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邦带着甲胄走回之前经过的桥,坐在桥边的栏杆上休息,幸好他已经完成了任务,也不需要应对甲胄,因此他能够休息一阵,恢复体力。他太疲惫了,前面一直处在紧张当中,现在一放松下来就感到累,这些天挤压的压力如潮水一般用来。
    杜邦罕见地露出了沉重的疲态,眼神略微有些走神。这在他身上是罕见的情绪,要是他的同伴见到了一定会惊讶,惊讶杜邦老态龙钟般的景象。
    杜邦想起他十二岁的那天,跟着母亲去宴会帮忙,宴会以大家长的名义发出请帖,对象是家族中优秀的孩子们。宴会中是穿着各式衣服的美第奇男孩和女孩,那是家长们举办的一场宴会,邀请的是家族中崭露头角的新一代,他只是其中最低等的美第奇,自然没有受到邀请,那些女孩和男孩们却身份高贵,宴会中他偷偷地爬到屋顶上,远远地看着那些宠儿在家长的面前谈笑风生,暗暗发誓一定要爬到高处。
    后来他进入了普罗米修斯,开始努力,成为少校,少校不少见,但普罗米修斯就难得了,他开始受到家族的关注,他成为了家族宴会上年轻一辈的重要人物,成为了另一些美第奇羡慕的对象。
    如今想起来那个他小时候不喜欢的家族却是他难得的回忆,可是所有的过去了,化成了飞灰,连带着美第奇家族。人生总是诡异,你小时候不喜欢做的事情,等到长大了之后才发现是人生常态。
    杜邦抬起头,远处一片烟云缓缓升起。那是蒸汽云。
    只有数量众多的车辆聚集行动才会产生蒸汽云,祁京中的车辆是没有那么多的,只有军团才能出动为数众多的车辆,这些车辆应该是晋国的‘夔龙马’系列军用车辆,三十多分钟前发生了事故,这时候晋国的军团应该聚合完毕了。
    他不可能在重重包围中逃出去,即便是普罗米修斯也不可能,他本来就打算死在这里的,在这里死去委实是一件好事,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他做的,审判局也不可能从他嘴中敲出一点点有用的信息,他见识过审判局的刑罚,要是被生擒他肯没有信心撑过那种酷刑。
    异端审判局原本就是对付弥赛亚教义中的异端,按照教义中的说法,异端是将身心奉献给魔鬼的人,是神的敌人,死后必定会下地狱,对待异端他们根本不需要同情,普罗米修斯的神经接驳已经够痛苦了,据说异端审判局的手段还在之上。
    时间缓缓过去,杜邦坐在这里几分钟,但感觉他已经在这条桥上度过了一生。
    最终震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甲胄特有的蒸汽开始飘向上空,十几具甲胄出现在杜邦的视线中,从出现的一刹那甲胄就锁定了普罗米修斯。
    但杜邦不为所动,拉下面甲,在栏杆上无力地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认输。
    “果然是你,杜邦。”
    “喂喂喂,怎么是个人都知道我的身份。”
    “很简单,能够驱动普罗米修斯而且为美第奇家族做事的估计就是你了。”
    拜伦,这个人也出自普罗米修斯的序列,曾经作为普罗米修斯的一员参加了东征,立下了显赫的战功,战争结束之后升为少将,几年前因为调动来到晋国。
    拜伦少将站在杜邦面前,冷冷地看着这个从一百多位执行员手中成功劫车的人。
    一旦甲胄的蒸汽耗尽,接下来就算是个士兵都能将长枪插进其实的胸膛中。杜邦使用的甲胄是普罗米修斯,可普罗米修斯再怎么厉害也只是甲胄而已。没有了蒸汽也只是一只饿死的狮子,空有爪牙的锋利,何况他身上已经没有武器了。
    “认输了?其实你根本就不想认输是吧?你要认输怎么会劫车?”
    拜伦拿着枪指着杜邦的脸颊,他根本就不会相信杜邦会认输,他们还没有逃出去呢?怎么会到这里就放弃呢?但无论杜邦人不认输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他的手指轻轻一动,杜邦的脸就会被他一枪打成泥浆。
    “劫车是一件事情,认输也是一件事情,这两件事并不冲突。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安娜小姐已经被我救出,她已经走了,某种意义上我是成功的,此刻就算投降也没关系,我的任务就此终结,此时再顽强也没有用,我还不如乖乖地投降,我还年轻,想活下去。”
    “安娜小姐呢?”拜伦缓缓地问。
    “已经走了,往我后面走的,但他们的目的地我并不知道在那里,我只负责劫车,劫车之后的护送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可能只是因为我是大家长的一枚棋子吧。”
    杜邦指着武据和安娜离开的方向,说道。他就是要痛快地指出这个方向,对面不一定会相信,甚至可能怀疑他指了一个错误的方向误导,他要的就是这个心理。
    “你成功了。”拜伦阴沉着说,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已经输了,亚当号被劫车,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成功过,但杜邦凭借一己之力做到了这件事,他还带走了安娜,那本应送到梵蒂冈囚禁的,现在不知所踪。
    “在你做好计划打算劫车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种情况了吧?任务成功之后就投降,用情报换得我们的优待。”
    杜邦苦笑:“被你看出来了,可那又怎样,你又不是美第奇,你不清楚我们的状况。”
    “我的人生一开始就在仰望上面的大人物,于是努力往上爬,通过自己的努力我爬到了现在的位置,我还很年轻,我还能继续上升,说不定以后会到达你这样的位置,可是你们毁了我,因为我是美第奇,我并没有错,但是我的政治生涯戛然而止,说不定以后还会受到处罚,既然我毁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坐在我们椅子上,享受着本应该是我们的东西,这样想的我有什么错的呢?”
    杜邦的声音很大,发自真心,仿佛在咆哮,大人物于是想如意,越想杀死美第奇,他就是不会让那些大人物如意,越不让他们杀死美第奇。这是他的报复!可他应该看不到未来的事情了,大人们成功或者失败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但事情我已经做了,我怎么想的你们也不会想要去了解,你们怎么对我我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也不过是一死。死了反而一了百了,我也不用再忧愁。”
    “好了废话少说,把我逮捕吧。”杜邦语气疲惫,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愤怒在燃烧,那一刻似乎无边的黑暗中裂开一道闪电。
    拜伦面色严肃,周围的甲胄们纷纷上前,想把杜邦从甲胄中剥离出来。
    但下一刻仿佛有一把黑色的斧头破土而出,自下而上割裂了屠龙者的腹甲和胸甲。那是杜邦用腿发出的攻击。
    所有人都惊呆了,几秒钟之前杜邦处在颓废的边缘,身上的武器一无所有,可此时普罗米修斯的核心隆隆运转,转眼间就将拜伦少将的屠龙者割开一条伤口,伤口中隔断的管道漏出大量的蒸汽,某个核心从中间被切割开。
    拜伦缓缓退后,他一开始就根本不相信杜邦会束手就擒,他本以为普罗米修斯没有武器,没有多大威胁,唯一的威胁是他的出力,普罗米修斯单出力就很客观,可他面对的是屠龙者,屠龙者的骑士是他,即使普罗米修斯暴起伤人他也能够应付。
    但是他没有想到杜邦竟然运用了膝击。
    膝击,这在十年前根本没有这种技巧,那是凯撒在某次战斗中独创的技巧,那时对方全火力,而凯撒手中只有两柄短剑,火力根本不在一个地位上,但凯撒用普罗米修斯锋利的膝盖当成武器,使用一刹那的爆发击穿了对方的装甲,那一幕被写进战争记录中。后来的普罗米修斯们也试图重现这种战斗技巧,但这种技巧需要和甲胄极高的神经耦合度,以他们的神经系统根本无法重现。现在这种特殊的技巧竟然被杜邦掌握!
    密集的火力立即覆盖了普罗米修斯,有些人对他挥舞破甲的重剑,有些人则试图使用火焰喷射器攻击他的甲胄,有些人则投掷锋利的长矛。
    杜邦躲着密集的火力,拔出朗基努斯剑,十几个甲胄应该能够压制他,他能和他们打个平手,但对他威胁最大的还是屠龙者,一流的甲胄,一流的骑士,拜伦也曾在普罗米修斯队列中服役,他清楚地知道普罗米修斯的数据,普罗米修斯也不是开始的全盛状态,要是是完全的普罗米修斯他当然有信心压制在场的甲胄,但甲胄的几处装甲损坏,他自身又受到重伤。
    他本来想瞬间给予屠龙者重创,他的诈降也得到了成果,屠龙者的一个核心被他的膝击切割,虽然不至于损坏,但也影响了性能。但屠龙者似乎是多核心的,一个核心不正常还有其他的核心,代价仅仅是出力下降。
    “没有想到吧?凯撒的膝盖突刺,为了实战效果我可是苦练了许久,本来想运用在东征的战场上,可是练成没有多久你们就对美第奇动手,只好用在你们身上了。”某种讽刺的声音。
    “很好,很好。”拜伦连说了两声很好,低沉的声音显示出他也有些愤怒,他还是大意了,从西方调到东方不过是短短两年,他就已经退步到这种地步了么!
    屠龙者深处利爪,从破损的伤口中插入,掐断了几条管道,蒸汽不再喷出。
    排气管喷出蓝色的火焰,屠龙者极限运转,屠龙者也拿出了长剑,一柄超重的龙牙剑,划出的剑弧如镰刀劈向杜邦。
    看来他的攻击惹怒了拜伦,拜伦狂暴地向他攻击。
    杜邦侧身闪避,屠龙者的剑锋顺着普罗米修斯的表面劈下,带起巨大的风声。朗基努斯剑也对着屠龙者顺劈下去,带着巨大的威力。
    骑士们丢下手中的连射铳,纷纷从不同的方向包抄杜邦,他们不能继续射击了,射击会命中高速运动的屠龙者。
    杜邦不能只盯着屠龙者的攻击,十几个甲胄在他的周身舞动,稍有不慎就会被劈成飞灰。
    他挥动着朗基努斯,每一剑会出去都像砸出去一样。一柄战斧直接被砍断,斧刃旋转着飞旋出去,看在大理石雕刻的围栏上,没有任何一具甲胄能够硬抗朗基努斯的锋利,所有的武器在接触到朗基努斯的时候就被看出一个缺口,瞬间报废,但骑士们带了足够的武器,他们通过不断的更换武器来压制杜邦,桥上布满了各种武器的残骸。
    唯一不受朗基努斯影响的是屠龙者的龙牙剑,那柄剑也是超规格的,使用的金属和朗基努斯的硬度差不多,因此能和朗基努斯硬碰硬而不被斩断。
    这是某种专用武器,屠龙者甲胄也是专用的,专用的东西会得到加强。
    杜邦很快就再度受伤,一名骑士趁着杜邦疲于同时应付几具甲胄,从某个甲胄后面闪出,用一支短管的火枪贴近了普罗米修斯,近距离给了他一枪,失去了超重装甲的普罗米修斯很脆弱,甲胄一直承受攻击,早已经伤痕累累,子弹穿进甲胄中,装甲阻挡了子弹的力量,但参与的冲击还是让子弹击穿了他的左肺,差一点就射中心脏,大量的血顺着甲胄流淌下来。
    甲胄还完好,还能撑一阵子,但他的状态糟糕透顶,大量失血,失血带来阵阵的眩晕感,他与甲胄得神经连接断开又连上,断开又连上,神经系统反反复复地占有着甲胄的控制权。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昏迷,全因为他给自己注入的大量的肾上腺激素。
    他一直在给自己注入兴奋剂和肾上腺激素,保护心脏,提升兴奋,每一分钟他都通过甲胄给自己打针,接着大量的针剂他才保持着良好的精神能力,要不然他在逃跑的路上就已经倒下。
    但是还不够,他还需要拖住拜伦几分钟,几分钟之后武据带着安娜就能走到很远的距离,就算甲胄全力追赶也追不上,他还需要将甲胄留给巴伦支国王,这也在他们的协议之中,他还不能倒下。
    杜邦悄悄地给自己又打进了一支针,兴奋的药物立即在他的体内唤起火力,一阵暖流从心脏深处涌起,温暖了杜邦冰冷的身体,他又感到力气重新拥抱了他的身体,普罗米修斯在密集的攻击下翻转,捡起了一支被丢弃的剑,弧光忽然凌厉起来,两柄剑反复挥砍,打出大范围的剑光,骑士们被击退。核心的运转功率达到额定功率的三倍,普罗米修斯的每到缝隙中都喷射出炽热的蒸汽。
    刺眼的电火花,飞溅的金属碎片、大量的蒸汽,普罗米修斯一个人隐隐压制了屠龙者在内的所有甲胄。
    一柄重剑割开了杜邦后背的装甲板,但杜邦头也没有抬,将朗基努斯剑刺进一位骑士的胸口。
    骑士们无法阻拦极限运转下的普罗米修斯,每过一分钟就倒下一具甲胄,但普罗米修斯每解决一具甲胄就会付出巨大的损失,他的甲胄伤痕累累,仿佛轻轻一碰所有的部件就会自然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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