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皇帝却已尝到了滋味。
    就只这短短不到三十息,皇帝已是冷汗连连,后背湿透。不是吓的,而是疼的!
    他就是觉得五脏六腑都似被噬咬,叫他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倒在了御座里。
    姝嫔:“您昨晚已经中了一蛊,今日又给您来了一种。此刻看您的样子,效果应该还不错。”
    “昨晚……”
    “对,昨晚。昨晚我给您按摩,您不是睡着了吗?所以我便给您喂了蛊吃。您之所以睡那么香,是因为我给您的茶里下了安神药。您之所以睡一会儿醒来后就觉得神清气爽,也是因为蛊虫入体,给您清了点体内脏东西。
    若只昨晚那条蛊,您短时间内一点问题都不会有,相反只要不催动,还有延年益寿功效。可刚刚那一条进入您体内后……
    这么说吧,一个宿体,若只一虫寄生,那自然相安无事,或还能与宿体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可若又有外虫入侵,那两虫自然相互视为天敌,相互缠斗,闹个你死我活,只为保住地盘。
    此刻皇上,您就不幸沦为了战场。两虫相互感受到了对手的存在,一个从外往里冲,一个从里往外钻,在您身体里争地盘呢!”
    “大胆姝嫔,胆敢……”顺公公刚一开口,嘴上便叫姝贵嫔接连扇了好几下。
    “区区太监,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给我堵了他的嘴!”
    元平已经憋了很久了。
    不仅仅是在这保和殿,更是这几年!
    按着她心意,此刻得杀几人才痛快!而这死太监,就该是第一个。可惜这太监是朱永宁要用的人,所以算他狗屎运了。
    元平这几个巴掌,更充分表态了她此刻的立场和地位。众人愤恨看来的眼神,让她痛快无比。
    “你个老男人,也配糟蹋我?你断送了我的前程和这辈子,还妄图我对你感恩戴德?”
    哪怕他不准她嫁表哥,至少也得放她回庆南啊,那样的话,她还有机会可以嫁二表哥的。可他做了什么!谁要入他的后宫!她看着他就恶心!
    她恨他!和对常茹菲一样恨!
    更可恶的,是这老男人还敢嫌弃她!除了庆南送嫁妆来的那天,他总共就宠幸过她一次!一次!还是因为她给了他解毒药的缘故!
    元平早就受够了这些日子!
    “我知道你一直不信任我。所以,那些价值不菲的解毒药就是为了取信你。否则我会将那么好的东西,将我爹的人情糟蹋在你身上?谁叫你怕死啊!你有求于我,不得不忍我让我!我还救了中毒的朱宏文,你不得不接近我。
    后来,慈宁宫那次的毒,也是宁王帮我下的。我给了解毒药让你们研究,再次取信于你。一而再,再而三,包括我学按摩,都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你,可以给你下药甚至杀了你。
    还得感谢你给我的恩典,允我每隔一段时日可以出宫两个时辰,否则我想拿到蛊虫,充分掌控计划进度还没那么容易呢!”
    元平还在故意刺激皇帝。
    “昨晚,失踪多日的太子终于有了消息。你心防一松,连顺公公都给放了出宫休息。我的机会也来了……”
    “贱人,你何时投靠的朱永宁?”皇帝面色发白,咬唇忍耐。
    “不是投靠。是合作罢了。”元平冲着皇帝直冷笑。“您还不明白吗?识时务者为俊杰,宁王是众皇子里最出色的,我们自然得全力支持……”
    “你们?”皇帝抓到了。
    “是啊!我们。与宁王合作的,不止是我。还有张家,有庆南王妃,有庆南二王子等等。从一开始,这就是连环计。庆南离京城最远,从那里先点一把战火,你们才不会生疑。
    为了引诱你们大规模派兵,我们花了好多精力才说动了几个蛮族和南缅,集结成了人数巨大的同盟。
    庆南从年前打到这会儿,足足半年了。都没什么进度,就是因为我们不是在打,只是在拖延罢了。我们的任务便是将朝廷的部分兵力和秦西的援兵都拖住……
    很成功不是?庆南那里稳了之后,辽江立马就闹出了动静……”
    而那笑得灿烂的元平则一个转身,又向荣安大步走来。
    “其实张家与皇后一直交好。张王妃,我姑母,年轻时候来京时,一直住的是颜家。皇后败了之后,觉得没了靠山的姑母有些压力,自然希望张家的地位能够更稳固些。
    所以,姑母很希望庆安几大族之间能够更团结稳定同气连枝,因此让我嫁我表哥是最好的选择。可你们,一个个都帮着常茹菲!”
    此刻的荣安脑壳疼。
    都明白了。
    之所以今日开宴前朱永宁那般不满皇孙辈一个都不到,说到底他不悦的是该有的筹码少了。按着他的原计划,应该是将从朱宏文,朱宏安到七七他们,全都扣在手上的。
    之所以袖中小宝几番亢奋,接近皇帝就亢奋,就是因为皇帝体内有蛊虫,而那蛊虫也正是常茹菲口中的“脏东西”。听说蛊虫是虫中大补,小宝自然喜欢。
    之所以她一直不明庆南战役之古怪,朱永韬和张王妃如何会铁了心折腾,原来是有大计。原来他们早就与皇后废太子是一路的。
    荣安想到前世朱永泽也没娶元平……所以,朱永昊一死,庆南就乱了。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之所以朱承熠与郝岩当日在穿山时候断了消息,想来就是被对方拖在了那处,慢下了进程……
    哎,对立面的,又多了元平一个。看她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荣安就想抓头发。早知道,上回就不打她了。
    今日她会不会跟自己算总账?
    荣安心头七上八下,开始思考要不要假装投靠朱永宁?
    ……
    第624章 你得要珍惜
    元平又狠狠一眼瞪向常老太太。
    “常茹菲,她能做什么?她只会拖我表哥后腿!我表哥到头来,因她丢了世子位,王位,最终得沦为阶下囚!你们很快就会知道,将常茹菲嫁给表哥是多大的错误,我等着看你们悔不该的模样!
    说来好笑,你们怕是不知。常茹菲从庆南逃走时,我姑母和二表哥虽全力追捕她,可我却一直都在求神拜佛。我希望她能逃脱,希望她能回到京城。
    那么,我就能亲自抓到她,并亲自报仇了!我若没猜错,此刻的常茹菲不是在常家,就是在将军府吧?”
    “你胡说!”常老太面上没有表露半点心虚紧张,反略有惊诧流露。“茹菲人在庆南,怎会在京中。”
    “嘴硬!”
    元平一声冷笑,直接抓起了常老太太跟前的酒盏,扬手就是一泼,甜腻腻的果酒糊洒了老太太一脸。
    事成之后,常家就是她的。这带给她屈辱的老太婆,她一定要将债连本带利讨回来!
    元平又走向荣安。
    荣安:“茹菲没有回来。”
    “呵,虞荣安,你是看我傻吗?你城门闹事那次之后没两天,皇上就派兵支援庆南去了。明显是常茹菲透露了庆南的真实状况,令得皇上心生恐惧。若没猜错,城门那时,就是你掩护常茹菲入京的吧?”
    元平笑得猖狂。
    “你们不用急着否认。等会儿我便去亲自找她,捉她!然后好好‘款待’这个毁了我人生的女人!我还得抓了那个孩子。那孩子叫什么?宏飞?这次我要他们插翅难飞!”
    因为朱永泽和常茹菲,她受尽屈辱,人生尽毁。等她抓到常茹菲母子,非得看着朱永泽跪地求饶磕头说后悔……
    荣安又被解了一惑。
    “所以,那次南城门的大飞是宁王的人!”
    当时她不明白,庆南张家的手怎会伸得那么长,连京城城门官兵都能渗透。那时猜到张家或是与谁合作,但却没想到那个人是朱永宁。
    哪知荣安的这一句,又引得朱永宁跳起脚来。
    “虞荣安,就是你!就是因为你在城门的那一次折腾,把我父皇吓得不轻,连忙将整个京城的城门卫来了个大清理!结果我和二哥多年渗透的人手,就这么全被撤换,全被换成了你爹的人!”
    朱永宁唾沫横飞。
    “你可知,就因为这一步,害得我费了多少手脚!害我多少布局不敢正面进行!”若不然,他在京城的布局将更彻底,他在京城人手更完善!他何必如眼下这般束手束脚?
    若能控制城门,只要将城门一关一锁,他特么还用得着担心皇帝北营和京畿其他卫所的兵力吗?那些兵力要是敢动一下,就是谋反!那些兵力忠于的是皇权,等他登基,自动就为他所用。
    他也不用害怕会被辽江兵力反戈一击。
    他只需关门打狗——直接在京城将所有反对势力收拾干净。那么事半功倍,等他登基,大局也就定下了。
    可就是因为虞荣安在城门大闹一场,最大程度坏了他原本可以顺畅进行的计划。此刻形势虽还好,却还得畏首畏尾,小心翼翼!
    他能并不生气吗?
    荣安亦是想明白了。这便是先前朱永宁口中,他所有计划都顺利,只唯独一件,被自己阴差阳错破坏之事了。
    她不由与正处于痛苦中的皇帝对视一眼。
    亏得啊,亏得常茹菲入京,亏得她为了掩护而闹事,否则的话,他们这满堂人怕连真相都没法知道,朱永宁可以跳过他们,已经直接封城了。
    对了,此刻至少城门官兵是自己人。若能想法子让北营禁军进入京城,局势就不会失控……
    此时,外边来报,说皇后和廖夫人正在催促,让朱永宁抓紧时间。
    皇帝的疼痛越来越重,几乎已侧躺御座。顺公公正跪地正求朱永宁惦念父子情,先救救皇帝。
    “父皇……”朱永宁又蹲身皇帝身边。
    “您很疼吧?”
    他亲手拿过顺公公手上帕子给皇帝擦着汗,俨然孝子态。
    “您完全可以不受这疼痛的。您说您何必呢?这蛊,是可以解的。姝贵嫔有办法将蛊虫引出体内,那么您还能恢复如常。若不然,蛊虫将不死不休,您的五脏六腑皆将受损,最终不堪重负。所以,您别为难自己。这选择,一点都不难,是不是?”
    皇帝连哆嗦的嘴唇都已失色,恨恨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朱永宁。
    而朱永宁则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荷包。
    浓郁的草药气味传来,竟是一下就缓解了皇帝疼痛。那草药,似乎是蛊虫厌恶的气味。
    皇帝伸手就要来拿,朱永宁却是一下避开。
    “父皇,立诏书吧!”他一个示意,左右侍者已经奉上了文房四宝……
    “您立下诏书,立马就给您解蛊。”
    可皇帝不曾拿笔。
    “父皇,您还是不信我的能力吗?我再说一遍,您没有其他选择了!”
    皇帝摇头。
    “逆子,决定一个人人生高度的,并不是你的能力,而是在每一个关节点的选择。你不该用这样的方式,你若早些以正当途径展示能力,或许朕……”
    “呸!”
    朱永宁嗤笑。“还在骗我!说得好听,二哥倒了之后,你不也没选八哥吗?我展露能力你能看见?你的选择,又何尝不是全凭你的私心?”
    “是,朕错了。朕也做了错的选择。朕当时自私了!”其实此刻的皇帝才是最后悔的人。他眼中早就噙满了泪。若当时他就将老八立为太子,全力培养和保护,那就没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但朕自认,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守住了。所以朕不会给你立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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