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家满门忠烈,他以为晏云羲定会毫不犹豫地应下,看来是他想错了。
    “乱世之中,君择贤臣,臣亦择明君。”尽管已经回了自己帐中,耳边依旧回荡着晏云羲说的话。
    徐霈跪在他脚边,为他解开手上的层层纱布。姜珟垂眸盯着他玉润的侧颜,低声喃喃:“我难道成不了明君么……”
    “殿下若不是明君,这世上便再无明君了。”徐霈垂首,小心翼翼地剥离他左手上同伤口粘在一处的纱布。姜珟拧起眉头,咬住下唇,终究没有吭声。
    徐霈托起她满是水疱的手,指尖剜起清凉的药膏,仔细地涂抹。
    “殿下莫要妄自菲薄。晋王并非真的认为殿下做不了明君,只是……”他声音一顿,抬起首,见姜珟正侧耳倾听。面具下的两弧长睫,敛住了眸底的潋滟水色。
    “只是什么……”
    “晋王是气不过。”徐霈轻柔地摩挲着她受伤的左手,长指缓慢地捏过青肿的手指。
    “为何?”该生气的难道不是他么?
    “晋王为公主一夜白头,怎能容忍公主草草葬在沙漠?”
    姜珟默然。他很清楚,沙漠里那个坟葬的不过是细作,可是他不能告诉晏云羲,即便是伤了晏云羲的心。
    “殿下莫要看轻自己。晋王是借此事为公主出头。”徐霈为他的手缠上纱布,抬起长臂,轻揭开她的面具,露出缠满白纱的脸。
    “徐霈,我的心还不够硬。”他忽道。
    徐霈一愣,轻声道:“殿下是天下心最软之人。”
    姜珟鼻尖一酸:“我对他还有期待,以为他能帮到我……可惜我已经不是姜璃了。”
    晏云羲曾是姜璃心底的煦风。当他来时,春暖花开,草长莺飞。可她却忘记了,他本是寒夜里的厉风,唯有遇上她的时候,才会收敛满身寒意。
    “可若晋王的心中真有公主,无论殿下如何改头换面,也会一眼认出。”徐霈取下他脸上的纱布。脸上的肤若玉般白润,缠布只是个障眼法。
    “若是属下,定会一眼看穿殿下的装扮。”徐霈的乌眸,亮如鲛珠,散着流光溢彩。
    姜珟却略过了徐霈眼底的亮泽。心底不是没有失落。曾经想要交心的人,却认不出乔装的他。可他又很庆幸,他手握寒刃,绝不把刀柄塞入他人手里,哪怕是晏云羲也不行!
    眸中的光寒了几分,却听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姜珟连忙用纱布缠了几圈脸,覆上面具。
    “殿下。”来人身着重甲,用长剑挑开厚帘,灌入帐内的寒气逼人。
    “廖将军?”姜珟略感意外。廖将军镇守玉门关,是战功卓着的忠勇之辈。
    “陛下驾崩,玉门关上下不想卷入是非,殿下还是早日离去吧!”他毫不客气地道。苍老的双目如鹰隼般锐利。
    姜珟讶然,几日前廖将军还是对她恭而有礼。
    “廖将军,我是陛下亲封的监军。”
    他不为所动,沉声道:“玉门关所属凉州,陛下已经驾崩,此后我只听晋王一人号令。殿下若是想留下,还是先说动晋王吧。”
    又是晏云羲!竟然逼着廖将军驱逐他!晏云羲想要的绝不是益州和凉州那么简单。莫非……他想要帝位?
    姜珟顿觉得一股凉气从身后窜起。
    “请转告晋王,我们今日便走。”事不宜迟,他今夜必须将所有人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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