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
    “想大叔了?”
    “嗯。想你了。”荣安吃吃笑着,上去抓了抓那早先就一直想抓的胡。
    这人可不正是朱承熠?
    他此刻的模样,正是两人初见时的大叔打扮。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这么痴迷我的大叔造型吗?我可以常常扮给你看。”
    见荣安眼都不眨盯着自己,朱承熠自觉好笑。此刻的他黑黑壮壮,换上布衣就是船夫模样。
    “我就是在想,你再过了二十年,大概便是这个样子。似乎也还不差。”
    “想那么远了?”他撑身而来。“要不要提前尝尝二十年后的我什么滋味?”
    荣安直接拍开了他脸。
    不用尝,肯定扎人。
    “不是让你别来?你伤好了吗?这大风大雨的,你就不能悠着点?”
    朱承熠却是抱胸接连啧啧。
    “小样。你不想我来,真是因为关心我?”若不是知道她的计划,他差点就信了。
    他要是来了,谁还会和她赌?又哪有人敢“欺负”她?她还怎么挣银子?“你在这儿搞事情,我是不得不来。”万一她搞砸了,总得有人帮她兜着。
    毕竟也不是头一回了。
    “我说,你管的闲事够多了,这次事完了后,你能不能多费点心在我或是我们的婚事上?”
    “谁说我没费心!”她最近连武都不练了,每日还绣花呢。“你放心。今日之后,我暂时不打算出门了。”
    “一言为定。”
    “还是你聪明,我倒是没想到让你乔装一二。”荣安忍不住再次打量了他。“不过,长宁呢?”
    “没来。”
    “……”恐吓都没用?她这么没面子的吗?
    “你放心,以后我想法子让你出气。”朱承熠勾唇笑。
    长宁臭丫头,最近正在与他置气。说什么他重色轻妹,后园子的喜好全按着媳妇的心意来,都没问过她的意思,就把她最爱的小花园给铲了。
    废话!她一个要出嫁的姑子,他为何要按她的心意装点家园?朱承熠直接划了个边角地,说那里给她盖院子,可以随她捯饬。
    长宁气得直跳脚,直言等娘来了要告他状!
    朱承熠终于觉得:荣安是对的,这样的恶姑子,就该找个凶嫂嫂镇着!
    “这个房间是给你留的,你随意即可。”
    荣安细看一二,这是个干净精致的屋。
    桌上酒菜已经布下,全是她爱吃的。
    “为免一楼不自在,你待会儿把颜飞卿她们都带这里就行。”
    “嗯。多谢你费心。”
    荣安先给自己灌了杯茶。
    “对了,今日租这画舫,加上酒水什么的要多少银子?你找寇世子,还有人情钱在里边吧?”银子她得付,人情她也得记着将来还。
    今日开销不少,她却忘了这茬,刚还夸下海口说要将两千两捐出去。点子是她出的,这成本自然也得从她这儿走。
    她忍不住又是捂紧口袋,一边打量画舫,猜想花费开销要不要五百两,一边思量要不就丢个人,反个悔?只捐个千两?或者自掏腰包贴银子进去?天!那一千六百两还没焐热呢!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不行。”
    “我说真的,不用你管。”
    “我也认真的。还有,那谁,寇世子,他今日应该被我坑得不浅。”寇乐帮忙组局已经感谢不尽,结果还因为她,输了好几百两。
    愁死人。若寇乐那里贴个几百两,画舫花费再来个几百两,那她今日岂不是白忙乎了?
    自己岂不也是竹篮打水?那自己和兴宁伯有什么区别?
    她还撂下那么多狠话,脸有点疼怎么回事?
    朱承熠见她愁眉苦脸样,又是好笑起来。
    他瘫在了椅子里,慢慢啜着酒,看着她痛苦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道:“寇乐,他应该很乐意被你坑。”
    “怎么?他有忙要请我爹或是你帮?”
    “再猜。”他怎会做那样的事?
    “他有受虐癖好?”
    “胡说八道。”
    “他爱管闲事?银子还多到用不完?”
    “想多了。”
    “他喜欢我?”
    荣安头上又是一个爆栗。奇了怪了,最近怎么一个个都爱敲她脑袋?她也没说错啊!若不然呢?
    “还喜欢你?他下月就成亲了,妻子是他自己喜欢,所以求太后牵线赐婚的,你不是管家吗?你没接到帖子吗?”这是什么脑子?不敲打都绣了。朱承熠好笑又好气。老天真的要选这样的人做皇后吗?
    之前老王告诉他,虞荣安运道非比常人,今日他可是亲眼见识到了。
    三个六!
    认真的吗?
    还是最后一把!
    老天确实给了她厚运。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荣安想起来了。
    “这么说吧,今日他赚了也不少。尤其最后那两把。”
    “你的意思是,最后两把,起哄了众人来押我三人的庄家是寇世子?”
    “就算是吧。”算是。
    “难怪这么快台就摆出来了。他是抽成挣银子?”
    “是。”
    “难怪了。赔率我不懂,可分明这么多人押输了,可我们才赢了八倍,原来油水就被人抽去了不少。”
    “最后两把,他赚的可不比你少。”朱承熠笑着眯眼啜了杯酒。“谁是船主,谁才是真的庄家。”
    荣安愣了愣:“你的意思是,你才是大庄家?”
    朱承熠笑着敲敲她脑袋:“要不然呢!你以为,谁会安排了最后的台子,让你挣了那一千六百两?我!都是我!”
    “……”荣安见识到了。妈呀,真行。
    “我媳妇要挣银子,我虽不能帮忙撒网,但至少要把鱼都赶到我媳妇船边去吧?”朱承熠哼哼:“所以,你不用操心寇乐那里了。这画舫的银子不用你出,也没有人情。你今日所得都能好好捂严实了。”
    “那多谢你了哦!”荣安大松了一口气。“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把心思都放在最后两把了?”
    “你一直没有明着摊过牌,可你是个嘚瑟又直接的人,遮遮掩掩,不合常理。你还是个抠门人,这闷起银票来跟甩纸片似的,我就知道你牌不错。
    中间几轮你一动不动,我就猜你将目标放最后几把了。之所以不动是要放松所有人对你的警惕。当时我就让人去安排了。你前边发挥越差,反而有利你的赔率。
    倒数第三把,朱永泽出现你才一脸肉疼地认输,你当我没看见?当时我更一步确认了你的盘算。原本你们几人若不投钱买你,我便打算自己买的。”
    “果然,知我莫若你啊!多谢承让了。”
    荣安笑着拍拍他肩。
    “不过,我还赢了朱永泽差不多千两。要不要还他?”
    “你想还?”
    “不想。”绝不!荣安又想捂住钱袋子了,这挣点银子真不容易。
    “那你还问。”
    朱承熠挑挑眉。
    “不用还他了。他自己要参赌的,可没人逼他。而且你放心,明面上,他可比我富裕多了。他们庆南不比我们燕安,庆南那里难得有战事,且八成以上的战事都属于蛮族小范围的滋扰。南边多山,以山为屏,他们的百姓相对安定富裕。不像燕安,鞑子动辄就会压上,一到春天就开始蠢蠢欲动,加上地广人稀,防不胜防……
    所以他这个世子有钱,你安心留着银子吧。”谁知道他水平那么臭,瞎嘚瑟了一圈,正好给他长长教训。
    “那太好了!”荣安心安了。“不过朱永泽怎么回事?玩赌时,他偷偷看常茹菲好几次,他分明有那个意思,为何……”
    “不怪他。”朱承熠替朱永泽说起话来。“他不比我。我父王母后因为被疑,所以不敢给我婚事做主,还得将我留在京中。可他不是。他有自由。他来去自如。他不用做质。这次他入京,是来贺中秋的。若不是围场之行,他早就回去了。此刻他以参加你我大婚为由继续留京,其实已经可见他想法了。”
    “他既有想法,为何没行动?”
    “谁说他没行动,他围场回京那日便已快马传信回庆南了。他的婚事,不是皇上做主,他自然得问过他的父王母后。”
    “可他为何突然就疏远了茹菲?”
    “难道不是一种保护?万一婚事不成呢?他若坏了常茹菲名声,常茹菲如何嫁人?还是打算做他的妾?”
    原来如此。
    “父母之命,他没错。得到他父母的祝福,远嫁的常茹菲将来才能得到最大的保护和爱护,他用心良苦了。”千里之外,没有娘家支撑,想要过好,融入进婆家是最好的选择。
    荣安瞪大了眼。
    “那我呢?我将来也要远嫁?你可为我用心良苦?”
    荣安又开始发愁了。今日收到消息,她准婆婆最晚还有三天就抵京了。她这样的,能得到祝福吗?前世的她万事躲在荣华背后,几乎就不曾直面过婆媳关系,今生……她有点紧张。
    “我再苦也一定用心也用力。”
    “啊?”没懂。
    “我燕安那脉一向人丁稀薄,所以将来你跟我回燕安时,只要带上一大串的孩子,我父王母后一定待你如珠似宝。放心,我一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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