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止了风又刮起来,云层由厚变薄再变厚,太阳,从山谷丘壑再至平原,浮光掠影的一闪而逝。天地之间瞬间掀起了一场明暗变化。
    软软抬头望一眼昏阴脉脉的天空,就像风把一条灰色的被子突然向后直吹出去,霍了一下飘到天上去了。
    看起来突兀而厚重,又总疑心它会突然落下来。小时候,一直很怕风,它是一股莫名而恐怖的力量,由四面八方袭击而来,多么强壮有力的人,在它面前也会狼狈不堪。
    现在,她站在这平原上,没有树没有山,只有她、只有草、只有天。根本不知道,风,究竟是在往哪一个方向在吹。
    四面八方袭来的寒意在她浑身上下无孔不入,左一拳右一拳的击打,拧成一股绳似地的抽打,成股成片的灌溉,扫双腿扑面门。
    一直吹透衣服、吹乱头发。然而她没有在躲避的念头。她是失去水份向日葵,黑暗暗的竖在那里,硕大无朋的垂着一颗头颅。毫无生气可言,无法使人想象它生前是怎样的狂热过。
    又像一株湛绿的草,因为是一株不名贵的杂草,再怎么鲜活鲜绿,由生到的死,也始终是空欢喜一场,她定定的站在那里,衣裙翻飞,变成刺猬,顷刻间又像蜘蛛。
    她的一生恐怕都会这样放逐在风里了,任恶魔似的风,把她撕成碎片刮上天去。
    掉下来一地稀烂的碎屑,又会有谁来收拾呢,那无形的力量,风。像一个个生硬的拳头,像一下又下的巴掌,抽打,灌溉,灭定。
    她倒在地上,挣扎起来直到再倒下。
    风,有时候也象是一股摆布人的力量,来自四面八方。苏软软挣扎起来逆着袭来的方向转,不迎合它的速度,也不在被动的受摆布。
    抬起一颗头颅,要把自由的话语对着天讲,任性的表情顺风流淌。
    哪怕头发飞乱,形状狂野,哪怕笑容不羁,一脸的邪气。就让沸腾的血液驱散寒冷,感受意识里短暂的平静吧,下一秒钟再嗅到花草的芬芳。
    苏软软躺在地上,也不知多久了,意识越来越朦胧了仿佛人在似睡非睡时刻里的感觉。
    太阳缩成一颗鸡蛋黄,突然又被一口吞掉似的没有了,天空蓝的恍惚,云彩也白的迷离,无声的风一下一下掀翻着头发。
    她便联想起有声的音乐,《阳关三叠》的古琴调子,绷呀绷,同一个调儿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种婉转的迂回却令人牵肠挂肚而又心碎。
    几年以前的高中时代,苏软软经常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唱片店里听音乐,戴着一支大的黑色耳麦。
    她特别喜欢这种偏大的,可以把耳朵完全覆盖起来,音乐一响,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灵魂在那一刻里无比的自由和愉悦,她烂醉于港台流行歌曲的时候,也如同大部分发烧友摇头晃脑的样儿。
    可是耳朵里也常常会充斥起《阳关三叠》这样的古琴调子,绷绷作响,到了紧张的地方,听见琴弦吱吱的声音,仿佛马上要断裂似的。心也跟着绷紧了。
    有一次,秋天,窗玻璃上泛着一片黄,像颜料晕染开来,透过那薄薄的,淡淡的黄晕,她看见华烨走过去了,恍如一片枯黄的秋叶,随着风飘了过去,像一只蜜蜂,在淡黄色的花朵上飞了开去。
    那一刻,《阳关三叠》构成他们的背景音乐,人很快的消失不见了,古筝的曲子还在绷呀绷。仿佛是特意要留给她一段故事。
    他们也曾一起去郊游,也是秋天。骑着单车,在那条漂亮的街道上。街道两旁植种高大的树木,夕阳迎面直射着,地上好像铺了条金色的毡子。苏软软的脸就如同一片金叶子。
    这样的片段,在记忆中有多如絮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之间想起来,一转念又随风而逝,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风刮回来。
    迂迂回回,像自己的影子一般,注定要缠着自己摇晃一生。
    华烨在镜子前擦头发,刚从风地里回来,眼睛里不知是灌进了沙子还是怎么了,红肿的很厉害。
    他不停的用毛巾擦,又轻轻的揉,如此软硬兼施,想是要消灭掉痕迹。偏是谭真真端着两杯热茶走进来,华烨忙佯装做擦脸。
    谭真真很快的走过来,看着镜子里面,惊呼一声,:“哟啥时候?眼睛成这样?”
    华烨笑说:“你就别闹了。”
    谭真真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眼药水,放他手里。”看着他说道:“专治风沙,可不管流泪啊。”
    华烨不理她,打开扬起脖子往眼睛里滴几下,半晌向镜子里眨眨眼,笑说:“效果不错吗,舒服多了。”
    谭真真在桌前低头翻着材料,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
    华烨对着镜子,把一根歪斜的睫毛一扯,扯下来说道:“她还是个孩子呢。以后会想通的。”
    谭真真抬头看看他,又低下头翻了两页纸,突然扑哧一下,接着就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华烨没好气的说:“笑什么啊,吓我一跳,你看,白瞎了两根眼睫毛。”她越发趴在桌子上笑,华烨走来,在她对面坐下,因为那里有杯热茶。
    他看着谭真真笑说:“我一共这点隐私,全给你知道了,还笑人家。”
    谭真真不理他,又看他一口接一口喝着茶,不禁说道:“你呀,还就是有女人缘。”
    一语未了,门开了,钟允蝶几乎跳着进来,直奔华烨,抱着他胳膊说道:“说好了今天早下班的。”抓起他腕上的手表看一看笑道:“还差10分钟,走吧。”
    华烨一见她,眼睛里都是柔情蜜意。她拉着他就要走,华烨只顾看着她的脸,那距离很近,在谭真真看来,暧昧的简直不行了。
    她没好气的咳嗽一声,华烨转头看着她,她心不在焉的说:“早点回去吧。”
    华烨笑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话说完,允蝶扒着他眼皮喊叫“呀,你这眼睛,怎么了这是。”
    华烨说道:“害眼火,风一吹就这样了。”
    允蝶说道:“你别动、别动,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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