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先生是个看起来模样很儒雅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白色的唐装,手上捏着一串佛珠,似乎是受过佛家的熏陶, 看上去是个脾气十分温和的人。
    刘继之亲自去机场接的对方,对待对方的态度也十分的恭敬, 看得他的助理心中有些啧啧称奇,私底下忍不住问他这位云先生是谁,难道是哪个大人物?
    闻言,刘继之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云先生, 是个很厉害的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让助理把他们送到住楼地下, 他便让助理先回去了, 自己则是带着云先生上了楼。
    等上了楼,回到家里,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云先生, 您快帮我看看这个镯子, 为什么不能使用了?我完全感觉不到我和霍骁之间的联系了!”
    到了此刻,他终于露出了没有在助理等人面前展露的焦急表情来。
    短短两天的时间, 他这边可以说是焦头烂额的。没有霍骁, 他完全不敢在别人面前唱戏,他自己有几斤几两, 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要一开口, 必定就暴露了。
    偏偏因为这几个月他做事高调, 这两天不知道多少人向他发来邀请, 其中有好几方还是他得罪不起的, 可是因为不确定霍骁能不能再次被自己控制,他只能拒绝,惹得不少人在背后嘀咕他,说他装模作样或是说他拿乔的。
    他辛辛苦苦维护的名声,就这么受到了影响,气得他差点咬碎了一口牙,对顾青瑾两人简直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了。
    云先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别紧张,先让我看看。”
    刘继之将手镯递给他,他拿着仔细看了一眼,眉头不自觉就皱了起来。想了一下,他试探着往里边注入了一点灵力。
    下一秒,他只觉手镯上一股霸道的力量直接朝着他袭来,瞬间窜入他的手心,迅速的往他体内钻去。
    “唔!”
    闷哼一声,他飞快的将手镯扔了出去,手镯在地上滚了两圈,哒的一声摔在地上。
    刘继之惊讶的看着他,便见云先生的嘴角流下一行血迹来,他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云先生!”
    云先生看着镯子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惊惧,他伸手抹了抹唇角的血迹,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只见他的手心处变成了一片赤红色,手心滚烫,像是有火灾灼烧一样,有种灼痛之感,而那股滚烫之气一直蔓延到心口,让他心中气血翻涌,这才没忍住吐了口血。
    “……云先生,您还好吗?”刘继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云先生看向他,表情严肃,道:“你跟我说一遍,你遇到的那两人的模样。”
    刘继之点头,他回忆了一下,道:“那是两个年轻男女,女孩子长得很漂亮,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便是那个男的是坐在轮椅上的,好像双腿不能行走。”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不管走到哪都能吸引人的注意力,因此带给他的印象也很深刻。
    而后,刘继之注意到,在自己说到“轮椅”两个字的时候,眼前的云先生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这让他心中顿时咯噔了一声,忙问道:
    “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那可是大问题了!
    云先生看着自己的手心,暗道难怪了,那可是先生的师兄,比先生还要厉害的人物,他又岂是对方的对手?
    想到这,他直截了当的就对刘继之道:“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
    “云先生!”他话还没说完,刘继之已经不能保持冷静了,他扯了扯唇,勉强笑道:“您别开玩笑了,云先生,您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帮不了我呢?”
    云先生肃然道:“我没有开玩笑,这件事情我的确帮不了你,因为这个镯子上的禁制我解不开。”
    他摊开自己的右手,只见他的右手手心一片赤红,一条红色的线从手心一直往上蔓延,没入他的袖子之中,被袖子遮挡,也不知道蔓延到了什么地方去。
    “……你看,我刚刚只是碰了一下,就被伤成这样,我要是再使力,后果怕是不仅仅如此了。”
    刘继之的脸颊肉抽动了一下,他拒绝相信这个事实,道:“您肯定是是骗我的吧……我可以给您您想要的报酬的!”
    “这不是报酬不报酬的原因,你知道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是谁吗?”云先生反问。
    刘继之茫然的看着他,云先生叹道:“那是灵觉寺的元一大师,是我们先生的师兄,你知道他有多厉害吗?就算是我们先生,也要避其锋芒,不敢与他正面对上,我一个小虾米,哪里是他这种大佬的对手?人家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给碾死了。”
    按照他们先生所说的:
    “我师兄啊,他就是个怪物。如果你遇见他了,那就抓紧跑吧,别想着反不反抗了。就连我遇见他了,也得避着他点。好在,他平时不会出手,他这样的人……”
    后边先生说的话,因为声音太低,他并没有听清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知道先生的这位师兄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而这位元一大师,他最大的特点,便是他生来双腿残疾,不能行走。
    据他们先生所说,那是因为他这位师兄生来便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受到了天道的制衡,夺去了他的双腿。
    什么样的强大力量,才会让天道夺去他的腿去平衡?
    云先生无法想象,但是却很清楚,他们先生的这位师兄,绝对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而现在,这位既然盯上了刘继之……只能算刘继之倒霉了。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要快点离开这里,别让对方给发现了。
    想到这,云先生就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早在他说到“那位是灵觉寺的元一大师,使我们先生的师兄”的时候,刘继之的表情已经惶然大变,此时见云先生要走,一副不打算多管的样子,他下意识的伸手把人给抓住了。
    “……云先生,你不能这样,你走了我该怎么办?”他嘶声问,眼底一片红血丝。
    手镯上的禁制解不开,霍骁就出不来,那么他要怎么办?
    没有霍骁的戏,他就只能止步这里了,那些名望、金钱、还有鲜花和掌声,都会统统离开他。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先生看着他,无奈道:“刘先生,这件事,我是真的没办法,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往刘继之抓住自己手臂上的手腕上一拍,他明明没有怎么用力,但是刘继之却顿觉手上一阵刺痛,就像是手触电了一下,一只手瞬间变得僵硬,无意识的便放开了手。
    云先生伸手拍了拍刚才被他抓住的地方,抬脚便准备离开。
    “云先生!”刘继之又叫了一声,嘶哑的声音从云先生身后传来,他喊道:“云先生,我可以帮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云先生脚步一顿,转头看他。
    刘继之左手捏住还在抽搐的右手手腕,他看着云先生,道:“你给我的阵法,我不知道那阵法具体有什么用,但是我知道,你肯定需要这个阵法来获得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
    云先生意味不明的看着他,道:“刘先生,你真的很聪明,怪不得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毫无疑问,我刚刚的确是心动了一下,但是……很抱歉,我实在是不想和我们先生的师兄对上。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取下头上的帽子,将帽子放在胸前,对着刘继之微微鞠了一躬,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门打开又关上,屋里重新获得了一片安静。
    刘继之站在空旷的客厅中,表情茫然,身子重重的跌落在沙发之中。
    他刚搬到这栋房子来,屋里很多东西都还没添置。当初买房子的时候,他的心情有多得意,现在心情就有多失魂落魄,以及惊恐。
    ——他害怕,害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他渴望名利,渴望鲜花与掌声,他不愿意失去这些东西。
    可是这一切东西,都是依靠着霍骁的戏得来的,没有霍骁,他刘继之什么都不是。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坚决的不愿意让霍骁消失。如果霍骁消失了,那么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都会消失。
    想到了什么,他爬似的将滚落在地上的木镯子捡了起来,疯狂的将镯子往地上砸——只要把镯子弄碎就好,镯子坏了,那困在里边的霍骁一定就能出来了。
    他疯了似的砸着镯子,神情更像是疯魔了一样,双眼发红。
    他是刘继之,他的名字会响彻整个戏曲界,他一辈子都会在别人的鲜花与掌声中度过,他才不会回到那种寂寂无名,被人嘲笑的日子。
    哒!
    镯子被使劲砸在地上,却因为他用力过猛,镯子从他手中脱出,哒哒哒的滚出去,滚落到了角落里,这才落在那里。
    刘继之剧烈的喘着气,又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卧室里,将自己的行李箱给翻了出来。行李箱里还未拿出来的衣服被他胡乱的扔在地上,最后他从最底部的夹层中,抽出一条白色的绸缎来。
    雪白的绸缎瞧着像是一条水袖,布料柔软,而在上边,则是有一团暗红的血迹,像是有人手拿着绸缎,没忍住往这上边吐出了一口血来。
    血迹渗透绸缎,因为时间过久,早就已经凝固,只剩下一团暗红的颜色来。
    当初他和同学出去旅游的时候,在一座据说是民国时期修建的,专门用来唱戏听戏的会馆里,发现了这条绸缎。
    那是在会馆的后院,听说这会馆当初是属于一个很大的戏班主,后院便是这戏班子的人所住的地方。
    而这条绸缎,当时被丢在草丛里,他看见了便伸手捡了起来,然后发现了那团血迹。再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霍骁。
    此时拿着这条绸缎,刘继之喘了几口气,而后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霍骁……”他叫了一声。
    当初霍骁告诉他,他的魂魄是依附在这条绸缎之中的,因为他死的时候手里便拿着这条绸缎,绸缎上沾了他的血,所以死后他的魂魄便寄身在了这上边。
    “那如果绸缎被毁了,你会怎么样?”当时刘继之随口问了一句。
    霍骁穿着白色的单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绸缎毁了,那么我大概也会消失的吧。”
    手指抚过绸缎,刘继之声音嘶哑的道:“你出来啊,霍骁,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寄身的这条绸缎给烧了……”
    卧室里一片安静,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复他。那只鬼被困在了手镯里出不来,又怎么会回应他那?
    刘继之站起身来,拿着绸缎直接去了厨房,然后打开煤气灶。
    幽蓝色的火焰腾腾燃了起来,一条白色的绸缎直接盖在了火焰上,瞬间从边缘处开始燃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呢?只要我们两合作,你可以一直唱你的戏,我也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这明明就是双赢的局面。以前我们不是合作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你后来不愿意了呢?”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后来你不想着顺其自然消散于天地间,我又怎么会这么做?又怎么会不顾你的意愿帮你困在手镯里?
    没错!都是你的错,都是霍骁你的错!
    想到这,刘继之看着燃烧起来的绸缎,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
    戏曲界的人们发现刘继之突然一改前段时间的高调,又再次变得低调起来,便是中央戏曲节目组邀请他参加节目,他都拒绝了,说是身体不舒服。
    “……前两天看他身体还很好了,怎么就突然不舒服了?怕是名气大了,拿乔起来了。”
    “这倒不至于吧,我看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大概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吧。”
    “诶,人家戏唱得好,摆个谱,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不然谁都能请到他,那还有什么面子啊?”
    “他的戏倒是真不错,唱功扎实,每次听他唱戏,我都觉得是个七老八十的老戏骨了,这唱功,没个几十年,哪里练得出来啊?”
    “你说得倒是真的,我也有这个感觉,也是奇哉怪哉了,大概真的有所谓的天才吧……”
    ……
    戏曲界的人对于这位神秘的“刘先生”,免不了又讨论了一番,对于他年纪轻轻,唱功却像是练了几十年的老前辈那样扎实,也着实的感到疑惑不解。最后大家只能感叹,天才和普通人果然是不一样的。
    而此时,刘继之这边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刘哥,这次节目您一定得参加,这可是中央台的节目啊,你拒绝了这次邀约,怕是下一次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助理忍不住高声劝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对事业极其在意的刘继之,怎么突然就一副对名利不感兴趣了的样子,每天都待在家里,甚至拒绝了一切的节目邀请。
    可是明明前不久,他还告诉自己,要是有什么能增长他名气的节目邀请他,一定要接下这个节目。可是现在他却告诉自己,他要拒绝中央台的这个邀请?
    “你是不是疯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助手忍不住再次发问。
    刘继之道:“我没有疯,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我只是觉得我现在的能力还有很多的不足,还需要继续努力。所以我想着,接下来的时间,要好好的去充实自己,多提升自己的唱功,而不是浪费时间去上什么节目。”
    助理:“……”
    这唱功还不足,那其他唱戏的人怕是要没脸见人了。
    深吸了口气,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耐心询问道:“刘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啊,有什么事情,难道不能直接告诉我吗?这可是中央台,不是什么上不得牌面的节目,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
    助理急得站起身来在屋里乱转着。
    “要是一开始人家邀请的时候我们直接拒绝了,那还好说,可是你都答应了,现在马上就要上节目了,你却突然反悔,你让人家怎么想?您知道现在外边的人都怎么说你的吗?说你名气大了,开始装模作样,开始拿乔摆谱了!再这样下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刘继之哪里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看着手里的录音的手机,他的表情有些颓然。
    这两天,他一步都没走处大门,每天都呆在家里练嗓子,练唱戏……可是他和霍骁之间的差别,那就是天差地别,而且因为这两个月春风得意,已经让他几乎忘了自我,这两个月都没有再练嗓子,唱戏。
    唱戏,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需要长时间的练习,而且需要持之以恒的练习,便是落下半个月,一周,那都是不行的。
    他要是以这样的状态去上节目,怕是直接会被观众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一切,都会原形毕露的。
    “……刘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助理还在发问。
    刘继之伸手抹了一把脸,低声道:“我不会唱戏了。”
    “什么?”助理茫然的看着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或者说,他听见了,但是却有些不可置信,甚至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刘继之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表情颓丧,相较于前两天的意气风发,就这么短短两天,他看起来最起码了老了十岁,都能看见他眼角的皱纹了,哪里有以前的儒雅自信。
    他看向助理,道:“我说,我不会唱戏了。”
    助理看着他,扯了扯唇,说:“刘哥,你在开玩笑吧?什么叫做你不会唱戏了?”
    刘继之满脸疲惫,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再也唱不出那样的戏来……”
    他短短的唱了一段给助理听,听完之后,助理的瞳孔颤动着,脸上的表情完全是不可置信。
    “……怎,怎么会这样?”他喃喃。
    这一段也不能说是刘继之唱得不好,但是那只是很普通的水平,可以称之为不错,却绝对不会出色,和他以前所唱的,差距简直不要太大。就算是不懂戏的人,听着也能察觉出其中的差别来。
    刘继之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像是老天爷突然将天赋送给我,又突然将这份赠与给收走了。你说,就我现在这个状态,上节目,那不是让人等着看笑话吗?”
    助理慢慢的消化着这个事实,他烦躁得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老天爷,什么时候才会把这份天赋还给你?”他忍不住问,问出一个让任何人听了都忍不住觉得好笑的话。
    刘继之摇头道:“我不清楚,但是我有种感觉,那会是永远……”
    “那那那,那怎么办啊?”助理简直要疯了。
    刘继之也是默然,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且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事,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在众人面前唱戏吧?
    想到这,他突然心中一动,道:“不然,就跟人说,我嗓子受伤了,不能开口唱戏了。”
    助理看向他,瞬间对上了他灼灼的目光。
    *
    “刘继之嗓子受伤了?”顾青瑾开口问。
    以为她也喜欢刘继之戏的两位老太太,特意跑来跟他说这件事,满脸愁容的道:“是啊,刘先生嗓子受了伤,听说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直接把嗓子给烧坏了,以后再也唱不了戏了……唉,真是太可惜了,那么好的戏,再也听不见了。”
    “就是啊,那么好听的戏,刘先生那么好的唱功,以后再也唱不了了,真是太可惜了,这简直就是戏曲界的损失。”
    两位老太太唉声叹气的,是打心底里的难过。
    顾青瑾将两人送走,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下有关的新闻,手机上立刻弹出相关的密密麻麻的消息来。
    就像两位老太太说的那样,网上全是有关“戏曲天才”刘继之先生嗓子受伤的消息,甚至还上了热搜,让一些对戏曲不感兴趣的网友们疑惑不解。
    刘继之,是谁?
    刘继之,他二十三岁成名,不过成名之后,除了上台唱戏,他倒是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为人十分的低调,就连戏也唱得不多。
    他所唱的戏并不多,但是每一场戏,都能被称之为经典,是能被戏曲老师在课堂上拿来当做教科书让学生们去学习的,
    这样一个人,完全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对戏曲不感兴趣的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看完他的经历,都忍不住暗道一声可惜——这样得天才,以后再也没办法唱戏,那真是太可惜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继之的名声,竟然热出圈了,反倒是让他的名望又上了一层楼。
    “这人的确是聪明。”白减说,手指拨动着佛珠,语气平静的说:“最主要的是,他对自己也下得去狠手,竟然自己毁了自己的嗓子。”
    顾青瑾的手机屏幕上,正是播放着在病房中,刘继之嗓子受伤,坐在病床上被记者采访的视频。
    视频里的他,脸色苍白,一副不能说话的样子,但是还保持着翩翩的风度,虽然痛苦悲伤,但是却一点也没有颓丧。这样的姿态反应,这让很多人对他的好感又好了些。
    “他脖子上的伤,是真的。”顾青瑾说。
    白减嗯了一声,这个结果,并没有出乎他们的意料。
    刘继之这个人,能对别人狠,也能对自己狠。他毁了自己的嗓子,就为了打破现在的僵局,保持自己的名望,走出现在的困境。
    要是他开嗓唱戏,绝对会被人发现他的唱功比不过以前,那必定会让他名望大跌——一个唱戏不好听的人,凭什么还要其他人喜欢他?
    可是现在他直接下药毒哑了自己,其他人也不知道有霍骁的存在,那么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的秘密,他仍然能光鲜亮丽的活下去,被众人尊称一声“刘老师”。
    “他以这种高高之上,让人惋惜的姿态离开戏曲界,非但不会影响他的名声,反倒会让他让更多人知道……在以后,大家听到他留下来的那些曲子之后,人们只会更加可惜,可惜这样天才的一个人,怎么就嗓子坏了呢?不然的话,肯定会留下更加精彩的戏来。”
    只是,一般人就算想得到这样的计策,但是却没有几个人能这么狠得下手对自己下手,自己给自己下药,毒哑自己的嗓子。
    顾青瑾道:“那个镯子留下他那里也没什么用了。”
    她伸出食指在水杯里沾了水,然后在桌上画了一个圆形,圆形之中,一个暗红色的木镯子从水画的圈子中冒了出来,镯子内外侧都刻着古朴神秘的梵文。
    ——这正是那个困住霍骁魂魄的镯子。
    将镯子拿在手上,她伸手一握,木镯子上的梵文闪烁了几下,似乎是在努力抵抗,但是最后这些光芒却无力的黯淡了下去,镯子则是瞬间就碎成了几块落在桌上。
    霍骁的身影也从镯子中钻出来,立在空中。
    他闭着眼,似乎是在沉睡,在他的周身萦绕着一种带着血腥气的黑气,眼角眼尾处,有红色的纹路朝眼后伸展出,像是血凝结在眼角处,又像是泪。
    “……霍骁,”顾青瑾叫了一声,“你该醒过来了。”
    霍骁紧闭的眼睛抖了抖,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露出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
    送走来看望自己的人,借着要休息的理由,刘继之让护士拒绝后边要来看望的人,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他思考着自己现在的情况。
    助理在一旁刷着手机,跟他说着网上的情况:“现在网上都是可惜您嗓子受伤的声音,很多人又去听了您在网上的戏,都在夸您戏唱得好……”
    “这很正常。”刘继之睁开了眼睛,在纸上飞快写到,“我以前的戏唱得有多好,他们就会有多可惜,我的名声就会有多高。”
    而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助理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嗓子上,带着几分惊尤未定。
    他是万万没想到,刘继之竟然会让他买药来,直接将他自己的嗓子给毒伤了。那时候他还是清醒的,药霸道的破坏着他的嗓子,那带来的痛苦,让他额头上青筋毕露,当时他的脸色十分难看,脸上身上都全是冷汗。
    “……救,救护车。”
    可是就是这时候,他还不忘提醒他打电话叫救护车,以免被人看出什么不对来。
    这样对自己都能这么狠的举动,简直让助理心中胆寒,面对刘继之的时候,态度忍不住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现在就是怎么把警察们糊弄过去,不能让他们发现这药是你买的……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我是自己把自己的嗓子毒哑的。”
    不然一切都前功尽弃,不过一般人,也不会想到,他会自己毒哑自己。
    刘继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嗓子,眼中神色一黯。因为受伤,嗓子眼那里一股腥甜的味道,时不时能感觉到有血流出来的味道。
    他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想到这,他伸手将床头柜的抽屉打开,伸手在抽屉里摸了摸,只是意外的是,手下并没有摸到任何的东西。
    刘继之神色一凛,他立刻翻转身体,直接往抽屉里看去。只见抽屉之中空空如已,完全没有看见他想要的东西。
    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镯子,抽屉里的木镯子呢?”他在本子上飞快的写着。
    助理看了一眼,道:“您不是把它放抽屉了吗?咦,怎么,怎么不见了?”
    他明明亲眼看见刘继之把镯子放到抽屉里的,那东西可是刘继之的宝贝,从来不让人碰的。
    “难道是被谁拿走了?”他喃喃,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头。
    刘继之的表情变了变,最终变成了一片阴沉。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
    花店里。
    外边下了雨,因此店里也没有客人。雨声淅沥沥的,听上去让人有种十分宁静的感觉,仿佛世界都安静了下去。
    霍骁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头,只觉得脑袋里昏沉一片,十分的难受。
    顾青瑾看着他,问:“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霍骁抬起头来,他看见顾青瑾,又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白减,表情更加疑惑了,道:“你们……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
    他想起来顾青瑾他们了,在b市的时候,他遇见过这两人。而且,他们两是在刘继之之后,唯二两个能看见他的人,因此他印象很深刻。
    扭头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的表情更疑惑了,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顾青瑾靠在椅背上,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置,让他做。
    “你还记得你发生了什么事吗?”她问,低头喝了口奶茶。
    霍骁努力回忆着,喃喃道:“我记得,在那天和你们分开之后,我回到了刘家,刘继之给了我一个镯子,说是送我的离别礼物……”
    嗯?那个镯子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摸到了一片空。
    顾青瑾示意他看桌上,道:“桌上那几块,就是你手上那个镯子。”
    霍骁瞪大眼睛,他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道:“我曾经试着取下来,但是怎么拔都拔不下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呢,涉及到了一些专业知识,你大概也听不懂。”顾青瑾说,“你还是再继续说说你戴上镯子之后的事情吧。”
    “哦哦。”霍骁回过神,继续说着事情。
    他和刘继之也算是认识了快十年了,两人之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因此他也没对他设防,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其实他是有感觉的。
    他感觉到,有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在鼻尖飘着,有什么东西流进了他的身体之中,他原本虚弱的魂体变得凝实起来。
    “……我像是清醒着,又像是睡着了,因为我无法发声,也无法睁开眼睛,更是无法控制自己。”
    只要刘继之想要他做什么,他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的去做。但是,陷入这种状态的他,却能感觉到外边的一切。
    因此,他很清楚,自己这一切,都是刘继之做的,他不想自己消散于天地间。
    “明明都说好了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霍骁气愤的道。
    白减淡淡的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这不是很清楚吗?你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应该很清楚他的为人。他这人,重虚名,贪财好色,而你,能为他带来这一切,你觉得他会让你消失吗?要知道,你消失,就代表着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
    一番话,让霍骁的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回忆着以前,喃喃道:“是的,一直都是我一个人说好的,他从来没有答应过。”
    他不是没感觉到刘继之的想法,但是他以为,两人好歹也算是朋友,对方肯定会尊重自己的意见的,可是没想到,他最后的选择,会是控制自己。
    白减笑道:“一个有着自己想法的工具人,怎么也不如一个没有想法,只会听从他命令的工具人来得好用嘛。”
    工具人·霍骁:“……”
    这是嘲讽吧,是嘲讽吧?
    他知道自己很蠢,或者,他只是不敢往这边想,还对这个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看见自己的人,抱有那么一丝幻想,不想把他变得那么难堪。
    想到这,霍骁的神色变得有些暗淡下来。
    “自欺欺人,是最愚蠢的。”白减又说。
    “……”
    霍骁终于自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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