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公交车上,不敢说话,这时候说多错多,万一哪句话错了,恐怕就得死了。
    可是这样沉默着也不是一回事,我知道,再过一会,少女就有可能打伤我的魂魄,害得我魂飞魄散。
    我踌躇良久,这才试探着说道:“那个,刚才追我们的那两个人,是谁?”
    我这话问的看似随意,实际上大有玄机。
    如果她看破了吕先生的身份,那我肯定也被她看穿了,这时候也就不必隐瞒了,只能拼死一搏。
    如果她没有看出来吕先生的身份,那我就还有一线生机,可以随机应变,周旋一番。
    女孩听见我这么问,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的表情很夸张,像是看到了什么最奇怪的事情一样:“他们两个你也不认识了吗?那不是你的家人吗?”
    我一听这话,心里可没底了。我在这座城市本没有亲人,但是整天和薛倩他们混在一块,如果说他们两个是我的家人,似乎也不为过。
    我想了想,又问道:“他们两个为什么要追我们?”坑住吗弟。
    她的表情比刚才还要夸张:“你今天怎么了?总是明知故问。他们追过来,自然是要带你回去了。”
    我一听这话,再也不敢吱声了。
    过了片刻,她说道:“快要到站了,你让司机停车。”
    我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发现外面已经没有路灯了,这说明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我借着公交车的车头灯,看见前面果然有个站牌,只是站牌损坏的很严重,再加上光线不好,已经看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站了。
    司机停在那里,我不想下车,可是不敢不下车。
    在我走下车门的时候,司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说:“小伙子,怎么大半夜来这里?这个地方可不好打车啊。”
    我正要再问他一句,他却一踩油门,远远地逃开了。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围黑乎乎的,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凭着听觉,感觉到这里很安静。
    少女抓住我的手,很高兴的在我耳边说:“跟我来,我家就在前面。”
    她的手很凉,我感觉不到半点活人的温度。我的头皮发麻,不由自主的被她拽着向前走。
    很快,前面出现了很多低矮的小屋。
    这些小屋全都一模一样,像是加高了得蒙古包。现在虽然是深夜了,但是仍然有不少人家亮着灯,好像他们还没有睡觉一样。
    这灯光很暗,从窗户里面透出来。照的外面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看着周围一排排的小屋,忽然冷汗就下来了:“这哪里是小屋,这根本就是坟墓。这里是墓地啊。”
    我两腿发软,几乎走不动路了。女孩的手忽然收紧了,捏的我的手生疼。她快步的向前走过去,拖得我一直踉跄。
    片刻之后,女孩拽着我在一间小屋面前停下来了,她打开门请我进去。
    这时候,旁边的小屋吱扭一声,打开了一扇门。紧接着,里面探出来一颗脑袋。
    这人已经很苍老了。他头上的银发已经几乎全部脱落。没有牙的嘴开心的咧着,那模样实在怪异的要命,他笑嘻嘻的说道:“红线,又带男人回来了啊?”
    我心想:“原来这女孩叫红线。”
    红线本来笑眯眯的看着我,忽然听见老头说话,脸色顿时变了。她变得很恶毒,一双眼睛似乎要把老头吃了。
    我听见她极为阴狠的说道:“用你管?”
    老头显然不怕她,嘿嘿笑了两声,就把脑袋缩回去了。
    只不过,他的头缩回去之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和不怀好意。然后,我听见他在门后啧啧两声,似乎是在赞叹。
    红线打开了屋门,把我拽进去了。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点着蜡烛,上摆着几样小菜,和两个酒杯。这一切,都有点像是那天的梦。
    红线指了指椅子,一脸邪魅的看着我:“你怎么不坐啊?”
    我心惊胆战的说道:“坐,我坐。”
    我慢慢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却想:“我现在估计是在一座坟墓里面吧。那张床难道就是她的棺材?”
    这种事越想越害怕,我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她挑了挑蜡烛的灯芯,也慢慢地坐下来。随后,她开始给我倒酒。一边倒,一边说:“一对好凤铝,今夜谐花烛。秋华,这杯酒,二十年前你就该喝了。”
    我愣了一下,然后小声的辩解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是秋华。”
    红线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看了看我,说道:“你当然不是秋华,你连他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不过,现如今我找不到他了。只好借用你一下,恳求你假扮他一晚,像是一个人偶一样听我的摆布,你可愿意?”
    她虽然是询问的口气,但是我看她的脸色已经变了。在烛光下,一张苍白的脸变成了青绿色。尤其是眼睛,阴狠的盯着我。
    我哪里敢不答应。嗓音都有些哆嗦了:“好,我是秋华。”
    她点了点头,笑道:“这就对了。这些天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搭讪我。可他们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听话。”
    我的冷汗一直向下流,但是我却不敢擦。我像是尸体一样挺直了身子,僵直的坐在椅子上。
    红线倒满了酒,她却没有马上喝掉。而是站起来。绕着桌子唱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她一边唱,一边轻盈的跳起舞来。
    我虽然不大懂音律,但是一听她的腔调仍然能感觉到,为这句唱词谱曲的人很有些功力。
    我只觉得她唱的起承转合恰到好处,这韵律像是一眼细泉,极细的水流沿着地势弯弯曲曲,很多地方将要断掉,却能藕断丝连。
    唱词明明只有这一句,但是旋律却在慢慢的变化。这一句词让她唱出来千百种感觉。欢喜中裹着哀愁,哀愁中充满了期待。听在人耳朵里,只觉得既甜蜜又绝望。
    红线本就不是活人,所以舞姿渐渐的不受约束。我看见她像是敦煌的飞天一样,在小小的屋子里面舒展着身体。
    过了一会,她像是唱累了,慢慢的坐了下来,含笑问我:“我唱的好不好听?”
    我小心翼翼的点点头:“好听。”
    她又问道:“我跳得好不好看。”
    我战战兢兢地回答:“好看。”
    红线忽然伸出手腕来,说道:“他们都叫我红线,你可知道为什么吗?”
    我小心的摇了摇头。
    她把袖子拉了上去,露出一截惨白的手腕来。在这手腕上,有一圈血红色的伤痕。
    她说道:“你的家人不相信我敢死,我这道红线,可不就是吓唬他们的时候,故意割伤的吗?哎,真是可惜,他们还是硬下了心肠,把你带走了。”
    她忽然沉默了。看着蜡烛流下眼泪来:“秋华,当初你为什么不喝我的酒?”
    我心里发毛,脑子里想道:“这女的死之前精神估计也不大正常。”
    她自问自答的说道:“是了,是了。那天你的家人来找你了。把你带走了。哎,如果他们晚一刻来,我们不就一块死了吗?”
    我听到这里,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看了看眼前的酒杯,心想:“原来这是毒酒。”
    过了一会,她幽幽的叹道:“好了,好了。现在你来了。我们一块死。一块投胎,下辈子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再也没有人拦着我们了,岂不是很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酒杯。放在我唇边。
    我紧闭着嘴,死活不敢开口。
    红线的声音再也没有之前的柔腻了,她冷冷的说道:“我的秋华,一定会喝下这杯酒的。”
    我小声的说道:“我不是秋华。”
    红线忽然勃然大怒,满头长发飞舞起来。我看见她青着脸扑倒在桌子上,一手扼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捏着我的嘴巴,恶狠狠地说道:“秋华会喝我的酒,他答应我的,你就是秋华,你要喝我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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