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和乾清宫本就离得不远,皇上和席语兰两人又都乘了轿辇,没一会儿的功夫,便也就到了。
    皇上自打那次之后,几个月没有再到过长乐宫,现在又来了,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傍晚的缘故,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下的长乐宫,平白的便让他觉得有些荒凉。
    门口的小太监一瞧见皇上来了,竟慌慌张张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半响,才想起来行礼,刚要开口通报,就被皇上拦了下来。
    “被吱声了,”皇上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你们家小主可是在里头睡着呢,可别让朕扰了她的清净。”
    席语兰笑笑,同皇上并肩进了长乐宫,还不忘笑着打趣儿道,“以前都不知道,皇上竟是个贴心的,竟事事都能想的这般周到。”
    “以前朕也不知道,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席婕妤,现下竟然在这儿和朕开起了玩笑,”皇上勾了勾嘴角,四下瞧了瞧,淡淡的说道,“我瞧着这儿倒是没怎么变,还是以前的模样。”
    “已故的人那儿都没什么变化,这长乐宫里头的人还活着呢,哪里会变呢。”席语兰垂了垂眼睑,不紧不慢的说道。
    皇上不再做声,席语兰这话说的平平淡淡,不知为什么,他却听出了几分责备的意思,其实他早就想来瞧瞧柳轻眉,却被一件一件的事儿给耽搁了,他以前从未发现,前朝后宫的事儿竟然这般的多,多到连来瞧瞧自己心上人的功夫,都腾不出来。
    纪浦和的药送来不久,芙蕖亲自熬药去了,要说这药熬制起来需要功夫,半个长乐宫的人呢都在小厨房内忙活儿着,剩下的人倒是瞧见了皇上,只是都被皇上拦了下来,自然没有人吱声,更没有哪个能进去内寝跟自家小主通报一声。
    柳轻眉醒来了也有些时候,见芙蕖不在,却也没有叫上旁人在身边伺候着,只是默默的背过身去,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一些旧事,想着想着便就有些心酸。
    她恍惚间听见了外头窸窸窣窣的声响,没一会儿便又听见了一阵脚步声踏了进来,想来是芙蕖熬完药回来了,便就连身子都没有转,淡淡的说道。
    “芙蕖,我刚刚听见外头有点动静,你出去瞧瞧去,可是席姐姐来了?”
    “我可不是芙蕖,只不过确实来了就是了,”席语兰笑笑,赶在皇上前头走到柳轻眉床边,轻笑这说道,“只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今儿我可不是空手来的,你快转过身来瞧瞧,我将谁给你带来了。”
    柳轻眉轻轻的转了转身,一抬眼,便瞧见一身龙袍的景明背手站在床边,皱着眉头居高临下的瞧着自己。
    黄昏的余光从窗户中照进来,仿佛一天中最后一点阳光都洒在了这人的身上,瞬时间柳轻眉瞧的有些出神,自己刚刚还在想两人御花园中初见的场景,就这么一转身,竟然真就瞧见人了。
    柳轻眉眼圈一红,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说,现在却如鲠在喉一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半响,柳轻眉才微微的扯了扯嘴角,凉凉的开口说道。
    “臣妾见过皇上,”柳轻眉坐正了身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只是臣妾身子有些不适,现下身上没有什么力气,怕是不能下床去给皇上行礼了。”
    皇上紧紧的皱着眉头,半响,才深深的叹了口气,万般无奈的说道,“你便一定要与朕这般疏远么?”
    “皇上多虑了,”柳轻眉微微的抬了抬眼,淡淡的说道,“只不过是普通的礼节罢了,谁见了皇上都要这般的,我自然也不例外,怎么就能说成疏远了呢。”
    “这礼数旁人都得有,偏偏只有你例外,”皇上皱着眉头,沉声说道,“眉儿,朕是什么样的心思,难道你还要装作不知道么?”
    算起来也不知道是过了过久了,才又从皇上嘴里听见‘眉儿’这两个字,却听得柳轻眉心头一阵酸楚,好一会儿也没能说上话来,只好微微的将头偏过去,以免一会儿有什么失态的地方,被皇上瞧了去。
    席语兰见二人僵持着,谁也不肯再开口说话,便微微的叹了口气,拉着柳轻眉的手轻声说道,“见不着人的时候心中还不知道是这样的想念呢,今儿我总算是将人给你请来了,你倒好,别扭着一张脸,连好好的说句话都不肯,刚刚昏睡不醒的时候还拉着我的衣角唤着皇上的名字,现在难不成也要不承认了么?”
    “姐姐,”柳轻眉猛地转头,抬眼瞧了瞧皇上,又轻轻的瞪了一眼席语兰,压低了声音沉声说道,“我什么时候与姐姐说过这些话。”
    “旁人都巴不得将情话说与朕听,你倒好,却总是一副打死不肯承认的架势,”皇上一听席语兰说的这些话,心中自然欢喜的不得了,刚刚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便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撩了龙袍早柳轻眉的床榻边坐下,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柳轻眉,皱着眉头轻声说道,“想来朕定是许多日子未曾见你了,不然你怎么会瘦成这般样子。”
    皇上这话说的好生动听,柳轻眉却再也不似以前那般的心情,其实自打那日高公公将那香囊给自己送来的时候,自己心中便不再怨恨他了,只是柳轻眉心中却不知道,皇上后宫中的妃嫔那般的躲,这般动听的情话,又不知道他同几个人说过呢。
    只是柳轻眉微微一抬眼,便瞧见了皇上深情的眼神,似乎与往日并无二样,便只是瞧上了一眼,就让柳轻眉已经有了防备的心软了下来。
    屋子里的气氛正微妙呢,芙蕖便端着汤药闯了进来,长乐宫的小厨房在南厢房内,正好是在后院,从正门进来的人在小厨房中自然是瞧不见的,现下芙蕖见席小主和皇上双双坐在自己小主的床榻前,心下一愣,手上的汤药差点就没端住。
    “奴婢见过皇上,见过席小主。”芙蕖再怎么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几步路之内整理整理自己情绪的功夫,她倒还是有的。
    皇上转头瞧了瞧芙蕖,微微的点了点头,“不必拘着了。”
    席语兰抬眼瞧了瞧柳轻眉,又不动声色的瞧了瞧皇上,握着柳轻眉的手稍稍的用了用力,便算是悄悄的与她交代了,见柳轻眉瞧了自己一眼,才轻笑着说道,“我那还有些太后的佛经要整理,瞧着你醒了,我便也就放心了,现下天也晚了,我便不在你这儿多呆了,”说完,便缓缓的起身,还不忘对着皇上恭恭敬敬的说道,“皇上可同臣妾一起走?”
    “不了,”皇上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朕没什么事儿,便多陪眉儿一会儿。”
    席语兰勾着嘴角笑笑,自己的目的显然已经达成了,自然没有多留的道理,跟皇上行过了礼,又跟芙蕖多交代了几句,便带着香兰走了。
    “难不成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的休息么?”席语兰走后,皇上便又坐近了一点,轻轻的握着柳轻眉的手,一脸心疼的说道,“怎么脸色这般的憔悴?”
    “臣妾现在自然比不了从前了,”柳轻眉别过头去,凉凉的应道,“这般的面无颜色,皇上便也不必再来了。”
    “偏这张嘴还不饶人,”皇上悠悠的叹了口气,这柳轻眉啊,旁的都好,只是这张嘴啊,是永远不会求饶的,“你若是面无颜色,六宫旁人且不都成了村妇。”
    这话逗得柳轻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没等说上一句话,便又咳了起来。
    “皇上,”这好半天,芙蕖只顾着瞧着自己小主,手中端着的汤药都已经凉了半分,现下听见自家小主咳嗽,才想起来正事儿还未做,连忙说道,“小主该吃药了。”
    芙蕖端了熬好的草药立于一旁,皇上点点头,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柳轻眉,淡淡的说道,“我来吧。”
    芙蕖心里暗喜,瞧着皇上这般的心疼小主,想来心中还是记挂着的,自己小主的苦日子,怕是也已经熬到头了,想都这里,芙蕖便也不敢耽误,赶忙将药碗端了上去。
    皇上一勺汤药送到柳轻眉嘴边,柳轻眉瞥了一眼,这还没进嘴呢,便闻见了一股子苦味儿,哪里还能喝的进去,柳轻眉皱了皱眉头,便又将头别了过去。
    “小孩子脾气,”皇上叹了口气,便吩咐芙蕖道,“去取些冰糖来,你家小主怕苦,一会儿怕是又要耍小性了。”
    “嗳。”
    芙蕖应了一声,赶忙便就去取冰糖了,现下瞧着皇上和自家小主正浓情蜜意呢,自己可不能再在旁边杵着了,白白的煞了风景。
    见芙蕖走了,皇上便又将汤药送到柳轻眉嘴边,好似哄小孩子般柔声说道,“还不肯张嘴么?”
    柳轻眉淡淡的抬了抬眼,现在外头的天已经全都黑了,半点光亮都没有,好在屋子里已经点上了几盏蜡烛,才能让她瞧清楚眼前人的眉眼,她微微的张了张嘴,白玉汤匙将一口汤药送进肚内,好生神奇,不知是不是这人在旁的缘故,她竟已经不觉得苦了。
    而另一边,夏津已经在慈宁宫内为太后诊上了脉,玉初姑姑在旁边站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夏太医,咱们太后的身子,可有什么要紧?”
    夏津紧紧的皱着眉头,半响,才退了几步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后,沉声说道,“请太后恕微臣无罪。”

章节目录

凰途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陌笙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陌笙箫并收藏凰途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