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奇觉得自己大概是受了什么诅咒,但凡每次想跟安小乐做点什么,就一定会有人冒出来打断。
    更郁闷的是,他发现自从认识了安乐,呆在房梁或屋顶上的时间都快抵得过在屋里的时间了。
    也不知道怎么一代大侠如今就成了“梁上君子”,实乃人间惨剧。
    屋里的安乐再次乖乖坐在镜前,任由侍女小娟给他涂脂抹粉,没一会儿一张干净俊秀的脸蛋又给涂成了花脸谱。
    “多上点胭脂。”鸨母在旁边指指点点,“涂红一点,喜庆。”
    安乐道:“妈妈,不是说这段日子我只伺候王老爷一个人吗?”
    “怎么?你是妈妈我是妈妈?让你接个客委屈了?”鸨母阴阳怪气地说,说完又想到该好好哄着这棵摇钱树,便立马换上了一张谄笑的脸,“哎哟,妈妈怎么会害你呢?都说了是见客,不是接客,让他们瞧瞧咱小乐的天姿国色,想吃又吃不着,天天馋着,那才有意思呢。”
    凌无奇从屋瓦缝隙中窥探了一眼安乐的“天姿国色”,有点牙疼。
    三更时分,一般人家早已睡得熟了,街上更是安安静静,偏这怡红楼里热闹非凡。
    来寻欢作乐的嫖客此时大多已酒足饭饱,一些人揽着相好的姑娘回了屋,另一些人则喝酒喝上了头,此时在厅里大撒酒疯,闹闹哄哄了一阵,不知是谁起了头,说想看看首富王同济看上的倌儿是个什么绝色佳人,这才又把安乐揪了起来。
    “说来也怪,那王老爷向来不喜男色啊。”一人醉醺醺地问同行的伙伴,“莫不是这趟行商有什么奇遇?”
    “嗨,定是现下京城流行起男风了吧。”另一人说,“你知那老王,最是赶时兴了。”
    “言之有理啊。”又一人说,“如此,我们是否也该赶一下时髦,包个倌儿玩玩?”
    这边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另一边安乐整装完毕,粉墨登场了。
    只见他一身艳丽女装,昂首挺胸地往高台中间一站,端得一副落落大方:“各位客官吃好喝好啊!”
    众人闻声,疯也是的往那台前挤,待看清他的模样,登时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吴妈妈,就你花样多。”一个客人笑骂,“脸涂成这样,谁能看得清他本来面目?你当是唱戏文呢?”
    “哎哟侯公子,那王同济王老爷可就喜欢咱小乐这幅打扮呢。”鸨母笑道,“本来面目?那可不就是人间绝色吗?可不是随随便便几两银子就看得的。”
    那姓侯的公子一听来劲了:“给个价吧。”
    鸨母喜上眉梢,五指一张:“五十两。”
    “你……”侯公子一噎,恼羞成怒道,“看一眼要五十两?抢钱呢!”
    在场宾客跟着一阵起哄。
    “各位公子,若今天没带够钱,明日再来便是。”鸨母得意道,“小娟,带小乐回房休息。”
    “我今天还非看不可了!”那侯公子说着就往台上扑,偏偏喝多了酒步伐不稳,只见他脚下一滑,登时摔了个大马趴,连安乐的裙摆都没摸到,倒是实打实地亲了地板一口,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侯公子,您摔疼了吗……哎哟!”一个紫衣的姑娘见状上前堪堪将他扶起,哪知这姓侯的公子自觉丢了人现了眼,竟迁怒于她,狠狠在她腰上踹了一脚,硬生生将人踢出几尺远:“关你屁事!滚!”
    这一脚踢得极重,旁边几位姑娘见状,想帮她又不敢,一个个瞪着铜铃似的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那紫衣姑娘泪水在眼里转了两圈,最终生生咽了下去,费力地站起身,依然是笑脸迎人模样:“公子莫要生气,都是紫兰的错,来,紫兰自罚一杯。”
    侯公子见有台阶可下,冷哼了一声,忿忿地坐回席间,全当无事发生。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便又各自四散,交杯换盏地饮起酒来,端是一派其乐融融。
    安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差点就没忍住想为那叫紫兰的女子出头,却被小娟扯住了衣袖:“小乐哥,别惹事。”那干干瘦瘦的小姑娘神秘兮兮地说,“顾好自己,妈妈都没说什么呢。放心,她死不了的。”
    安乐的拳头紧了又紧,他想说紫兰姑娘伤得不轻,得看去大夫,更不能再喝酒迎客了,却也知此时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安乐咬牙转过身,快步疾行回到自己的房间,拴上房门,然后坐到了镜前,怔怔地看着镜中面目全非的自己,好半天后才喃喃问道:“凌大哥,即便不是良家女子,就活该受这种苦吗?”
    “这怕还不是最苦的。”凌无奇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世人皆苦,各安天命罢了。”
    “尽人事,才可说听天命。”安乐道,“我既来了,定要救她们于水火。”
    凌无奇微微勾了勾唇角:“好,但凭安捕快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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