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观览之后,就是例行的游宴。
    不过作为观阅代表的新军七将,最后就只剩下我和刘延庆,其他仅仅露个脸就匆匆离场了,
    今天观阅突发暴雨的表现,让他们在朝臣和天子面前失分甚多,因此有的是一屁股麻烦和烂账,等着他们和他们背后的人去收拾。
    对于广府的军中上层,很多人将度过一个不眠之夜把。
    我轻轻搓着鼻子,忍住那种酥痒感,一时兴起装逼装的大了,留下后遗症也不小,在雨中玩歌唱行进式,花费了比正常阅兵更多的精力和神气,体能的加倍消耗,再加上长期淋雨的湿冷,让人体热量损失很大。
    好容易完成虎头蛇尾的观阅式,回到驻地的时候,许多人已经是面色苍白,嘴唇青紫了,解散令一下,顿时就地趴倒一大片人,
    若不是我让还有余力的军官和士官们,强迫和鞭策着他们榨出最后一丝精力,相互帮助着更换掉湿衣,裹上毯子,坐在临时准备的烘炉前,大口的喝热茶汤,顺便把湿气随着热汗蒸腾出来,只怕会有一大群人病倒,然后变成明天街头巷尾的笑料。
    毕竟我们此番一不小心出了风头之后,只怕短期内会成为广府内外关注的聚焦和某些人的盯着的重点,所谓人比人气死人的道理,莫名其妙就把同僚踩下去的因果可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
    君不见,由妒贤嫉能而萌发的阴私心里和下作手段,却是各种历史典故中屡见不鲜的遭遇,特别是在模范新军这样,重点资源倾注的优等部队身上,各种明里暗中的竞争和较劲,将会是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主旋律。
    只可惜他们可以歇下了,作为主官的命苦,我必须忍受着歇息感冒症状,灌了几碗浓姜汤,前来接受颁赏和赐宴。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种应变手段。。你。。”
    召集家中的人手和物资,给我们送来急需的药品、衣被、火炭等用品的谜样生物,颇有些兴高采烈的道。
    “今天可算一鸣惊人,出了大彩”
    事发时,她和我家的其他人一起,受邀坐在看台上,因此,此刻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人人都说,原来你们才是校阅的压轴,总算挽回了朝廷最后的一点颜面。。”
    看着金碧辉煌,装裱富丽的场地,
    我强自按奈着心中的不耐,打发着那些一波波凑过来,和我这个新科热门人物搭话的人头。藩倒是我私下认识的几位,却是在这种场合避嫌着保持某种距离。
    他们主要都是些畿内的中层官员,或是没有职事的勋贵子弟,属于刚好能够进入这个场合的基本层次,多少代表了背后的人,过来留下印象的。
    前者多半是会拐弯抹角的赞叹我年轻出众,前途大有可为云云,后者则打着同辈叙旧的旗号,大谈祖上与八叶罗氏的各种渊源,然后代表某位大人或是某家,表示各种愿意结交亲近之意。
    他们就像是逐臭肉而行的蚊蚋一般,让人走到那里都消停清净不得。
    “有德,我这正好有事相商。。”
    刘延庆再次摆脱了一群官员的纠缠,站到我身边摆出一副郑重其事,有机要要谈的样子,挥手将其他人驱开。
    只是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和机要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毛?。。”
    “好消息是,你已经在大相国那里被点名了。。”
    “点名而已。。”
    “什么叫而已。。”
    他有些表情夸张的叫起来。
    “你可知道这么叫简在君心啊,广府畿内军民数以百万计,能够被大相国点到名字,又是如何鳞毛凤角。。”
    “多少人穷尽一生,愿以千万身家而求之不得啊。。”
    “以你的职阶,这也意味着更多的编配和投入,更高的职事。。仕途上更多的便利和通达啊”
    “不然你以为那些平素眼高于顶的家伙,怎么突然想起来,你还是八叶罗氏的后人了。。”
    我忍不住仔细看了他一眼,这位固然性情有些跳脱轻浮的评价,但私底下也是个明白人啊。
    “坏消息是,蔡侯的弟弟,观阅都指挥郑养年,以指挥不当,军前失仪而被夺职流放”
    “只怕事后会多少迁怒于你了。。”
    “所以?。。”
    “你不觉的我们该做些什么么。。”
    “做什么。。”
    我饶有趣味的应道。只是他这么一副“赶快过来抱我爹大腿”的表情和暗示,让人觉得很是欠揍啊
    “参知政事的层面,距离我们有些远了些把。。”
    “也不算远了,虽然我们的职阶只有五品源流,但是新军的归辖,乃是直接对幕中负责的。。”他解释道。
    “...”
    我露出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好把,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做说客啊。。”
    他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垮下来。
    “实话实说,我俩好歹是战地过来的同袍之谊,日后更加多加亲近,”
    “嗯嗯,有事相互通个声气拉一把啊。。”
    “好歹这次只有我们两家人马露了脸。。其他五位那里不知道到要怎么编排和杯葛呢”
    “无论是神机军,还是教导军,或是殿前军的路数,都不是那么好想与的。。”
    “我家阿翁也说了,需待有空,也可过府去坐坐,只论故旧,不论部属的。。”
    “他已然是要进入中枢的人,但是有些故旧,或许还是可以派的上用处的。。”
    “好说。。”
    我略加思索就应承了下来。
    另一端,勋贵的休息席次里,也有人在品头论足着
    “此情此景,我不过是想起了一段典故和公案。。”
    “什么公案啊。。”
    “当年高祖梁公随驾会崔圆旧事?”
    时任剑南节度副大使崔圆、宪部侍郎房琯、巴西太守崔涣迎开元上皇圣驾,引军民数万,旗鼓喧天,绵延十数里而声势浩大。
    但是突然暴雨骤至,众将士官民皆自发寻觅躲避处,唯有梁公所部,巍然不动于雨中,直到开元上皇下令自行趋避,才有序散去。
    这也是梁公麾下的龙武系,初啼于世的一桩公案,给当时奉迎圣驾的剑南军民百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作为见证者中,不乏当时位高权重之辈,或是未来的宰相种子,
    因此,这段典故也被后人从各种角度,加以阐述和注释,而反复出现在这些大人物的回忆录和家书中,作为梁公及其麾下龙武旧部,不同凡响的开端亲历。
    只是格外放在这里讲,就有些似有所指的诛心而言了。
    于是有人会心的笑了,有人却略有所思,还有人直接出声反驳道,却是作为赐宴陪臣的礼部陆侍郎。
    “还请慎言,这种牵强附会之语,岂是人臣之分。。”
    他皱着眉头正色
    “若是传到大相和监国耳中,岂又是一番大是大非。。”
    “怎么会。。”
    说话的人还寻思辩解道
    “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这段公案背后的,可是当年乾元天子是以太子之身,鼓动思乡怨怀的北军将士,兵谏行在。。”
    陆侍郎冷笑道
    “杀尽当权的国舅杨国忠一党,进而裹挟众望请逼上皇赐死太真娘子的故事。。”
    “若不是聚兵断后的梁公赶到,以炒粮平复兵谏.”
    “此后乾元天子虽然蒙上皇禅位,而登临大宝,但因此对梁公有所心结,所任皆非.你格外作此言。。”
    “那我又要问你,这其中涉及开元上皇和乾元天子的典故,却又是在影射谁人呢。。”
    左右已经是一片噤声,只剩下某种幸灾乐祸和略带嘲讽的表情,看着这位口无遮拦的家伙。
    虽然这位还有着同城伯的爵级和通政司的职分,在他头上已经隐然被打上某种“难堪大用”“不为上喜”“仕途艰难”“不宜亲近”的标签了。
    不过陆侍郎在心中也是微微叹了口气,这就是底蕴不足的弊端,所谓木秀于林必摧于风,已经有人迫不及待跳到台前来帮弄是非了。而作为幕后的扶持和推手,他能够权宜伸手的机会也不会放过,但剩下有所不及的地方,就只能自行去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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