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的委实有些久了,主人忽然不见,只留下一个客人在厅内的行为,连一向镇定自若的管家,似乎也有些急了。
    “羡鱼小姐,老爷最近新得了一块沉香,大概是想去找来给您试试,只是不知道找到没有,容我去看一眼。”
    管家给她续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请示。
    林羡鱼抿唇一笑,好似很领情的说:“那管家先生赶紧去看一眼吧,我这里不打紧的。”
    “是,您请慢用,老爷一会就下来了。”
    管家笑眯眯的离去,走前还打发了一个女佣进来陪着,那架势似是把她当成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
    是啊,林家的女儿,若接下来不出什么意外,大概不久之后就会被冠以“贺”姓,之后就没有“林小姐”,而只有……
    这次遵照家里的吩咐来贺家拜访,就跟古代皇帝为了显示两国邦交之好,特地打发个公主大车小车的装满珠宝去他国送礼。
    送礼确实是送礼,送的确不仅仅只是东西,担任送礼的使者也会随礼物一起留下,变成礼物的一份子,不必再回来了。
    林羡鱼觉得自己的处境,大抵还是比那个一去不回的和亲公主要好点,起码这趟送完,对方不至于要连人带礼一起留下。
    而林家,也并没有急着把自己推出门的打算。
    她捋了捋裙摆上的褶皱,纹丝不动的坐在那,就跟座石膏雕塑一般美丽。
    “贺太太,呵。”林羡鱼笑了一声,在嘲笑着自己。
    她这一声笑,声音虽轻,却也被那个女佣捕捉到,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林羡鱼笑了笑,放下茶杯,问道:“说起来,我似乎还没见过贺太太,不知是否该去拜访一下。”
    “您,不知道?”那个女佣有些欲言又止,随后带开了这个话题,“关于这个问题,您还是莫要多言才好。”
    “嗯?”林羡鱼不解,其实她是真的不知道贺家的事,毕竟那位贺太太去世时,正是自己出国留学的时候。
    林家虽也跟她说过一些贺家的事,只是没那么详尽,而她自己也没多尽心,所以并不清楚其中的一些不可言说的忌讳。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过来:“林小姐不是外人,她问什么你就说,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女佣嗫嚅,不敢抬头。
    林羡鱼即使再迟钝也好,也已经意识到自己似乎提及了什么不好说的话题,急忙起身道歉:“不好意思贺伯伯,是我唐突问了不该问的,请您莫怪那位姐姐。”
    贺明朝脸色缓和了些,抬抬手:“林小姐都这么说了,你还不道谢?”
    “谢谢林小姐。”女佣弯着腰退了下去。
    好大的规距,若一直生活在这,也不知道会有多憋屈,难怪那位贺少同家里不合,看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林羡鱼出了一会神,等贺明朝落座以后,便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你是客人,站着做什么?坐吧。”贺明朝笑了笑,与方才那严肃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羡鱼弯了弯腰,道:“我是小辈,站着听长辈吩咐,那也是应当的。”
    贺明朝面色越发柔和,侧头跟管家说:“瞧瞧这丫头,也不知道林家是怎么养的女儿,养出这么个可人儿,我都想要留下当女儿了。”
    说罢,摆摆手,“在这里跟你家是一样的,不讲那么多规距,随意一些就好。”
    “是。”她不再推拒,从善如流的坐了,脊背挺得直直的,十分的有规距。
    管家接口道:“难得见老爷这么高兴,可见羡鱼小姐确实是个招人疼的,若真是我们家的姑娘,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是啊。”贺明朝点点头,意味深长的说:“也不知道,我们贺家有没有这个福气。”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林羡鱼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不好意思的说:“您这么夸我,小女都不好意思了。我在家里可是一直被父母嫌弃的,下次啊,您这话得当着他们的面说,让他们也听听,我其实也没那么差。”
    她今天过来,实则也是代表林家过来看看贺家的情况,回去也好向家里报告。
    不管贺明朝说的话有多好听,她确实什么意思都不能表达,一切只往家里长辈身上推。
    一来,她确实对这些人家没什么好感。
    二来,她的意见也不重要,倘若真觉得贺家好,想嫁过来,选择权也不在自己手上。
    贺明朝没有继续暗示下去,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即止,意思表达出来就好了,又怎么会真的去难为一个小辈做出什么承诺?
    林羡鱼刚松下一口气,就又听对方道:“你刚问起我夫人,是吗?”
    “啊?”林羡鱼立即道歉,“是我唐突了,请您莫怪。”
    “这有什么好怪罪的?你一直待在国外,有些事不清楚也正常。”
    看贺明朝似乎有坦言的意思,林羡鱼有点慌,其实她并没有很想知道的意思,而且有一句话说的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那些关于贺家的秘辛,还是不要叫自己一个外人知道比较好,不然这关系就有点扯不清了。
    来不及了,贺明朝已经说出口:“其实我夫人她,早几年就因病去世了。”
    林羡鱼心里咯噔一声,适时的换上一副关切的面孔:“听闻您与令夫人感情甚笃,您……还好吧?”
    什么感情好不好的,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连人家夫人没了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那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心意表达到了就行了。
    “是啊,我和她结婚几十年了,现在每每思及,还是觉得心痛难当。”贺明朝脸上有些惆怅,还有些心痛,好似他真的有一位曾经那么深爱过的夫人。
    这副模样,若是被贺言瞧见了,大概是要发一通火,还得嘲讽两句:你个老东西,不要脸!
    林羡鱼就很捧场了,温声安慰:“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还望您顾念自己,不要伤了身体才好。”
    贺明朝摇摇头:“我虽伤心,倒也还扛得住,只是我家阿言,才是最伤心的那一个。”
    可不是么,伤心的都要父子反目成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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