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关贾瑚是被咒靥致死之事,确实不能拿到孩子面前细说。
    林如海点点头, 直接叫来身边跟着小厮,让他去厨房传话,让他们整治一桌好饭好菜上来——
    知道黛玉在贾敏身边, 她便能如常人一般正常吃喝后, 林家上下都喜不自胜。莫说只是做一桌好饭好菜庆祝,就算林如海想要大摆筵席邀请宾客,大家也不觉得夸张。
    实在是最近一两个月的时间,不但贾敏被孕吐反应折腾得不轻,林如海等人被贾敏吓得不轻,就连府上伺候的下人, 也被贾敏这严重的孕期反应给弄得不上不下, 整日提心吊胆, 就担心什么时候做错了事,就被主人家给发卖了。
    如今贾敏好了,林府上上下下可不觉得高兴?
    也就小半个时辰而已,厨房几个大厨通力合作,很快就做好了一桌适合孕妇进食的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看着贾敏吃得香甜,林柳等人都觉得自己碗里的饭菜比往日好吃了许多。
    林如海脸上的笑容几乎藏不住,直接大手一挥,便给林家上下发放了三个月的月银作奖励。
    等人晚膳用完,林如海想起贾敏之前说的话,一点儿没迟疑,直接开口赶人。
    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贾敏,也想听听这个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过的瑚表哥到底是怎么没了的?所谓的咒靥之术又是怎么回事?最关键的是,母亲这段时间的遭遇,到底与咒靥有无关系?
    但林如海与贾敏一致觉得,这话不应该说给孩子听。
    没办法,林柳只能带着三个弟弟离开了正房。
    还没出正院儿,龟龄忍不住小声提议:“姐姐,你难道不想知道母亲口中的咒靥之术是什么东西吗?”
    林柳挑眉看向龟龄:“你想做什么?”
    龟龄嘿嘿一笑:“我就是好奇嘛,所以……咱们要不假装离开,然后悄悄藏在门外偷听?”
    林柳白了龟龄一眼,还没开口,便听旁边季崧提醒:“松大爷,您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看正院儿里到底有多少人在伺候,您真能确定自己可以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偷听’?”
    龟龄愣了下,下意识转头,直接对上正房门外站着的两个“门神”——
    星花与星湖。
    星花星湖旁边,还站着两个一直跟在林如海左右的小厮。
    四人面带笑容,似乎没有听到龟龄方才言语。
    但细看的话,却能发现两人眼底俱是戒备与好笑,只是不好让龟龄看出来而已。
    龟龄:“……”
    计划破灭,龟龄只能垂头丧气地跟在林柳身后离开。
    林柳一路憋笑,一直到几人走到双胞胎的院子,马上就要分别的时候,她才笑着开口:“你们若真好奇什么是咒靥,其实不用问父亲母亲,自己也能在书中找到答案。父亲母亲不愿让你们听到的,不一定是咒靥,应当是瑚表哥死亡背后的原因。”
    也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林柳才终于想起,红学界其实一直有一种说法——
    贾赦的原配姓张,是难产而死;两人还有一个长子,是溺水而亡。
    时间过去太久,林柳当初又只是扫了一眼,所以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她已经不记得那些红学家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推测出,贾赦的原配姓张,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推测出贾瑚是溺水而亡。
    但为何会推测出贾琏还有一个叫贾瑚的哥哥,林柳倒是知道一二——
    古代祭拜祖先的时候,会用到一种叫瑚琏的器具。因地位特殊,瑚琏二字往往代表传承之意,长房长子这一类需要承嗣之人,在取名的时候也时常会用到这两个字。
    而贾赦作为荣国府的继承者,下一辈又正好是玉字辈儿,给自己的孩子取名瑚、琏实在再正常不过。
    只是取名的时候,往往按照顺序,先有瑚,再有琏。
    可如今贾赦膝下只有一子,名字还是琏,而非瑚,所以才引发了不少人猜测,贾琏的上头是否还有一个叫做贾瑚的哥哥。
    但一切只是红学家的猜测,整本红楼梦中,“贾瑚”这个名字其实一次也未出现。
    连名字都不曾提及,更惘论他的死因了。
    林柳以前只会偶尔听听类似的说法,却从未当真,所以在一开始听到贾瑚这个名字的时候,才会完全没反应过来。
    但看贾敏与林如海的对话,仿佛这个世界真有贾瑚这个人,且还真如那些红学家猜测一般,是落水而亡。
    只是落水为假,贾瑚真正的死因其实是咒靥之术——
    古人迷信,向来对咒靥之术避之不及,仿佛提上一句,自己也会被人咒靥致死一样。若真如此,也难怪荣国府上下都对贾瑚的存在噤若寒蝉,只字不提了。
    龟龄三兄弟虽然还是不满意,但其他答案林柳也不知道,自然爱莫能助。
    鹤年鹿岁两兄弟看向龟龄,鹤年先开口:“哥哥你在书上查到什么是咒靥之术后,能告诉我和三弟吗?我们也好想知道!”
    龟龄看看两个弟弟,大方地点头:“等我回去找找。”
    林柳给他指了条明路:“史书上的相关记载应该挺多,你可以先看看史书,对咒靥之术有所了解之后,再去翻其他更专业的书籍。”
    林家藏书众多,哪怕涉及咒靥之术的,也有不少。
    龟龄向来对林柳言听计从,自然不会拒绝:“姐姐我知道了,回去一定先翻史书,之后再去找其他书籍来看。”
    林柳点点头,正要让双胞胎进屋,却见老二鹤年眼珠乱转,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想着鹤年一向古灵精怪,且似乎如她一般,对故事杂谈一类书籍尤为钟爱,林柳不禁沉下脸看着鹤年:“鹤年你给我乖乖等着大哥查到资料后再告诉你们。先不说你们两个才刚启蒙没多久,根本不识几个字,就算你能找到其他人帮你找来专业书籍,你也不许独自翻看、尝试。”
    “咒靥之术非同小可,稍有差池便会害人害己。且不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都对咒靥之术厌恶非常,若是知道有人使用咒靥之术,怕是能直接将人的家给抄了。”
    鹤年只是顽皮,并非不懂事,听完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开口保证到:“姐姐放心,我一定等着哥哥查完资料告诉我,绝不会乱来的。”
    林柳伸手摸了摸鹤年的头:“二弟乖~”
    她放下手,正就要开口告辞,却见旁边站着的鹿岁走上前,一把抓起自己的手往头上放:“姐姐我也要!”
    林柳愣了下,旋即爆笑:“好好好,你也要!”
    说着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龟龄在旁边看着,有点眼馋。
    林柳看得好笑,干脆伸手也揉了下他的头。揉完后笑道:“怎么样,满意了?”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点头:“满意了!”
    林柳笑着摇头:“今天天色也晚了,你们两个还是赶紧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因为双胞胎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年纪又还小,所以两个孩子是住在一个院子同一个房间。
    双胞胎乖乖点头,手拉着手回了自己的屋子。
    林柳等人一直等他们关上门,这才转身离开。
    下一个便到了龟龄的院子,林柳看看龟龄,又看看龟龄身后的季崧,犹豫之后,开口提醒道:“咒靥之术并非正道,若非走投无路,还是不要轻易涉及较好。”
    龟龄有些茫然,但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反倒是他身后的季崧,在沉默许久之后,才不那么情愿地冲着林柳躬身行礼:“谢大姑娘提醒,我省得了。”
    林柳松了口气,这才带着丫鬟离开了龟龄的院子。
    等人走后,龟龄转头看向春晓:“你与我姐姐很熟吗?为什么姐姐之前说的那句话,我觉得不像是对我说的,反倒像是在提醒你?你难道也对咒靥之术感兴趣?你想学习?要用来做什么?”
    季崧低头看了眼龟龄,面带微笑:“松大爷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您忘了,之前大姑娘不是还提醒了柏二爷与椿三爷,让他们连翻阅咒靥之术的相关书籍,也要经过您的筛选?您猜猜看,若是大姑娘知道您也对咒靥之术感兴趣……
    “好了好了,”龟龄皱了皱鼻子,不高兴地往院子里走,“我不问就是了,你可不要去和我姐姐告密。”
    季崧点头:“松大爷放心,只要您别乱来,我自然不会去告诉大姑娘。”
    龟龄不满地噘嘴,然而季崧丝毫不为所动。
    龟龄无奈,只能彻底打消询问的想法。
    ……
    几个孩子对咒靥之术的好奇有了宣泄的出口,态度自然没有之前那般急切。
    林如海却对贾瑚的死亡尤为在意,等孩子一走,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贾敏也没有卖关子的想法,直接便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儿。
    林如海对林柳这个女儿,也一向是当做大人看待的,所以在她上门询问的时候,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一并将贾敏说的话都告诉了她。
    林柳这时候才知道,贾瑚这个在原著中甚至不曾被人提及的名字,未死之前,在荣国府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不但是荣国府的长子嫡孙,且脑子聪明,性格沉稳,不但让老太太欢喜非常,就连当时还在世的荣国公贾代善都对这个嫡长孙喜欢得不得了。
    贾代善的两个儿子,打小就生活在老国公夫人身边。
    贾史氏这个做母亲的倒是时常记得到婆婆那儿尽孝,顺便也能与孩子相处一段时间,与孩子培养感情。
    贾代善除了有事,或请安,却极少想起去母亲那儿探望,对两个儿子也没什么感情——
    次子还好,因为喜欢读书,还能被贾代善多看一眼;长子贾赦却对四书五经厌恶非常,反倒对舞枪弄棒兴趣满满,偏偏他还没什么天赋,难免就让贾代善喜欢不起来。
    但贾赦的长子贾瑚,却格外让贾代善喜欢。
    他不但越过贾史氏,在贾瑚周岁之后便直接抱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养育,除了在衙门当值的时候,就连在书房处理公务,都要将人带在身边。
    别说是荣国府上下了,就连整个京城,都有不少人知道贾代善对这个嫡长孙喜欢到了骨子里。
    可贾代善早年带兵打仗,身上积累了不少暗伤,等到从战场上退下来后,便一直备受伤痛折磨,尽管有太医帮忙调养,但也只是多活了几年,在贾瑚五岁那年,便一病没了。
    贾代善死后,贾史氏便直接将人抱到了自己的屋子。
    可以说,贾瑚在世的那段时间,完全就是贾赦的高光时刻。那几年他在父母眼里再不是以前没出息的样子,反倒因为生了贾瑚这么个聪慧的儿子,而很得父母看重。
    父母心情好了,甚至还会开口夸他几句。
    可谁也没想到,意外来得那么快——
    就在贾瑚七岁那年,当时还是皇上的太上皇,突然下旨废太子。而作为先太子铁杆支持者的荣国府,自然也受到了一定打击。
    当时的宁荣两府,虽然与太子支持,其实牵扯不深。
    然而当时的皇上,对太子的感情也最深,爱也深、恨也深 ,对荣国府的态对自然没办法像是二废太子的时候冷静客观。
    恰好当时拱卫在太子身边的四王八公,都以荣国府为先,于是毫不意外地,荣国府就成了皇上的靶子——
    还有一个原因,贾赦曾经是太子伴读,与先太子关系极好。
    事情发展到废太子的地步,显然不是一件小事儿,皇上气怒之下废了太子,但很快就后悔了,可这时候他却下不来台了。
    不但其他皇子因为先太子被废而愈发活跃,就连先太子本人也因此对皇上大感失望,父子二人之间的隔阂就像被撕裂的布帛,永远也拼不回去了。
    皇帝后悔了。
    但作为皇帝,他是不可能觉得自己做错了的。
    所以他做了一件非常骚操作的事儿——
    他授意别人,废了贾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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