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刚才答应了那位夫人,说是要好生的照看我,”闵真仍然跪在雪地上,使劲儿的仰头,“闵真是男人,自然不需要生活琐事上的照顾,若是先生想照看我,便只有教我功夫和本事。既然这般,先生自然是我的师父。”
    “你倒是会钻空子,”孙武被闵真的一番话逗笑,又盯着小孩子瞧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起来吧。”
    “先生这是答应做我师父了?”闵真一脸急切的问道。
    “小头领拜师之礼都行过了,你这个徒儿,孙某还哪有不收的道理,”孙武转身朝着前院走去,他还有值夜的差事,若是还不回去,被皇上发现了,怕是又要多想,“三个月后,我定会再到此处来接你,孙某说到做到。”
    孙武在雪地中越走越远,闵真自知此事不能张扬,便对着孙武的背影小声的说道,“谢谢师父。”
    在这山郊荒野的小山村的大雪夜里,亮着蜡烛的小屋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怀着或深或浅的心事,彻夜难眠。
    景明一行人又在这小村庄里多呆了一天,第三日一早,雪下得小了很多,景明安顿了那些个小孩子,为他们留下了两整匹马,几件防身的匕首,一些御寒的衣物和被褥,被和他们许诺,一个月内一定解决他们整个村的温饱问题,孙武派出去的人便也一早动身,拿着闵真所画的路线图赶回京城去了。
    有了这一次的教训,景明等人便赶路便尽量走了官道,虽说路程较远,但总归宽阔,没有羊肠小道,崎岖山路。即便是有大雪,也不至于到了封路的地步。他们找到最近的榛子,寻了官府去,要了些马匹和一辆马车,虽说赶不上之前自己从宫中带出来的那些宝马能够日行千里,但总归也比步行也好得多。
    因为水路不通,景明一行人这一路走了好些天,再加上在小山村中停留的那些天,等到了丰城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一二了。
    “夫人,你看,这丰城好不热闹,”一进入丰城境内,外面便熙熙攘攘,芙蕖闷了一路的心便躁动起来,忍不住掀了马车的帘子的向外瞧去,“虽说也有大雪,但主街道的积雪并不严重,倒也没有来时听说的那般不堪。”
    柳轻眉一愣,外头确实熙熙攘攘,让人觉得好生热闹,可这丰城只重灾区,皇上不远万里也要来瞧瞧,自然是不会错的。
    景明正倚靠在马车内闭幕眼神,这些天晚上他总是担心柳轻眉受冻,便和芙蕖两个人轮流的整夜的守着,便一直没有睡好,都是用白天的时间来补一补的。
    柳轻眉心里纳闷,便悄悄的跟芙蕖换了位置,掀了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
    果然如芙蕖所说的那般,丰城的主街道上并无积雪,两旁倒是积了不少,但主街道上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滑的很,柳轻眉仔细一瞧,才发现丰城与别处不同,因为丰城是港口城镇,临近入海口,海风自然盛一些,丰城下的雪里是夹了冰的,这样的雪片落在地上,日子久了,自然也就结成了冰。
    柳轻眉一抬眼,正好与路边几位穿着厚实的流浪汉对上了眼,那几人正对着他们的马车指指点点,柳轻眉纳闷,可转念一想,这丰城本来就是各路商人的经停之地,大风雪封了水路之后,这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自然也不想进来,像这般千方百计的巴巴的赶来的,怕是也只有他们了。
    柳轻眉不喜欢被别人指指点点的,微微皱眉,便放了马车帘子,老老实实的做了回来。
    “瞧见什么了?”
    景明仍然倚在那里,眼皮也不抬一下,慢悠悠的问道。
    “什么也没瞧见,天儿太冷,街上连个行人都没有,”柳轻眉坐回景明身边,一双玉手搭上她的肩,有章法的按揉起来,“只瞧见了几个流浪汉?”
    “几个?”景明勾了勾嘴角,“你再好好瞧瞧。”
    柳轻眉不明所以,便又朝着马车外头瞧了瞧,这一瞧不要紧,马车继续向前走,主街的两头一个挨着一个,满满的都是坐在草席上的流浪汉。
    “这哪里是流浪汉,”景明抬抬眼,外头的风将马车的帘子吹起来,他凉凉的说道,“这都是往来贸易的商人,丰城官府庇护,借着大雪封路的原因大抬物价,这些便是住不起客栈的商人。”
    柳轻眉皱眉,怪不得景明这般生气,当地官员这般的瞒天过海,中饱私囊,简直妄为朝廷重臣,更是妄为子民的父母官。
    “那现在丰城城内,便已经没有可以住的地方了?”
    “有,怎么没有,”景明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只不过间间都是天价,连马棚内的位置都求不到,店家的一块白面饼都能卖到白银百两,你若是手上有足够多的银子,现在的丰城倒是消遣找乐子的好地方。”
    这一路来,百姓的苦难她们见得太多了,柳轻眉知道景明心里不好受,便一边试图安慰他一边努力的想想办法,好让她的景明展一展眉头,不再那么多烦心事。
    车马在丰城的大街上步履维艰的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只听见孙武在马车外沉声禀报。
    “老爷,我们到了,请下车。”
    景明淡淡的应了一声,柳轻眉之前的那件大氅留给闵真他们了,景明将自己的大氅送了柳轻眉,好在离宫之前,皇后还送与自己意见他亲手缝制的虎皮大氅,穿上倒也暖和。
    “小心。”
    景明先行下车,伸手将柳轻眉扶了下来。
    柳轻眉刚刚下车站稳,便只觉得左肩处被什么东西重重的一击,随即便听见一声怒吼。
    “狗娘养的东西!去死吧!”
    柳轻眉还没反应过来,便只看到孙武一个闪身来到自己的身后,抽剑一劈,便将横飞过来的石块击落。
    “是暴动的乱民,”孙武侧头,沉声说道,“两位主子先带剩下的人进去,这儿交给我就可以了。”
    景明点头,身后的辱骂声仍然不止,孙武带了其他几个随行的人留下来应对,景明扶着柳轻眉,在一片辱骂声中朝着面前的宅邸缓步走去,柳轻眉微微抬头,只见宅邸门廊处方方正正的牌匾上,写着两个遒劲的大字。
    沈府。
    “老爷,这冰糖枇杷日日喝爷爷喝,我早就喝的想吐了,”沈巷寒刚刚娶回家的小妾花月柔柔弱弱的靠在沈巷寒的身上,娇滴滴的说道,“就不能换点别的吃食么,上次炖的燕窝,月儿尝着,便是极好的。”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现在哪里还能找到那么好的燕窝啊,”沈巷寒好声好气哄着怀中的美人,笑着说道,“你这两日不总是咳嗽么?老爷这是心疼你的身子,那郎中不是说了,用这冰糖枇杷做辅食,治咳嗽是最好的。”
    “不嘛不嘛,”那花月即使在病中,也化了一脸娇嫩的妆容,不见一点虚弱之色,“燕窝对女人的身子也是极好的,滋阴养颜,老爷不给月儿弄来,月儿便不理老爷了。”
    “好好好,”美人在怀,几句话便将谭老爷哄得团团转,“月儿在等几天,等朝廷下次救济的物资来了,我就挑些最好的给你用,在多拿些银两,去月满楼寻了你的红姨去,她那里,总该还存了些好货吧?”
    “老爷最好了,”花月搂上沈巷寒的脖子,娇滴滴的声音能见人碾碎了来,“等到……”
    “沈大人还需要些什么,”景明背手站在门口,凉凉的说道,“我差人回京,给沈大人取了来就是,何必要在这巴巴的等着呢?”
    沈巷寒刚刚想跟怀里的美人好好清热,酒杯门外不知名的人打断,心里自是不爽,还以为是闯进来了哪个乱民,刚想开口喊府里的家丁把人赶出去,一回头便瞧见当今身上背手站在风雪里。
    从下马车到沈府东厢门口这短短的一段路程,景明的头发已经被冰雪打湿,他背光站在东厢门口,更是平添了几分威严。
    “老爷,”这沈巷寒知道来人是谁,花月可不知道,娇滴滴的靠过来,一双手臂便攀上了沈巷寒的背,“老爷还不将这人赶出去,月儿的外衣都没穿,岂不是都让他看了去,您还不……”
    花月最后一句话还没说话,沈巷寒便一个耳光扇了回去,花月自打跟了他这位知府老爷,便飞上了枝头成了凤凰,被人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跟她说,现在却平白的挨了一巴掌,这样的委屈她哪里受得下。呜呜咽咽的刚要开始哭,变瞧见自己老爷连鞋袜都没来得及穿,便‘哐嘡’一声在地上跪下来。
    “臣丰城知府沈巷寒,”沈巷寒直直的对着景明磕头行礼,半天都不敢直起身子来,“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的花月也被自家老爷这一句话吓破了胆,在这丰城,沈巷寒便是最大的官儿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排场,赶忙连滚带爬的下床来磕头行礼。
    “沈大人说说吧,”景明坐在沈府正厅主座上,柳轻眉则坐在景明身边,几个小丫头站在柳轻眉身后,剩下的人都分列正厅两侧,沈府上下十七口人,皆跟随老爷跪在堂中,“我的妃子刚一下车就遭人袭击辱骂,这件事沈大人想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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