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名杜春回,早年曾在宫中做过一段时日的御医,离开太医院后便也成了京中王侯的常用大夫。
    池姜表明来意,杜大夫便道:“令尊体弱的根本在于旧疾,偏老夫每次询问令尊都避而不谈,所以这些年也只能用些温和泛泛的调养药方。但若是照着方子仔细调养,平日饮食再注意些,按理即便不能康复,至少也不会加重伤势。”
    “大夫的意思是有人在父亲的起居上动了手脚?”
    杜大夫看了眼池姜:“也可能……是令尊根本就没有服过药。”
    池姜下意识便要否认,但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母亲刚刚病逝的那段日子。
    “……那如今还有缓解之法吗?”
    “若说全然恢复,老夫未必有那个能耐,可倘若只求个缓解之法,老夫还是可以勉力一试的。”
    池姜躬身拜请:“那便有劳杜大夫了。”
    待杜大夫返回案前书写药方,石嬷嬷上前轻问:“姑爷喝的那杯茶,小姐还要查验吗?”
    “来都来了,交给大夫罢。”
    石嬷嬷颔首,在杜大夫停笔后便将藏在帕子里的茶渣递上。
    杜大夫捻起几根茶叶仔细闻了闻,倏忽笑道:“这东西,名唤有疾,没什么大用,多用于公子王孙想要从书堂逃课的时候。用量轻点便是腹痛体虚,冷汗不止,重一点便是上吐下泻,也只有特别多的时候才会伤人性命。一般休养个两叁日便无大碍。”
    “……那是否有可能当时便恢复?”
    杜大夫正要笑,却不知想起什么目光微闪,又很快垂眸掩去:“若有对症解药,兴许半日就可罢。”
    池姜颔首,待石嬷嬷领了方子和药便同杜大夫辞别。
    “小姐,你道二夫人这是何意?”
    池姜看了眼越侯府的方向,想了想方道:“从方才离府前来看,二婶多半是想留下我一两日,也不知是有求于我,还是有求于国公府。”
    “小姐你和嬷嬷在说些什么?”不明其意的云丹一脸困惑地问道。
    池姜摇摇头:“无事,我们回府罢。”
    将踩了矮凳准备登上马车,后方便传来一道听着让人不大欢喜的戏谑声。
    “阿姜不是今日回门吗?怎的来这回春堂了,莫不是给陆叁买药来的?”
    池姜回头看清来人,不觉皱眉:“莫说陶公子还不曾与二姐成亲,便是成亲了,这声阿姜也甚为不妥。”
    “这京中还有谁能比你家陆叁更不妥?成亲当日便溜去小扬州,昨日又独占了花中魁首夜宿小扬州,这会儿怕是美人上门,宋国公都知晓了罢?”陶康不以为意,甚至又往前靠近几步,直到石嬷嬷伸手拦了方停下,“待我与你二姐成亲,你唤声哥哥那都是妥的。我唤你一声阿姜又有何不妥?”
    池姜冷笑,只是还未来得及出言反讥,便叫匆匆跑来的陆献打断。
    “夫人夫人,公子他不好啦,您快回去帮帮他罢!”
    陶康笑出声,池姜这会儿却顾不上了,只问向陆献:“怎么回事?”
    陆献看着都快哭了:“公子昨个儿留宿小扬州的事让国公爷发现了,这会儿正押着人在宗祠里准备家法呢,老夫人求情也无用,国公爷动了气,直说要废了公子,以后……以后就把夫人当女儿养!”
    “活该。”云丹啐道。
    池姜皱眉斥责:“云丹!”
    便在这时,另一个小厮奋力跑近,直冲着回春堂里嚷嚷:“大夫,杜大夫!快,快快,老夫人请你快去,我家叁公子他……”
    刚看见杜大夫急匆匆走出来的身影,池姜便干脆利落地上了马车,命令道:“回府。尽快。”
    “夫人!我……我跑不动了啊……”陆献留在原地看着迅速远去的马车绝望道。
    马车一路疾驰,回了国公府池姜又提着裙摆直奔宗祠。刚刚靠近,便听见宋国公的疾言厉斥。
    “……陆家代代忠勇,我陆淮怎会有你这种寡廉鲜耻的不孝子?!”
    几乎是伴着这声叱骂,铜铁冰冷的脆裂声和着什么轰然倒地的动静一并传了出来。
    池姜呼吸一滞,生平第一次失了礼数地闯进宗祠。
    像是闯入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明珠缩在角落里,只怯怯地落着泪,一会儿看看陆夫人,一会儿看看倒地的陆明楼。
    陆夫人坐在位上不言不语,若非端杯的手一直在颤抖,看着倒似毫无异色。
    只有老太太……
    老太太挣开拦守她的家仆,一把冲过去扶起陆明楼。可是因为他身上的伤,老太太根本不敢太过用力,只微微发颤着搂住他,一点点小心翼翼地去擦他面上的血污,再看向陆淮那神色却是近乎怨恨,质问的言辞更是仿似啼血:“陆淮,你有什么资格处置幺儿?不是他,你陆淮凭什么能稳坐二十年的宋国公?当年你舍弃了他,是我,是我拖着这把老骨头和星兰把他找了回来,他是我和星兰的幺儿,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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