姐这番话,回到正题述说案件。
    「绿绿认定自己是狗还是鸟,在这个时候不成问题。问题在于窃贼这个手法利用的是家鸭还是绿头鸭。不过如我刚才所说,家鸭做不到这种事,因为家禽不会飞。另一方面,绿头鸭是野生动物,拥有会飞的翅膀。认定狗为母亲而长大的绿绿,当然无法像野生绿头鸭那样翱翔于天空吧,但应该还是可以飞上二楼窗台,从二楼窗台也能滑翔五至十公尺。既然能飞这么远,就不会在宅邸周围雪地留下痕迹,只会在宅邸远处留下小小的鸭脚印。肯定没错,小松让凑巧出现在阳台的绿头鸭绿绿吞下红宝石放到户外,这就是真相。」
    「唔唔,原来如此……」
    「如此推理的我,对窃贼设下陷阱。窃贼肯定想要尽快从绿绿肚子取出宝石,在这种状况,最大的阻碍是和绿绿形影不离的恐怖妈妈————小桃。所以我请老师假装今晚带著小桃外出打猎,窃贼应该会认定这是大好机会。正如预料,小松将手伸进绿绿睡觉的狗屋,反而暴露自己的犯行。」
    「太漂亮了,鹈饲。不过,你是早就察觉窃贼是小松,还是抓到窃贼才知道是小松?我反而一直认定窃贼是沟口。」
    「我早就几乎认定是小松。因为沟口的房间没有阳台,窗户只有防坠铁窗。但绿头鸭是水鸟,脚上有蹼,甚至无法像麻雀那样停在栅栏上,所以绿绿不可能出现在沟口房间窗边,我因而认定小松才能利用绿绿。不过我只有一件事搞不懂,就是平常在狗屋睡觉的绿绿,为何只在昨天位于小松房外的阳台。」
    侦探说完之后,老爷与枫小姐都大幅点头同意,但我无法同意。
    骗人,骗人,不可能,这肯定是哪裡搞错了。我昨晚和往常一样睡在狗屋,不可能待在小松房外的阳台。对吧,妈妈……「我一直在狗屋睡觉吧?」
    不过,妈妈这次也维持悲伤眼神摇头。
    「你昨晚喝葡萄酒喝醉,所以应该不记得了,但你昨天深夜忽然独自起身,走到狗屋外面大幅展翅。妈妈半梦半醒之间看见这一幕。早上醒来的时候,你好好待在狗屋,一如往常睡在妈妈旁边,所以妈妈也以为那是梦……但果然没错。绿绿,你昨晚就这么喝醉外出,振翅飞翔了一阵子。」
    啊啊,连妈妈都这么说!我像是听到恐怖的话语般,用力摇头。
    「骗人,骗人。我是狗,我是狗。我哪会飞,哪会飞,哪会飞!」
    「你说这什么话!适可而止吧!」旁观我反应的小爱,像是不耐烦般大喊:「好了,给我看清楚。你不是有双比我更气派的翅膀吗?嘴也一样,你看,跟我很像。你不是狗,是绿头鸭,和我一样是鸟,所以我们才会和乐相处啊?枫小姐特地带我这隻鸭子过来和你交朋友。如果你是狗,枫小姐就不会带鸭子,而是带母狗回家。」
    「不对,不对。我不是鸟,不是鸟,不是绿头鸭,不能是绿头鸭。我是狗,我是狗,我是狗,我是狗,我是狗,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瓜瓜瓜,瓜瓜瓜!」就在这个时候,疯狂大叫的我出现异状。「嘎!」
    今天早上起床感觉到的胸闷与腹胀,化为强烈的呕吐感,从身体深处涌现。我随著特别响亮的一声叫喊吐出异物。
    「咕瓜!」
    我嘴裡飞出一个物体。侦探立刻走到我前面,以指尖捡起落地的物体。「啊啊,这样刚好,託福用不著剖开这孩子的肚皮了。」
    侦探以西装袖口仔细擦拭那个物体,高举在老爷面前。
    是闪耀红光的小石头————红宝石。
    我昨晚曾经飞到空中的铁证。
    我不再呜叫,改为询问妈妈。
    「我果然是鸟吧?」
    「对,你是鸟,是绿头鸭。」
    「我不是狗吧?」
    「对,你不是狗。」
    母亲的语气果断,却和平常一样温柔。我绞尽勇气,询问最重要的事。
    「既然我不是狗,妈妈就不再是我的妈妈?」
    「别说傻话。无论你是鸟还是狗,都一样是我的孩子吧?」
    我听到妈妈这番话,某种温热的东西缓缓溼润眼眶。太好了。我是绿头鸭,妈妈是狗,所以我应该没办法成为妈妈那样的猎犬,但我们依然是母子。至今如此,今后也是如此。
    我如同要隐藏喜极而泣的泪水,响亮「瓜」了一声。
    小爱也一起「瓜」了一声。
    妈妈舔我的脸,「汪」了一声,欣慰地大幅摇晃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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