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学的事情林熠然还没和宋女士说,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有些怔愣地看着窗户外面,明明距离上次回家的时间没有多久,可心情却完全不一样,这一次,心里变得空落落的,本来早就规划好的未来突然又变得迷茫了,像是明明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是艳阳天,却从第一天开始,就下起了大雾,接着再也没有消散过。
    人在难过时低落的情绪是很难掩盖住的,所以原本看起来话很多,很爱搭讪的出租车司机也仅仅在最开始问了他一声“去哪”后,再没开过口,直到林熠然下车准备走之前,那个司机才像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笑着冲他说了一句:“小伙子,可别轻易被生活压垮啊!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人和事在前面等着你呢!”说完,他就一脚油门驶向远方。
    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个,林熠然呆了一下,站在原地目送着出租车消失不见后才慢慢转身,往家走。
    “美好的人和事……”嘴上轻轻嘟囔着,林熠然自嘲地笑了笑,“美好的人都不见了,哪里来的美好的事啊……”
    即便再怎么不想面对宋女士,回家的路也不会变长,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家门口。
    林熠然抬起手,好几次想敲门,最后却停在了距离家门一厘米的地方,下不去手,他这时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害怕,害怕看到宋女士伤心失望的表情,害怕她不愿再理会自己。
    当他犹豫再三,第四次试图敲门的时候,家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对于他的出现,宋女士似乎并不感到惊讶,甚至像是等候多时了一样,这倒是让林熠然有些吃惊。
    拿着行李进屋,换好鞋以后,林熠然就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他之前在脑子里设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宋女士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只是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他放好行李,可她这副反应,却更是让林熠然心里没底了。
    “妈,你怎么……”
    “怎么不问你为什么会回来?”宋女士先他一步抢了话去,“你们学校给我打电话了,我都知道了。”
    “……”还在想该怎么解释的林熠然一听这话,当场愣住,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语言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见他有些紧张和无措,本就没打算苛责他的宋女士顿时有些心疼,朝他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示意他坐过来。
    发现她好像并没有生气,林熠然慌张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走到她旁边坐下,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也就没主动开口。
    过了好一会,宋女士才揉了揉林熠然的头,深深叹了口气:“我都没想到,我担心的事竟然发生的这么快。”
    “妈……对不起……”
    “傻孩子,别跟我对不起……”宋女士听出他话语中的自责,柔声安慰道,“你没做错什么……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你和他的这种关系。”
    “可是,我因为这个……”
    “因为这个退学?”宋女士不想气氛太过于沉重,还笑了两声,“你还记得很久以前,妈妈和你说过什么吗?”
    林熠然摇了摇头,没有印象了。
    “人不需要为自己没犯过的错道歉,也不需要为本来就是别人的错误造成的后果而自责,更何况这整件事情,你才是受害者,喜欢男生不是错误,偷拍才是。”其实她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尽力在安慰着林熠然,“妈妈不会怪你什么,只是比较担心,你以后该怎么办……”
    “妈,我想出国念书。”
    “出国?”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种想法,宋女士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怎么突然想出国?”
    “其实之前就有过这种想法,但后来觉得太麻烦,再加上b大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暂时就没想过了。”也好在当初他没有直接选择出国,不然可能真的和罗子林永远错过了,虽然现在他们还是错过了,但至少拥有过美好的回忆,也算是值了……
    “出国倒也是个选择。”毕竟大学不像初高中,退学以后可以接着转到别的学校,除了复读,基本没别的法子再换个学校念书,但现在正好是可以申请国外留学的时间,报名还没有结束,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只是,这留学的钱,也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你已经有心仪的学校了吗?或者说,想去的国家?”宋女士决定了,不管家里钱够不够,她就算是借,也要给林熠然最好的环境,她儿子这么优秀,可不能白瞎了这么个好苗子,不然也对不起林书天。
    “算是有吧,我一直挺喜欢y国的那个理工大学的,正好也有往化学方面发展的想法。”林熠然说了说自己的想法,“感觉那里的环境应该也不错。”之前罗胜天说的m国他从来没考虑过,也不想考虑,他更喜欢文艺风情多一些的国家,而不是资本横行霸道的地方。
    “那个学校确实很好,不过要求也高,现在开始准备时间上可能有些紧张了。”
    “没关系,我想试试。”
    “好,那咱们就试一试。”见他这么斗志昂扬,宋女士立刻给他加油鼓劲,“我儿子这么优秀,肯定可以的。”
    然而,钱的问题,不光宋女士想到了,林熠然也没忘记。
    罗胜天给他的那张卡他回来之前查过了,足足有四百万,对于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后面的零不认真数根本都数不清,可却被罗胜天轻飘飘的,当成施舍一样扔给了他,虽说这么一大笔钱足够他出去留学了,但他根本没动过要用的念头,甚至琢磨着该怎么送还到罗胜天手上。
    可现在,想了想宋女士的工资,光是用在平日的生活上倒还绰绰有余,但要想承担起他留学的费用,还是很困难的,况且如果宋女士把所有工资拿出来供他出国念书,她又该怎么生活呢?思来想去,他之前坚决不动那张卡的心,竟然有了一丝丝动摇,但也只是那一瞬间,下一秒他就掐了掐自己的腿,打消了这个念头。
    卡里的钱,绝对不能动,他不想再和罗胜天扯上一丁点关系,他也不想让自己和罗子林的分手看起来像是一场交易,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一起时不掺任何杂质,分开后也要干干净净,坦坦荡荡。
    看着他满面愁容,宋女士知道他在想什么,出声劝慰道:“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你就只管学你的习就行。”
    “知道了。”嘴上答应着,心里的想法却并没有停止,他不可能让宋女士一个人扛起这么重的担子,所以只好偷偷想办法攒钱。
    两人从头到尾,没有人主动提起过罗子林,好似这个人真的再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
    俗话说,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总会再帮你打开一扇窗,就在林熠然一边忙着准备学校申请和考试,一边纠结学费该怎么凑齐的时候,有人找了过来。
    当时林熠然正准备出去买菜,宋女士在上班,中午不回来,他就想着自己随便做点吃的,结果刚下楼,看到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他本来不打算理会,可却在目光接触到从车上下来的人时,愣住了。
    安凌刚见到他情绪有些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了他身边,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才开口:“小然,你是不是,瘦了?”
    而此时的林熠然很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安凌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小然?傻了?”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安凌有些担忧,“你说个话。”
    “安……安姐……”林熠然眨了眨眼,确定眼前人是安凌后,还有些感慨,“你怎么会找过来?”他这话说的,感觉有些明知故问了。
    “不光我来了,你严哥也来了。”
    “严哥?”林熠然没想到他和罗子林的事大家竟然都这么关心,“他在……”
    “在车上呢。”安凌回身指了指那辆黑色越野车,“咱们去车上说。”
    既然他们都跑这么远过来找他了,他也不好转头就走,只得跟着安凌上了车,上车前他其实还隐约有些期待,会不会见到罗子林,可事实证明,越期待的就越容易落空,车上除了严明轩,其他的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严哥……”林熠然打了声招呼就坐下了,“你们怎么找到我家的……”
    “在子林的手机上看到的。”安凌也跟着上了车,关好车门后继续道,“本来他想跟着一起来的,但我没让,因为具体也搞不清你是什么想法,还是不让你们再贸然见面的好。”
    “那你们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林熠然摸不清他们是什么想法,出声询问着。
    安凌察觉到他的刻意生疏,心里猛地一酸,越发的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突然就选择了离开,而且不带一丝留恋,走得如此决绝。
    “小然,如果是因为帖子,你不用申请退学的,我们可以帮你跟学校说一下,毕竟现在做错事的又不是你,而是那个偷拍和发帖子的人。”但其实安凌知道,肯定不像是自己说的那么简单,林熠然退学的背后绝对另有隐情,只能靠他们来套话了。
    “没关系的,安姐,严哥,你们不用担心我,这不过就是我自己做的一个决定而已。”林熠然只字不提罗胜天,好像退学真的是他自己的意愿似的,“我已经打算出国念书了,最近也在准备各方面的材料,虽然不知道最后结果会怎样,但也算是在努力实现我另一个梦想吧。”
    “出国?!”安凌和严明轩几乎是同时惊讶出声,“怎么突然决定要出国?”
    “想换个环境,应该也能换一种心情。”林熠然觉得,只要自己还待在国内,就不可能有不惦念罗子林的那一天,但要是他出国了,说不定距离遥远再加上时间流逝,慢慢的,罗子林在他心里留下过的印迹应该也会渐渐淡去,而罗子林应该也会一点点将他淡忘。
    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出国待上几年,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小然,子林他……”他在家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吃饭,偶尔出来就是拿瓶酒,连水都不怎么喝,还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最后还是安凌看不下去找来了医生,强制让他吃了几片药才慢慢睡着的。至于安凌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罗子林这一阵子都住在她家,今天她也是趁着罗子林刚吃完药正在熟睡中偷偷联系严明轩,两人跑来找的林熠然。所以,前面她告诉林熠然说罗子林也想跟来,其实说的是假话,他们走的时候人还在家昏睡着呢,哪还有精力要跟着他们。
    本来想把罗子林的现状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可看着林熠然明显憔悴了许多的脸,就连身形都消瘦了不少,安凌突然又不忍心了,她是打心眼里把他们两个当成自己亲弟弟疼,所以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悲伤难过,于是刚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林熠然见她欲言又止,即便心里再想知道她原本要说什么,但面上还是丝毫不显,强忍住想要询问罗子林近况的冲动,岔开了话题:“安姐,严哥,你们是一会回去还是今晚住下?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到处逛逛。”
    “不用。”严明轩摇了摇头,“我们下午就走。”
    “这么快?”
    “嗯。”应了一声,严明轩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林熠然,“小然,这是哥的一点心意,没别的意思,就是提前预祝你留学成功,里面钱不多,当零用钱花就行。”
    “不行严哥,我不能收。”林熠然头摇得像拨浪鼓,伸手想将卡推回去,却反被严明轩扣住手腕,把卡塞进了他手里,态度十分强势。
    “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以后要还。”明白自己不找个由头林熠然肯定不会收,严明轩便善解人意的说自己是借给他的。
    考虑再三,林熠然还是收下了那张卡,并且坚持打了个欠条给严明轩。
    “去了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念书。”安凌关切地叮嘱着。
    “我会的,安姐。”
    “小然,不管是什么,别那么轻易就放弃,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悔断肠子也只能自己受着。”严明轩没有明说,但在场三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直到安凌他们离开,林熠然对此都没有任何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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