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愣,他没想到席语兰会当着自己的面问这个问题,这两天他夜夜失眠,睡不着的时候,便总想起以前和柳轻眉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时光,除此之外,想的最多的,便就是席语兰刚刚问的那个问题了。
    “会即刻杀了那个孩,”皇上手中转动的念珠停了停,淡淡的说道,“然后在杀了她。”
    席语兰一怔,皇上垂了垂眼,又接着说道,“兴许在她死后依然会追封给她贵妃的位份,给贵妃位下葬,再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对外就说柳贵妃暴毙了,也算是给柳家一个交代。”
    “人都没了,谁还在意这些位份,”席语兰垂了垂眼,半响,才又轻声说道,“我还以为,在皇上心中,对眉儿是不一样的。”
    “确实是不一样的,”皇上垂了垂眼,淡淡的说道,“只是再不一样又能怎么样?就算朕能宽恕她,皇后和太后,甚至是后宫中的每一个小主,又有哪个能放过她?”
    “皇上就没想过……”席语兰说着,情绪便有些激动,话已说出口,才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是圣上,便又压住了心中的情绪,轻声说道,“皇上难道就没想过,眉儿或许是被冤枉的么?”
    “自有国有王起,便就有了后宫,”皇上抬眼瞧着席语兰,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千百年来,后宫中最不少的便是冤魂,可你有没有想过,既已是冤魂,为何没有人为她们申辩?”
    席语兰不解,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皇上,皇上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
    “皇室的人,最看重的是什么?自然是颜面,”皇上抬眼瞧着窗外的景色,淡淡的说道,“一件事背后的牵扯永远比表面的是非多得多,你无法理解旁人的做法,是因为你不知道她身后背负的是怎样的责任。”
    皇上突然转回头来瞧着席语兰,一字一顿的说道,“朕是天,朕的背后是整个皇室,整个景和,战场上千千万万的将士都牺牲过,哪里会舍不下后宫的一个女呢?”
    席语兰一怔,并不是因为她震惊于皇上的这番言论,而是因为在刚刚皇上转头的瞬间,她清清楚楚的瞧见了皇上眼中的泪珠。
    堂堂景和国的圣上,铁骨铮铮威风凛凛的帝王,竟也会有掉下眼泪的时候。
    “既然她醒了,朕也不必在这儿守着了,”皇上起身,缓缓的走过席语兰的身边,又突然停下来,淡淡的说道,“你好好的陪陪她,这几天不用去皇后那儿请安了。”
    皇上说完,便背着手缓步踱出了长乐宫,席语兰却始终愣在了原地,席大人刚正不阿,席语兰从小接受的教育便也是这样,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窗外的暖风缓缓的拂过梧桐树叶,却也缓缓的拂过席语兰的心尖儿,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背后,有着这么多道不出是非的无奈。
    坤宁宫内。
    皇后正在给床边的一株铃兰浇水,图兰姑姑便从外头回来,皇后转头一瞧,便将内寝中伺候的人尽数的遣了下去,偌大的寝宫内便只留了自己和图兰姑姑两个人。
    “怎么这么快就会回来了?”皇后连身都不转,一边给花儿浇着水一边淡淡的问道。
    “该打听的事儿奴婢都打听瓷实了,”图兰笑笑,轻声说道,“想到娘娘还等着奴婢回来回话呢,奴婢便也不敢在外头多耽搁。”
    图兰说完,见皇后娘娘不肯说话,便又借着说道。
    “娘娘,长乐宫柳娘娘今儿上午醒了。”
    “哦?”皇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淡淡的说道,“纪太医还真是华佗在世,全太医院都束手无辞的事儿,还真能让他给救活了。”
    “谁说不是呢,”图兰抬眼瞧了瞧自家娘娘的脸色,瞧见没什么异样,又接着说道,“只是也没瞧见长乐宫的人去将小皇抱来,倒是柳娘娘醒了没一会儿,皇上便从长乐宫里头出来了。小夏说,看不出圣上是什么样的情绪来。”
    “皇上可与柳轻眉说上话了?”皇后皱一皱眉头,沉声问道。
    “说没说上话奴婢不知道,”图兰顿了顿,怕自家娘娘不高兴,便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只是听小夏说,皇上要晋柳娘娘为贵妃,现下内务府已经接到消息了。”
    “皇上心中对柳轻眉有愧,晋一晋她的位份也是应该的,”皇后将手中的喷壶放下,一边打量着眼前的铃兰一边淡淡的问道,“那小皇怎么样了?”
    “章太医说没有几天的活头了,”图兰笑笑,凑上前去轻声说道,“现下全靠药材和补品吊着呢。”
    皇后笑笑,却没有继续搭话,这两天她刚刚见过大皇,小家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样,这次见面瞧着又比上次高了不少,人长得也结实,瞧上去生龙活虎的,皇后瞧着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皇后专心的打量着眼前的铃兰花,好一会儿,才又淡淡的说道,“耿娘娘那边可叫人去打听了?”
    “都打听过了,”图兰点点头,想了想,又轻声说道,“耿娘娘宫里伺候的人说,耿娘娘有了上回的教训,这回有了身孕便格外小心,月份大了之后几乎就不怎么出门了,宫里吃的用的也是千万倍的小心,别人送来的一律不吃不用,就算是自己宫里做的,也要检查过好多遍才肯下口,每日都要问问太医,自己的胎像是否稳固,稍有不好的时候,便非要让太医给自己开保胎药。”
    图兰说着,便皱了皱眉头,沉声补充道,“耿娘娘这般的小心,实在是不好下手。”
    “她既然不出来,咱们就想办法让她出来,她整日的窝在寝宫里,咱们自然是不好下手的,”皇后拿起剪刀来将那株铃兰多余的枝叶减掉,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这两天抽空去太医院找找章太医,就说让他打听打听,给耿娘娘安胎的是哪一位,若是方便的话,再把耿娘娘这一胎的状况和每日在吃些什么安胎药弄一份来。”
    “是,”图兰虽说不知道自家娘娘的打算,可这么多年下来,却也在心中佩服自家娘娘的计谋,想着现下时间还早,便笑着说道,“奴婢立马就去安排。”
    “等等,”皇后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东西尽数放下,想了半天,才又轻声说道,“我记得耿娘娘有个得了状元的表哥,前段时间在朝堂上很是风光,你想办法联系一下父亲,让他老人家帮忙查一查,耿长君的这个表哥和耿大人最近在忙些什么事情。”
    图兰一一应下,见自家主没有了旁的吩咐之后,才笑着转身,踏进了七月的阳光与阴谋里。
    柳轻眉醒了之后,身在纪太医的调理下,渐渐的有了点起色,只是脸色仍赶不上以前的,身也还是虚的很,在七月份的天气里还要浑身冒冷汗,实在是不好受。纪太医说柳轻眉的身几次折腾下来,亏空实在是太大,一时半会儿是调养不回以前的模样的,定是要花上点心思,平时自己也要百般的注意,才有可能像正常人那般的康健。
    这两日席语兰将长公主放在天后处照料着,自己则始终在柳轻眉处陪着,吃住都在长乐宫里,柳轻眉心中也是宽慰,平时醒着的时候也会与她说些闲言琐事,却决口不提小皇,席语兰表面与她说说笑笑,但看着她这般的隐忍模样,心中也很是心疼。
    这一日,太后记挂着柳轻眉的身,想要席语兰去慈宁宫说上一说,再加上长公主思念母亲,哭着闹着的非要找席娘娘,席语兰拗不过,对着柳轻眉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才依依不舍的离了长乐宫。
    席语兰走后,柳轻眉便觉得有些头晕,想着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便干脆趁着这回儿补觉,哪里想到这一睡不要紧,却正好让她梦见了那让她魂牵梦系的小皇,只是梦里的小孩已经长大,跟在姐姐身后跑跑跳跳,柳轻眉手中拿着圆扇,笑盈盈的在两个小孩身后的凉亭里坐着,一边慢悠悠的摇着扇,一边嘱咐着小孩慢一点跑,免得一会儿摔了碰了。
    恍惚间听见远处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柳轻眉一转头,顺着声源的位置瞧过去,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便只当是有人在恶作剧,又笑着转回头来,前面却只剩下三公主,哪里还能瞧见小皇。
    梦中的柳轻眉一惊,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四处呼喊着小皇的名字,却再也没能瞧见她的脸。
    柳轻眉一身冷汗的惊醒,瞧见芙蕖正在自己床边守着,转头瞧瞧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下来,芙蕖瞧见自家小主醒了,便端着一杯茶笑盈盈的走过来。
    “小主醒了?”芙蕖将柳轻眉扶起来,又将手中的茶递上去,笑盈盈的说道,“这是按照纪太医给的方配的养生茶,小主尝尝。”
    柳轻眉点点头,身上接过芙蕖手中的温茶,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席语兰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担心你,拉着我聊了半天才肯放我回来,”席语兰在柳轻眉床榻边走下来,笑着说道,“眉儿可是等急了?”
    “没有,”柳轻眉笑笑,将手中的茶喝完,轻声说道,“我睡了一觉,刚刚醒。”
    “席娘娘可算是回来了,”芙蕖瞧见了席语兰,立马笑着说道,“我正想着去给我们娘娘煎药呢。”
    席语兰笑着点点头,芙蕖便将香兰姑姑一起拉了过去,说是要搭把手,席语兰见两个小丫头走了,便笑着跟柳轻眉说着自己今天在外头听到的新鲜事,柳轻眉却一句话都听不见去,她从刚刚醒来之后便有种胸闷的感觉,脑里全部都是刚刚做的那个梦。
    “眉儿?”席语兰瞧见柳轻眉正发呆,便一脸关心的说道,“你想什么呢?”
    “在想着芙蕖做的桂花糕,”柳轻眉笑笑,淡淡的说道,“刚刚还听她说,现下倒是有些想吃了,姐姐去后院的小厨房里给我取一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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