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刚才确实在心里吐槽过程茜,可是打哈欠实在是她控制不住,并不是有意针对对方。
    林啾啾正要开口,只听裴恕道:“你可以试试。”
    裴恕一拂衣袖,在厅堂的主位上坐了下来。他斜靠在椅背上,手指抵住额角,似乎在等程茜动手。
    林啾啾合理怀疑他在钓鱼执法。
    说来也是奇怪,若是裴恕执意挡在前面,程茜或许会铁了心非要试一试。可是他轻飘飘、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程茜反而不动了。
    她明明从对方身上感知不到丝毫的灵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种莫名的胆怯。好像对方比白墨还厉害,只要一个动作,便能将她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
    程茜:“……”
    她抿住嘴唇悄悄咽了口口水。她心里想退,却又不能退。程家大小姐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
    正僵持着,走廊又跑过来一个人影。是程家修士。
    那修士半跪在地上,手上拿着程家的令牌:“大小姐,二家主召你过去。”
    程茜似乎是找到了台阶,顺势立马收起声势道:“好。”
    她看了白墨一眼,言语中还流露着一丁点高傲:“这次就当给你们玄天仙府一个面子。”
    程茜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离开时的步子要比平时快上许多,头也不回,几乎像是在跑。
    ……
    古色古香的木质房间里燃着一根檀香。檀香烟气袅袅,香气中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仿佛置身于山间古寺。
    然而程茜此时没有半点被安抚的感觉,她揉了揉膝盖,垂着脑袋跪在地上,鼓着小脸十分委屈。
    程茜的面前竖着一张镜子,镜面似水非水,似冰非冰,隐隐中有流动的迹象,是宗门中用以传讯的噬空镜。
    噬空镜上显露着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男人眉目依稀与程茜有些相像,他皱紧了眉头,愁容满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而在程茜身后,还站着一位男子。
    男子玉树临风,黑发黑眸,及肩的长发垂在肩上,眼里映着噬空镜的幽光,格外深远。
    他抿了抿唇,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大哥。”
    噬空镜上的男人发出一声叹息,沉痛道:“阿晦,茜茜不懂事倒也罢了,你怎么也如此不谨慎,竟然让她任性妄为,冲撞了奉天君。”
    镜面上的男人便是程家家主程朔,而站在程茜身后的则是程家二家主程晦。
    听见兄长的责备,程晦也不恼,嘴角依然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大哥你也不必如此紧张,这件事我自会妥善处理。”
    他低头看了程茜一眼,为她求情道:“奉天君一向深居简出,想来茜茜也不知道那人便是奉天君,才一时冲动冲撞了他。茜茜在这儿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定然是知错了,你就让她起来吧。”
    程茜听了,忙不迭地点头:“是啊爹,我真的知错了!我哪知道事情会有这么严重,我就是想住在高处,好好欣赏一下岳华谷的景色嘛。”
    程茜半是撒娇半是保证道:“我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这么冲动了,也绝对不会再给爹惹麻烦,这是最后一次!”
    程朔“哼”了一声,语气严厉:“你保证过多少次了,哪一次是最后一次?!”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亲生女儿,程朔还是心疼程茜的。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罢了,就再饶你一次。若是让我再听到你闯祸的消息,你就立刻从岳华谷滚回来,闭门思过!”
    “是。”程茜蔫蔫地答应。
    也是看在程晦的面子上,程朔才会这样放过程茜。他这个二弟,向来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有他打点,奉天君那边应该是无碍的。
    “阿晦,奉天君那边不可怠慢,你还是要亲自过去一趟。”
    程晦贴心地道:“我知道的。大哥放心吧。”
    这样又嘱托了几句,程朔安心不少,切断了噬空镜之间的通讯。
    噬空镜灭,屋内的光线陡然少了大半。程茜一屁股坐在地上敲了敲膝盖,埋怨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什么嘛,让我跪了那么久,膝盖都痛死了!”
    程晦朝她伸出手,安慰道:“好了,你爹也不是存心罚你,是为了让你长长记性。”
    程茜抱怨道:“才不是呢,我爹就喜欢小题大做!那个奉天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他身上毫无灵气,简直如同一介废人,也值得爹这样怕他?”
    程晦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茜茜觉得,一个人能将灵气掩藏得如此之好吗?”
    程茜:“那怎么可能?灵气融于灵脉,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怎么可能被完全隐藏?”
    程晦笑得更深了:“二叔也这样觉得。除非是被大阵汲取干净。”
    他后半句说得极轻,程茜没有听清,露出疑惑的表情。程晦拍了拍她的头,弯腰替她揉了揉膝盖:“跪得久了,现在还疼吗?”
    程茜立刻露出笑脸:“不疼了!还是二叔对我好!”
    屋内檀香的烟气蓦地一动,程晦眼神微微一变。他收回视线直起身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准备登云秘境呢。”
    “嗯!”
    程茜答应着,同程晦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间。
    夜色静谧,等到程茜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程晦才走到桌边坐下。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撩起一缕烟气,声音亦是如梦似幻:“出来吧。”
    一道黑影蓦地从窗边闪过,掠到屋内墙柱的另一侧。
    黑影站定,抱臂站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泛着通红的精光。
    “裴恕来了。”黑影开口道。
    他的声音沙哑异常,虽是男声,但粗糙得像是树枝滑过砂砾的声音,诡异得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一样。
    程晦听在耳里,没有半分不适,一只手仍在玩弄烟气道:“嗯,来了。”
    黑影蠢蠢欲动:“要动手了吗?”
    “不急。”程晦阻止他道。
    他缠起一道烟气,随意地凝于指尖之上,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幻,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透着阴森寒气的笑。
    “再等等。等到时机成熟。”
    黑影顿了顿,“咯咯”地笑了两声:“好。”
    他随即化成一缕黑烟,消失在房间里。程晦恍如未见,凝视着指尖青烟。
    片刻,他指尖猝然向下一压,那青烟,连同那根还在燃烧的檀香,一起被他挫成了灰烬。
    第31章
    昆字号房间里, 白墨看着几名岳华谷的修士将巨大的鸟窝搬动进房间里,有将被褥、绒毯一一铺好,然后转身同裴恕道:“太师叔祖, 都已安排妥当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白墨的房间就在裴恕楼下, 若有什么响动, 他可以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嗯。”
    得到裴恕的应允, 白墨和岳华谷的修士一起离开了。
    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裴恕和林啾啾, 四目相对, 林啾啾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她好困, 想睡觉。不想大眼瞪小眼地站着。
    裴恕朝她走了几步。
    走动的气流搅弄起房间内的熏香,连带着吞吐的气息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也不知道岳华谷的安神香是个什么基调, 初闻时只觉得令人安心、神思安逸, 再往下嗅,又能闻到淡淡的薄薄的甜, 像是海浪, 将人包裹,柔软着每一处的神经。
    裴恕似是不喜欢这种熏香一样,微微地皱了皱眉。
    林啾啾现在这副样子,在别人看来, 是一只脖颈修长的大鸟, 可当裴恕每每注视到她的眼睛时,眼前总会不由自主地浮出一个少女模样。
    少女巧笑嫣然,趁他在树下静卧时, 轻戳一下他的脸颊。
    少女天真烂漫, 站在海棠树下用裙身接了一大捧花瓣, 轻轻放到池塘里去, 说是要学谁葬花。
    然后葬了一半,觉得浪费,又把剩下的花瓣收集起来,说要做个花瓣浴。
    对于裴恕来说,他早已习惯了她人形的模样,似乎并不只是单纯地把她当成收养的传音鸟了。
    安神香即将燃尽,香气愈发浓烈。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放到一篇言情小说里,绝对是要发生什么的地方。
    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这满屋子的飘香!
    然而身为女主角的林啾啾浑然未知。她脑子里依旧只有“好困呀”、“我想睡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睡觉呀”!
    当鸟当久了,林啾啾对自己的定位出现了某种偏差,在某些事情上的敏锐程度大打折扣。
    哦,对不起,单身宅系画家在这方面没有敏锐度。她对纸片人的感情敏锐度都比真人的高。
    林啾啾看了一眼她脚边的鸟窝。她很奇怪裴恕为什么要令岳华谷的修士把她的鸟窝搬到屋子里来,之前明明是摆在外面的。
    ——难道你想吹风?
    ——不想。
    于是,那些岳华谷的修士便动手把那只巨大的鸟窝搬了进来。
    林啾啾当时并没有觉得不妥,后来一想却觉得不对。
    揽月阁虽然高,夜风也疾,可是有阵法保护,并感觉不到多少寒冷,裴恕没有必要安排她进屋。
    而且,她是鸟啊,她有羽毛啊,为什么会怕鸟在夜里吹风啊?
    林啾啾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能是一个人住久了,真的养成了什么奇怪的癖好吧?林啾啾的耳边又响起了当日异兽们兴奋诡异的讨论声。
    她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裴恕脸色一沉,弯下腰来,将鸟窝朝厅堂中心拉了拉。
    他挪动得相当粗暴,甚至将岳华谷修士铺好的绒毯扯出一段,从鸟窝里垂搭到地上。
    林啾啾的额角抽了抽:那可是白色的绒毯哎!怎么好垂到地上,多难洗啊!
    转念一想:哦不对,不是我洗,垂就垂吧。
    再一想:这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即便是地面也是纤尘不染,抱着绒毯滚一圈都没事,她操那个心干嘛?
    林啾啾放心了,不在意了,只听裴恕道:“睡觉。”
    方才岳华谷修士们挪动鸟窝的时候他没注意,鸟窝距离边上的柜架太近了,林啾啾睡觉的时候总喜欢翻身,他担心她从鸟窝里翻出来,撞到柜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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