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丫头子与赵琉璃从京城永定门出,那些金银早就被熔成饼状,由骡马驮负,除了永定门,守门的将官见丫头子领着十几辆马车浩荡而来,询问道:“桃源伯,不是说只有一营军士和五百壮骡吗,这马车里是?”
    此时将官已经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声音,掀开棉布帘子,露出了皇帝和皇后,丫头子淡淡说道:“这些可是汝侯的女人。”
    “汝侯?咱怎么不知道汝侯喜欢男人。”那将官听了这话,打趣说道。
    丫头子哈哈一笑,指着皇帝说:“男人怎么了,后面那车里还有几个太监嘛,汝侯他老人家打天下这么多年,啥没见识过,两扁不如一圆嘛,再者你忘了咱皇上咋和张献忠闹掰了的?”
    那将官也是老人儿了,知道当初李自成和张献忠因为争夺几个太监大打出手的事儿,哈哈一笑,按下不提,道:“快点出去吧,京师可是戒严了,咱也不好开着城门。”
    丫头子打马而出,车队出了永定门,坠在骡马后面,赵琉璃走到马车前看了看脸色极为难看的皇帝,道:“桃源伯也是为策应安全,皇上勿扰着恼,前行到天津卫,便能见到北府的勤王兵马了。”
    这时,丫头子骑马而来,对赵琉璃说了几句,二人纵马向南而去,行了十余里,前面一队人马停下,马上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兵,为首的则是李来亨,他是李过的义子,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却是杀伐果决的,见到丫头子,问:“桃源伯,为何你的向导安排我们向天津方向,我们不是应该去南面吗?”
    丫头子拉过赵琉璃,道:“你跟俺家来亨兄弟讲讲。”
    赵琉璃下马打了千,用地道的陕西口音说:“小头领明鉴,俺也是陕西乡党,米脂的,这些年都在京畿走马行商,是这样的,马上要立春了,咱再行十余日,就要开始化冻了,咱不如沿着运河走,等运河化冻,咱找到船,就能经过运河、黄河直接到潼关了,也好过弟兄们一路艰苦不是?”
    “你行商多少年了?这水路走过吗?”李来亨问。
    说着李来亨拿出一副地图展开,但地图太大了,寒风中不太好弄,赵琉璃连忙上前帮忙,指了指地图上的运河,说:“自小跟着老叔走马,得十几年了,这水路走过几次,贩过毛皮、参茸和卷烟,以前有水贼和官府,现在好了,倒也安靖了。”
    李来亨点点头,说:“好,便如此走吧。”
    赵琉璃心中长出一口气,李来亨翻身上马,道:“俺先前去探探路,莫要有辽镇的人。”
    说罢,一甩马鞭,身边的孩儿兵都追随而去,跑出去几里,丫头子越想越不对劲,心道,辽镇已经被堵在了滦州,如何能滋扰运河呢,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的脑子里闪过刚才李来亨展开地图的画面,恍然大喊:“坏了,这贼子识破我们了!”
    见赵琉璃不解,丫头子道:“这贼子狡诈的很,表面上是看地图,其实是想看你的掌心,你那握刀用矛的手,一看就不是个商人!”
    赵琉璃摊开双手一看,满手茧子,一看就是老丘八的手,他道:“现在如何办?”
    丫头子一甩马鞭,说道:“为今之计,自然是尽可能的加快速度,咱们先靠近运河,再向南去,最好您说的那支不死军能尽快赶到,否则,你我怕是命不久矣。”
    喜峰口。
    余彦率领大军已经占领这里有半个月了,不断派出夜不收甚至骑兵队侦查周围的形势,但一切都让让他感觉到有些诡异,距离最近的蓟镇镇城都是没有一个兵丁,余彦一开始认为是个陷阱,用了五日才打探清楚。
    原来闯逆与辽镇在滦州一带对峙,双方谁也不愿意在边墙投入兵力,所以才造成了空虚,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在闯逆和辽镇的眼里,东虏和北府军团在辽河套打的热闹呢,谁也抽身不出来寇边。
    当初与雷鸣东一道受孙伯纶差遣打开边墙缺口,他抽到了喜峰口,原本感觉赚到了,毕竟他北面就是大宁卫,大军南下从喜峰口入关,一个大侧击就能把京畿的二十万闯军包圆,一劳永逸的解决闯逆,但局势的发展让宣府一带的张家口成了大军入关的缺口。
    大宁卫已经抛弃了,从张家口入关,可以迅速的打通宣府,方便接受来自漠南的补给,好支持大军进攻,而能参与勤王的主力只有四万余人,显然也不愿意用这些兵力和至少二十万闯逆硬碰硬。
    余彦怀着异样的心情率军继续驻屯蓟镇,原本只得到命令,注意辽镇,且威胁闯逆的后路,但是当他真的驻扎下来的时候,孙伯纶的军令再次传来,让其迅速南下天津卫,接应赵琉璃。
    听到接应的是赵琉璃,余彦忽然兴奋起来,他知道赵琉璃在京城把皇帝藏起来了,既然需要接应,那皇帝肯定也在,余彦一想到可以救援皇帝,心道自己名动天下的机会来了,他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为军法官和军需官找来,告知其情况之后,要求他们准备军需物资,但是军需官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大军和三十个扎萨克都进了宣府,他上那里筹措物资去呢。
    余彦当即大骂无能,立刻命令由军法和军需出面,向蓟镇全城购买牲畜,只要是能跑的,无论牛羊马骡,甚至连猪都要,携带银钱不够,便向全军将士支借,支借了还不够,便向蓟镇军户打欠条,总之,半强迫半自愿的情况下,余彦在接到军令第二天便率领近八千大军和数倍于此的牲畜,迅速向南推进,只在玉田与闯逆一部打了一仗,逼迫其退回玉田城,便不顾一切的飞奔向南。
    在北府军团中,重要将领都有自己的固定营伍,比如徐麻子麾下有两个步营,隶属也先的有两千甲骑,当他们单独执行任务或者负责方面的时候,才会加强其他军种给他们,整个北府军团只有余彦的不死队是例外的,因为当初建立这支军队的时候,孙伯纶便予余彦全权。
    不死队几经扩充,在东征之前又经过加强,如今早已成军,正式命名为不死军,而且更像是一支缩小的北府军团,在不死军中,有步营、骑营,甚至还有一支五百人的甲骑,而余彦的炮队之中,混杂了千斤佛郎机、小红夷大炮、虎蹲炮等早已在北府炮营中销声匿迹的炮种,而在入关之前,孙伯纶又调给他两个扎萨克的后备军,因此才有了这支八千人的不死军。
    当然,不死军中依旧有大量想要通过军功赎罪、赎身的家伙,这些连军饷都没有的人,不算是正式的编制,根本不算做里面。
    不死军的进军速度很快,毕竟连军粮都有四条腿,仅仅用了一日便渡过了潮河,把在滦州与辽镇对峙的闯军甩在了后面,一进天津卫,余彦就大规模派遣侦骑,北达武清,南到大沽口,运河与卫河两岸进行广泛的侦查,终于在丁字沽一带与赵琉璃接触上。
    丫头子此次带出京城的千把人都是他的亲信,在赵琉璃的指挥下把兵力布设在了丁字沽以西的河湾里,这里四面都是环水,东侧是折弯的运河,西侧则是大片的水域叫做三角淀,只有中间一条宽不过三里的狭窄土地,而在折弯最深处则是一块高地,丫头子的人马已经打退了李来亨指挥的第一次进攻,余彦赶到后,迅速渡过结冰的运河,把一切能调集的兵力都安置在了高地之上。
    “赵将军,快快带我去见见天子!”简单的部署之后,余彦急迫的对赵琉璃说道。
    赵琉璃连忙引路,问:“可是侯爷有话要余将军传达?”
    余彦摆摆手,道:“哪有的事儿,我这个泥腿子长这么大见过最大的官就是侯爷了,有机会面见天子,还不得好好瞧瞧.......。”
    正说着,余彦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屋,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光银芒,他跑了过去,看到两个太监守在外面,惊讶出声:“原来皇帝当真是住在金屋里的啊!”
    赵琉璃连忙解释道:“这是闯逆在京城抢掠的金银,熔铸成金块银饼,送往关中的,我们被困,未免闯逆炮击伤害了天子,便用其筑屋,以护天子啊。”
    “这......这得多少金银?”余彦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了。
    赵琉璃道:“听说有七千万两之多。”
    余彦听到这个数字,哇哇叫着跑上去,抱着金块,爱不释手,道:“哎呀呀,真是见世面了,见世面了啊!”
    “何人在外面吵闹?”崇祯的声音从金屋里面传来,在王承恩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余彦伸长了脖子,打量了片刻,显然皇帝的样貌和他想象的相差甚远,王承恩见余彦如此无状,呵斥道:“兀那丘八,安敢无理!”
    余彦立刻跪下,恭声说:“卑职......下官,那个........末将........。”余彦很想介绍一下自己,但是想来想去,自己身上并无官身,只好说道:“小人乃是云中侯麾下不死军督领,余彦,得侯爷军令,特来勤王。”
    “不死军,似乎不是大明的经制之师?”崇祯看了看这个莽撞的男人,淡淡说道。
    余彦起身,笑了笑:“大明的经制之师不是多被闯逆消灭了嘛。”
    “大胆!”王承恩当即喝道。
    余彦咧嘴笑了笑,说:“胆子不大,怎么敢到这里来,胆子小的将官大多也投降到闯逆那边去了,皇帝老.......皇上,你且屋内安歇吧,闯逆已经是来了。”
    正说着大地开始隐隐颤动,四面天边涌出一片片黑潮,数不尽的士卒和骑兵狂奔而来,旌旗遮天,士卒无边,皇帝看到闯逆有那么多人马,再也不顾余彦的跋扈,问:“余将军,闯逆兵势如此雄壮,你可有把握抵御啊?”
    余彦咧嘴一笑,挠挠头:“人数是多了些,不过都是些土鸡瓦狗罢了,皇上看着便是。”
    皇帝大赞:“余将军好胆色,朕封你为........。”
    余彦却出言阻止:“皇上,您还是莫开金口了,你封了啥,还得俺家侯爷承认才是啊,俺余彦好不容易有这般地位,那是侯爷所赐,惹侯爷不开心的事儿,俺可不干!”
    待安顿好了皇帝一家,余彦与赵琉璃分南北坐镇,防守高地,此时身边已无旁人,余彦神色凝重,对赵琉璃道:“赵将军,今日你我怕是要奋战一场了,但愿我能活到侯爷大军赶到的那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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