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踩着堆砌好的石块,把脖子放进白凌里,双腿一蹬,尚未用上力,就飞扑过来一个身影把他从树上带下来。
    “皇爷,皇爷,奴婢带云中侯的人来救您了。”方正化摇晃醒了崇祯,兴奋的说道。
    崇祯看了看方正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几十个穿着太监服饰,却虎背熊腰的家伙,大骂道:“你个背主忘恩的狗东西,岂不知北府与闯贼乃是一丘之貉,都是图谋篡位的逆贼啊。”
    方正化可没想到崇祯会这般说,为难的看向赵琉璃,问:“赵将军,您看?”
    赵琉璃冷冷的看了崇祯一眼,对于这个辱骂北府叛逆的年轻天子显然不是那么热情,他说:“皇上,随本官移驾吧。”
    崇祯站起身,略略整理了一下仪容,傲然说道:“朕守不住大明江山,护不住天下百姓,但总能守住一身气节,半副傲骨,虽有愧于万民,却无愧于二祖列宗了!”
    说着,他奋起一跃,再次扑向了挂在树上的白凌,方正化连连阻拦,赵琉璃看崇祯决然寻死,喝道:“慢着!”
    “兀那逆贼,你也来阻止朕吗?”崇祯骂道。
    赵琉璃摆摆手,平静的说:“来人,给皇上拿个板凳来。”
    一个亲兵拿出折叠的马扎,放在了白凌之下,赵琉璃做了个请的姿势,淡淡说:“皇上,这样上路,舒服一些。”
    方正化眼睛瞪大,一手抓着皇帝,对赵琉璃喝道:“你疯了,这可是皇爷,是云中侯点名要的人!”
    赵琉璃摆摆手,让亲兵把方正化和王承恩都带到一边,走到皇帝面前,崇祯脸色微变,赵琉璃微微一笑:“皇上放心,本官只是帮您踢一下板凳。”
    崇祯一脸凛然,道:“今日便让你看看我朱家的气节。”
    说罢纵身一跃,脖子挂在了白凌之下,赵琉璃一脚踢飞马扎,看着崇祯在那里挣扎,王承恩破口大骂,却被亲卫捂住了嘴,赵琉璃掏出一根烟点燃,抽了半根,见皇帝已经翻了白眼,面色发青,随手一甩,袖中短刀斩断了白凌,皇帝落在了地上。
    王承恩跑过去,抱着崇祯安抚他的胸口,喝问:“这位将军,你这是何意?”
    赵琉璃微微摇头,蹲在皇帝身边,认真的问:“怎么样,皇上,上吊的滋味很难受吧,死很容易,活着才难。”
    崇祯脸色大变,想要说话,赵琉璃却似回忆起一些往事:“崇祯元年的时候,俺家里遭了灾,老爹老娘、兄弟姊妹都饿死了,俺不想饿死,就上吊,和您不一样,俺只有一根烂腰带,吊了一半,腰带断了,没死成,俺才知道,寻死的滋味是那么难受,最后,俺跟着神一魁当了流贼........,那个时候,哪怕有一碗糜子粥吃,也不会造反的啊,哎,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今儿能看到皇帝尝尝俺那个时候滋味。”
    “是贪官、奸贼、庸臣误朕.........。”崇祯强行吐出一口浊气,说道。
    赵琉璃点点头:“对,天下出了啥坏事,都可以怨百官,怨百姓,有了什么好事,总能写在史书了对皇帝歌功颂德,天下皇帝不都这样嘛,你以为你不是亡国之君你就不是了,你吊死在这老歪脖树上,你就是,你与其他亡国之君不同的是,你连自己怎么亡国都不知道,死也是死不瞑目。”
    赵琉璃起身,不在乎的对皇上说:“若是还想再吊一次,本官这条腰带愿意奉献出来,若是皇上不再想遭罪了,便随本官来,看看您是怎么亡国的。”
    许久之后,崇祯皇帝起身,没有再寻死觅活,方正化看到这一幕,走到赵琉璃面前,竖起大拇指:“赵将军,高啊!”
    “哼,寻死的人都不知道死的滋味,知道了也就不想死了,皇帝,说白了也是凡人。”赵琉璃淡淡说道。
    不多时,李定国带着几十个人,把皇帝一家带到了煤山之上,众人换上了准备好的流贼的衣服,就地扎下了帐篷,过了两日,一行近二十人上了煤山。
    赵琉璃从林子中钻出,看了看为首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轻声问:“丫头子?”
    丫头子点点头,扔给赵琉璃半枚银圆,赵琉璃从怀中取出另一半,拼接上了,一挥手,众人才走了出来。
    赵琉璃指着丫头子对皇帝说道:“此乃伪顺皇帝亲封的桃源伯,是云中侯安插在闯逆军中的暗线,这段时日便寄居他那里,皇上最好知会后宫嫔妃和皇子、皇女,莫要多言,以免误事。”
    说罢,一群人伪装成丫头子的属下,列队下了煤山,出了紫禁城,一切都归于了平静,街道上人来人往,比围城时候热闹了许多,只是来往的百姓帽子上、额头上都贴着一张纸条,上书‘顺民’二字,转进巷子,家家户户的门口摆了香案,劣香旁写着‘大顺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不少百姓拖家带口,举着纸糊的小旗,迎接李自成进京。
    丫头子带人来到承天门,却见已经是人声鼎沸,原来是李自成从德胜门进京了,只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边簇拥的全是文臣武将,三日前,其中许多人还在崇祯皇帝身边,看清了几个人的脸,崇祯皇帝脸色大变,伸手无抓赵琉璃的刀,却被赵琉璃拦住,伸手一拉,永王的小手塞进了皇帝的手中,崇祯稍稍冷静下来。
    李自成到了承天门,看着那门匾,忽然哈哈大笑,从身边刘宗敏身上抢过弓箭,开弓引箭,利箭没入承天门的门匾,他哈哈大笑,一甩马股,近百骑直入紫禁城。
    待承天门的人散尽,丫头子才带他们进了自己在京城的住所,这地方皇帝一家都是极为熟悉,竟然是皇后娘家,嘉定侯的府邸,当初嘉定伯捐输一万两,成了侯爷,如今侯府成了丫头子的战利品了。
    见皇后脸色悲伤,丫头子笑了笑:“皇后娘娘不用担心,嘉定侯没事儿,他捐赃三十万两,如今只是下了牢狱罢了。”
    “哼,蠢货尔,愚不可及!”皇帝听闻此言,愤愤不平,想当初,皇后出面,千般恳求,嘉定侯才拿出一万两,如今却拿出三十万给闯逆,皇帝不禁道:“如何只是下狱,应当斩首才是!”
    丫头子笑了笑:“以嘉定侯的家底,怕是还能再拿五十万出来呢,反正刑具加身,他不敢不拿。”
    进了侯府,丫头子把皇帝一家安置好,又把内院交由了赵琉璃把守,外院由他的亲信防卫,才去见了赵琉璃。
    “若非几番试探出不了城,本官也不会来找你的。”赵琉璃并不隐瞒,说。
    “咱真名叫刘兴师,随您咋叫吧。”丫头子坐下,咧嘴笑了笑。
    “赵将军放心便是,俺不会把你们交给闯逆的。”丫头子知道赵琉璃在担心什么,他掏出烟斗,塞好烟叶,点燃抽了一口,说道。
    “把皇帝交给李自成,应该能免你的前罪吧,李自成能有这般局面,应当是大度的人。”赵琉璃淡淡问道。
    丫头子点点头:“不光能免罪,兴许还能让咱当个侯爷咧,但那又如何,闯军不是北府和朝廷,里面山头林立,这几年,通过俺的手送到平贼将军手中的头目不少,若是让现在的闯逆知道咱是内应,早晚也是活不下去的,再者,赵将军真的以为大顺能成气候?”
    “如何不成?”赵琉璃不解的问道。
    丫头子摆摆手:“要是没有北府,大顺再立新朝也不过是等闲事儿,可是有北府,大顺就在这中原立足不得,说白了,若不是北府精兵被东虏牵扯住,大顺也进不了京城。”
    见赵琉璃依旧怀疑,丫头子道:“去大狱看看吧,那里已经塞的满满当当的,不光有勋戚、朝臣、缙绅,就连富户、商贾也都塞进了里面追赃助饷,俺们汝侯如今建了比饷镇抚司,制了五千夹棍,木皆生棱,钉封相连,正奉行拷掠呢。大顺北上,虽然在各地都如此,但都是拷掠的贪官污吏、勋贵藩王和地方豪强,那些愿意捐输的缙绅也是要放过的,拷掠前也是问问当地百姓,分清善恶,富户和商贾更是从不侵犯,可是到了直隶,一切都是变了,不分好坏,全都拷掠,这般模样,不像是要在京城扎根的样子,怕是和东虏一般,抢一把,等北府军团一到,便是要逃走了。”
    说到这里,丫头子悲戚戚的,颇为惋惜,继续道:“便是杀了朱明皇帝又如何,南京还有小太子呢,大顺成不了正统,北府便是敌人,自古金角银边草肚皮,中原是没法立足的。”
    赵琉璃听了这话,站起身子,看了看丫头子古拙的脸,正色道:“刘兄大智慧,是我小瞧了您。”
    第二日,王承恩与皇后、张后赶到正堂,看到皇帝与赵琉璃都是换了一身流贼的服饰,皇帝的头上裹着红巾,手持长矛,王承恩问:“赵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赵琉璃微微一笑,说:“本官答应了皇上,今日便带他去看看大明朝为何亡国。”
    皇帝微微抬手示意众人无需劝说,便随赵琉璃出了嘉定侯府,转出了巷子,便看到十余人从一戏院里走出,手持戏冠,个个笑逐颜开,弹冠相庆,皇帝不解,问:“这是何故?”
    赵琉璃笑问:“皇上不觉这些人眼熟吗?”
    皇帝细看,才看到人群中有几个是督察院的官员,瞬间脸色大变,赵琉璃道:“前些日子闯逆进城的时候,官员恐怕冠裳惹祸,纷纷烧官服,毁贤冠,然而今日伪顺在午门选官,这群人想要投靠,却没有冠冕,只得花大价钱买戏院的戏冠啊。”
    “斯文扫地,无耻之尤!”皇帝愤愤说道。
    赵琉璃竖起一根手指:“皇上还是莫要说话了,随本官来,咱们去午门看看热闹,看看那些衣冠禽兽的做派,说起来,当初他们可是您的忠臣贤臣,您没少读了他们的道德文章呢。”
    如今天还早,已经有数百官员涌入了午门,高呼忠心,要为大顺效力,午门一开,众人不顾礼仪,提着袍子争先恐后的往里挤,却被守门的流贼用长棍敲打,这群人才老实了许多,在午门外报了名,各个跪在地上,匍匐听令。
    这群人原先的官袍早不知扔哪里去了,许多人穿着戏袍戏冠,有的则小帽青衣,显然是准备潜逃,听了消息跑来的,连衣服也顾不得换,一群人跪在地上,有山呼万岁,有叩首磕头的,种种丑态,惹来闯军的士卒哈哈大笑,用尽各种语言侮辱,这些人也不敢出声。
    赵琉璃怀中掏出一块饼,递给其中一个年迈者,那人抬头看了一眼赵琉璃的装束,连忙说:“微臣肚虽饥饿,但为大顺效力之心充盈,心中安乐也。”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大黑,就要一脚踹翻,却被赵琉璃拉住,这时午门外一阵骚乱,十几个仆人开道,原兵部尚书张缙彦跑了进来,推开前面几个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前面几个人好不容易抢到好位置,见有人抢,一个性子烈的,一巴掌打在了张缙彦的脸上,喝骂:“你以为你还是兵部尚书吗,别以为你为大顺开了城门就了不起,本官为大顺献出昌平,也是有大功的。”
    张缙彦何曾如此受辱,与那人厮打在了一起,惹的午门一片哄笑。
    “衣冠禽***臣叛贼,个个该死!”皇帝气的全身颤抖,低声骂道。
    赵琉璃道:“皇上若是好记性,一个个记住,等侯爷收复京城,这些人您想杀谁,便可以杀谁了,只是现在杀不的。”
    这时,城内走出了仪仗,赵琉璃道:“皇上,此地不可久留,也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不如随本官去大狱看看,听人说,那里的乐子大着呢,金山银山呢。”
    “大明......大明不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啊。”皇帝眼前一黑,长叹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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