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天牢,审判堂。
    今天,关于武据的审判就在审判堂中进行。参加审判的人是议臣们和衡天宫的人员,以他们的级别根本不需要过问叛国罪的罪犯,但此次情况特殊,衡天宫和议臣们关于武据的罪行产生许多争执,以刑部尚书为首的议臣们认为叛国罪当死,但衡天宫认为武据有价值,不能判出死刑。一个月中他们已经进行了多次投票,但每次都没有出现结果,下面的人不敢随便决定,今天晋皇重提了这件事,这件事到今天就会盖棺定论。
    房间内点着摇曳的烛光,双方分别坐在两边的墙壁下,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叠纸。晋皇就做在高处的木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双方。
    “说说大家的意见吧。”
    “根据《国律》,叛国罪应当判出死刑,我想我们应当结束这场争论了,唯一需要讨论的就是那种死刑。”第一个发言的是陈勖,二十四议臣之一,六部刑部尚书,最坚定认为该判处武据死刑的人。
    “叛国罪?陈大人认为应当根据什么来判断一个人是否犯了这种罪名?难道就因为他参加了对普罗米修斯的修理?可射击的不是他,驾驶甲胄的也不是他?要我说,像这种只是边缘人物的参与,加上被武据是被挟持,最多就是违法,远远不是叛国,如果这就是叛国,那诸位大人不也叛国了么?诸位将金属陶瓷贩卖给西方,西方造出了陶瓷子弹,这些子弹一部分对准了我们的人,这难道不是叛国了么?”古毕之立即大声说道,和陈勖正锋相对,毫不相让。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他违法犯罪的原因就在于他是个学生,而不是像你们一样的议臣。”
    “人当然可以为了生存对抗国家,但国家也有权利清除掉部分危害国家的危险分子。武据就是国家的危险分子之一。他掌握了强大的机械知识,可却用来帮助教皇国的人,他为杜邦·美第奇修理了名为普罗米修斯的甲胄,该甲胄在那晚的劫车事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衡天宫才需要这样的人才。”
    “但我们应该想到这一点,他曾经为了生命帮助了杜邦,这个性格是可怕的,今天他能够为了生命违反法律,明天就能为了某种东西献出所有。这是不允许接受的,诸位难道还想将他招收在某个机构中么?这个结构想将所有东西都暴露在教皇国面前么?”有人冷笑。
    “危言耸听了。武据是被杜邦威胁了,可现在他在我们的掌控之下,谁还能从我们手中威胁他?”林稼轩缓缓说道,三言两语,言简意赅。
    衡天宫方面都点点头,和议臣们争执他们一开始就落下下风,他们都是搞机械的,口才当然不够好,相反议臣就很会说话,引经据典或者依据事实,古毕之的随意言语看起来就像是无理取闹一样,还是林稼轩会说话,一句话就说道点子上。他们是晋国,世界的一流国家,过去武据因为没有防备于是被人挟持,但只要武据在他们手中,谁敢像晋国要人?武据被关押这一个月怎么没见杜邦来天牢要人?
    “和你们关心机械发展相比,我更关心国家的安全。你们没有想过某个疑点么?为什么武据能够逃出来?杜邦威胁他,于是他才为杜邦修理甲胄,可甲胄补给之后杜邦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会放任一个接触过普罗米修斯的人出来?难道他就不会一枪崩了武据?普罗米修斯那时候就缺少武器了么?”有人缓缓说。
    古毕之望了一眼,王誊,进入官场的第一个职位就是讼师。
    “原因已经很清楚了,就写在诸位面前的纸上,那是证词,相同的文件十天前就已经送到你的面前了,我想你没有看。”
    “就凭这张证词么?你们不会相信这张证词吧?”王誊冷笑。
    “说为了生命会豁出所有的是诸位大人,现在武据在我们手里,按照叛国罪他将会被处死,那么现在他竟然朝着掌握他命运的人们撒谎么?看来我们还是看走眼了,武据其实是个宁死不屈的好学生啊!”林稼轩反唇相讥。
    “宁死不屈,可我看到的是一个胆小鬼,从他第一天为杜邦修理甲胄起,到事发当晚,其中相隔了二十多天,可你看看武据二十多天都在干什么?每天既定地上学,用餐,工作,然后就为杜邦工作,他甚至没有想到在这么多的时间里自首,要是提前坦白一切不久成为国家的英雄人物了么?我们还能得到一具完整的普罗米修斯。”林凡补充。
    “可惜他过于惜命了,据说杜邦每天都给他注射某种名为吲哚米林的剧烈性药物,没有解药就会死去,因此不得不接受杜邦的威胁,可化验人员在杜邦的血液中发现了什么?发现了过量的咖啡因,那是兴奋剂的成分,他流鼻血是因为身体太虚弱又过量摄入兴奋剂而已。”
    说完有些议臣面面相顾,无言以对,还有什么样的表情适合呢?这委实是一件好笑的事,也可以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威胁者竟然用兴奋剂威胁,被威胁者还上当了。
    就连古毕之也沉默下来,最后还是林稼轩开了口。
    “普罗米修斯已经几十年没有进展了!”
    “这难道不是你们衡天宫的责任么?难道多了一个武据我们的甲胄就能一跃而上超过教皇国?难道少了他我们就要落后在世界的后面?”有人淡淡说了一句。
    “跟你们这些科学盲说什么都没有用,你们连一颗螺丝怎么制造都不明白,要是我高过你,我就把你们一个个发配到制造车间去,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科学。”古毕之忽然站起来,像个斗牛一样看着对面的议臣,眼里毫无尊敬之意。“什么是科学?什么是政治?科学就是偶然的进步,是真理,政治是一日十二道金牌,每一道金牌的命令都可以不相同,甚至可以相反,政治不是真理,而是正确。但甲胄的螺丝只能是某个固定的尺寸,而不是可大可小。”
    “古毕之教授,我不懂什么科学,但衡天宫的人物就是负责机械技术,而不是要人。武据涉及到国家安全,这样的危险分子当然需要剪除。”
    “我们早就给出了我们的想法,饶他一命,让他为我们服务。反正他掌控在我们手中,难道李大人连这样的安全都没有能力保证么?”
    林稼轩制止了古毕之,看着各位议臣,“武据给了我们一些有意思的证词。让我的助手展示一下。”
    桌子边缘的一人立即站立起来。微微躬身。然后拿出一叠纸,分别放在放到了各位大臣的面前。
    “尊敬的各位议政大臣,尊敬的审判官,很荣幸能够加入这次的讨论之中,接下来我将展示一个机械结构。”
    议臣们面面相股,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字,还有某种机械设计,可他们并不懂得甲胄知识,要不是他们的会议需要将所有的东西都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他们甚至会认为衡天宫的人在刻意羞辱他们不懂甲胄。
    “请让我为大家介绍,这是罪犯提供的图纸。罪犯称杜邦·美第奇曾经给他观看了部分关于普罗米修斯的图纸,借此他修复了甲胄,图纸在甲胄补给完毕的时候就被杜邦烧尽,他记下来部分图纸,但是他并没有完全将该图纸记下来,这是他提供的完整的部分。”林稼轩缓缓说道。
    他打了个响指。助手立即将一个推车推出来,推车被分为两层,上面放着一个未知的机械结构,下面则是一颗甲胄核心,核心和结构之间通过数根铜管连接。
    “这是根据图纸制造出来的甲胄的某一部分。”
    “据我们研究,这个部分应该是普罗米修斯胸甲下的一个结构。和我们此前得到的普罗米修斯的某个部位基本相似。”
    “那我们早就掌握了这种技术了吧?怎么还需要武据?”有人说。
    “我们当然掌握了这种结构,但令人惊讶的是,这个部分接驳的似乎是另一种新式结构。我们怀疑这个结构和神经耦合系统有关。”林稼轩回答了他的问题。
    林稼轩朝助手点点头,助手打开了另一幅图。“当晚我们也有士兵接近了杜邦·美第奇,那时杜邦穿着甲胄,我们的士兵看到了甲胄,记住了某些细节,过后我们曾经令他详细描述他看到的甲胄,罪犯武据在他的自首中也曾对甲胄进行了更详细的描述,根据两种不同的描述我们画出两副甲胄的外表图,两相对比发现两种描述相差不大,诸位请看这两幅图片。左边这一幅是我们已经获得的普罗米修斯,右边则是罪犯描述的普罗米修斯。”
    巨大的画幅展示在议臣们的面前,跟着林稼轩的描述,就算他们不懂甲胄也能看出两种甲胄身上明显的不同,和杜邦驾驶的甲胄对比,他们获取的普罗米修斯就像是女孩一样温顺可爱。
    “我们明显可以看到这是两种不同类型的普罗米修斯。前者是轻型甲胄,后者装甲厚重,火力未知,但这种甲胄身上应该有许多武器挂载点,我们的观察哨也目击到杜邦曾拿出了多种不同类型的武器作战,毫无疑问这是重型甲胄,普罗米修斯的重型甲胄,所以他才能够使用焚城炮一类的装备。”
    “所以你们想说明什么?我们不是也拥有重型甲胄么?何必对这种结构大惊小怪?”
    “真正值得注意的并不是重型和轻型甲胄的区别,而是因为甲胄是普罗米修斯才刻意划分重型和轻型甲胄。根据阿修米德定理,神经耦合系统的神经电流和神经网络的数量成正比,这表明,越多的神经网络会产生越强的神经电流,而根据普朗克公理,甲胄想要实现越多的功能,需要越多的神经网络,所以说,甲胄的功能和神经电流成正比,甲胄实现的功能越多,产生的神经电流就会越高。从普罗米修斯说,因为轻型甲胄需要的功能最少,因此产生的神经电流也最少,而重型甲胄的功能比较多,神经电流也就更大,通常来说,驱动一架重型甲胄产生的神经电流是驱动轻型甲胄的十倍以上。”林稼轩淡淡说道。“众所周知,人类的神经系统通过神经电流传递信息,神经电流是一种微电流,任何外加电流都会给神经系统带来影响。甲胄就是基于神经电流所以才给人带来压力。轻型甲胄和重型甲胄之间就是一道天堑,由微电流构造的天堑。”
    “现在疑问来了,杜邦·美第奇驾驶的是普罗米修斯中的轻型甲胄,诸位见过神经实验,实验中的人都是慢慢适应甲胄神经的,可根据情报显示杜邦以前从没有接触过重型甲胄,可是问什么他竟然能够驾驶重型甲胄健步如飞?他为什么能够逾越神经的天堑?”
    “答案只有一个,教皇国的重型甲胄的神经反噬程度比我们想象的要低。”
    “降低神经反噬是目前教皇国、伪夏和我们都在研究的一个方向,既然技术进步还没有进来,就应该对已有的技术进行改进,但已有的技术受制于阿基米德定力和普朗克公式。神经反噬阻止了绝大部分士兵想要穿上甲胄的梦想,我们不得不费时费力地全国各地寻找适格者,降低神经反噬就能将更多的人装进甲胄中。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能够降低神经反噬,就意味着我们能够将全国的士兵都送进甲胄中,那是多么强大的武力!”
    “我基本上可以断定,如果得到这具甲胄,将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发展,可现在我们没有得到甲胄,只有一位接触了这种甲胄的人自首,着本应该是我们的胜利,通过研究可你们却急着将这个人送进无名的公墓当中。”林稼轩说完就坐了下来,留议臣们看着他们的报告。
    “你这话说的好像武据就是你们的希望一样。”议臣常非雄说,“可你们不才是我们的希望么?几十年前的衡天宫肢解了普罗米修斯,仿制了它,至今残骸还保留在天枢之中,你们也有密密麻麻的图纸,可现在你们竟然说一名学生是你们的的希望?”
    “要是我有新的甲胄我需要你在这里废话?诸位难道忘了我们是怎么得到甲胄技术的?那是靠获得了一具甲胄,并不是从无到有,从某种意义上我们是一个小偷,从教皇国偷来了这种技术,就像是一个小学生抢夺了大学生的书,不知道他是怎么写的,但是按图索骥,学会了解题。可惜学的不完善,基础不好,需要慢慢补上。”衡天宫罗海副总不布满地说道,他讨厌和议臣打交道。
    “所以我们才需要那名学生的协助。大臣们,机械不是像政治那样凭借大规模的选拔就能得到进步的,他需要的是积累,或者是偶尔的灵感,灵感这种东西是说不明白的,但确实能够作用。在你们看来武据修理甲胄属于偶然,小几率发生的事情,但对于我们机械师来说,修理甲胄这种精密的机械师不存在偶然性的。它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成功,要么失败,成功恰恰说明了武据是一名可造之材。”
    “再说了,我们也不是就此放过武据,日后严加管教就是了,他还只是十八岁的少年,十八岁是一个容易犯错误的年纪,诸位在那个年龄中不也是桀骜不驯的呢?我们对待少年犯那么宽容,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呢?”
    “正因为我们对普罗米修斯的无知,我们无法判断杜邦那晚的普罗米修斯低的神经反噬是有某种独特的降低神经噪音的装置还是基于新的神经回路。但无论那一种,衡天宫中依旧没有头绪。如果是前者,我们就应该加强神经装置的研制,而身为为杜邦调试甲胄的人,武据应该有印象,要是后一种,我们则需要重新考虑甲胄的发展方向了,目前我们还没有神经学大师。至于是那一点,我们需要武据进一步判断。”衡天宫方面的声音开始缓缓压过议臣。
    议臣们都在悄悄讨论,这委实是个可怕的消息,过去他们根据研究制造了普罗米修斯,根据普罗米修斯的研究发现了神经耦合的秘密,他们一直认为神经反噬是满足科学公理的,可教皇国竟然存在某种系统用来降低重型和中型甲胄的神经反噬么?那么这不是意味着教皇国可以用比他们更小的代价得到驾驶重型甲胄的骑士?在他们的面前中,似乎看到了教皇国的普罗米修斯正驾驶着无数的重型甲胄踏向东方,这样的军事实力使他们能够抵抗的么?
    “那么你们怎么看?”终于有议臣松口。
    古毕之松了一口气,过去一个月中他们从武据口中得到了许多情报,但这种情报远远没有那么危险,但他甚至议臣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他唯有夸大事实,这样才能说动议臣们,他也不担心议臣发现,反正议臣又不是很懂甲胄,衡天宫才是这方面的权威!
    “那就将他放在公主的军中如何?先保留他的性命,也算是流放他。看看他到底是大忠还是大奸。”忽然一道声音从高处传来,晋皇缓缓说道,如天上传来的指示。一瞬间整个厅堂都安静下来,衡天宫和议臣们都不在争执,因为事情已经有了定论!
    古毕之也松了一口气,站着的身体坐下,放松下来,最优的解当然是将武据留在衡天宫中,但在东方军团也不是不可,武据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衡天宫深处,总长办公室。办公室中燃烧着取暖用的火炉,火炉前是一个白发的老人,老人带着圆框眼睛,苍老的脸上皱纹密布。
    他就是衡天宫总长,祖寿。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大力的推开,带来一阵尖锐的风,火炉中纸片般的灰烬被风卷起,零散地漂浮在空气中。
    身材娇小的女孩冲进祖寿的怀中,“爷爷,妈妈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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