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蓁蓁听着商晓云的分析,也看着襄西城的舆图,用手指点在了城外的河畔的一处田地,“你看这里如何?”
    商晓云微微一怔,抬头看着宁蓁蓁,“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宁蓁蓁不疾不徐地说道,“这里有个小池塘,可以养一些荷花,放一些鱼苗进去,可以让人钓鱼,这里修一片桃林,这里可以是雅苑,最好做得大一些,例如供学子踏青等活动。不过,总体来说,应当还是给有钱有闲的人,吃饭交谈休闲的去处。”
    商晓云的心中像是被掀起了惊涛骇浪,总的就是高档私人会所的雏形吗?捂住了砰砰直跳的心,“投入有些大。”
    “有我哥呢。”宁蓁蓁微微一笑,“找他要些银子,也让他入股好了。”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那这产业自然是在她的名下,要动用的钱太多了,干脆就把财神给拉入。
    商晓云想到了苏文翊,她当然知道苏文翊的本事,她本想用不做妾这个理由打发走对方,没想到她这个说法只挡住了对方几天,之后就再次过来,表示“若是心悦一个人,本就不应当说什么妾不妾,我娶你可好?我、我今后也不会纳妾。”
    苏文翊长得好,性格也好,商晓云被他一句话撩拨得心如同小鹿一样砰砰直跳,仓皇逃走,但是那些话记在了心里。
    心中有些心虚起来,眼前的小姑娘她很欣赏,又很喜欢,也想做她的嫂子,但是她会愿意吗?
    商晓云正心里头惆怅的时候,听到了外面有人禀告,说是有人马车陷入到了泥中,求在这里避一避雨。因苏文翊在温书,事情就报到了宁蓁蓁这里。
    “让人进来吧。”
    这个小意外让谈话中止,商晓云回厨房看她的煲汤,宁蓁蓁干脆也撑着一把伞,跟着商晓云一路,先去厨房里看看新修缮的结果,再去书房里。
    在路上,正好遇到了一对爷孙,那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雨,而求借住的人。
    长者似乎有些腿脚不便,手里拄着拐杖,年轻一些的男子把一柄打伞都倾在老人的身上。
    两人见着主人家,也快速从鹅卵石小道上,上了木制长廊。到了长廊上,年轻男人合拢了伞,伞尖的雨水在地面上洇开了深色的水印记。
    “多谢苏小姐。”那位年轻男子拱手说道。
    商晓云是一瞬间的惊艳,在商晓云看来,苏家兄妹两人已经是少见的清俊,这位年轻男人更是长眉入鬓,唇红齿白,本应当生得若朗朗皎月,但是眼下一粒黑色小痣,让他多了一份不羁的味道。
    宁蓁蓁也跟着行了个礼,“雨只怕等会会更大。”
    话音刚落,就猛地一声雷动,风也骤然急了起来,吹得呼呼作响,悬在长廊里的灯笼都快要被风扯破了。
    “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等到雨停了,路上恐怕也难走,不如多待一阵的好。老人家有什么忌口没有?”宁蓁蓁浅笑着说道,“等会喝点汤吧,我让人先煮点姜汤。”
    “多谢苏小姐。”老人家笑呵呵说道,“老夫姓罗,这是我外孙,姓傅。我没什么忌口,还要劳烦了。”
    宁蓁蓁并没有和两人说太久,虽然是初夏,但是这雨来的又快又急,两人的身上多少有些湿了。
    宁蓁蓁跟着商晓云到了厨房,先让人送了姜汤去客房,然后看着整个厨房的新布局。
    商晓云现在作为大厨,每天准备的食材都是偏多的,这样遇到了客人,可以立即利用现有的食材多做几道菜。商晓云作为主厨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厨房里收拾得意外干净,就连角落里也不能有任何的灰尘或者是霉菌。
    商晓云是按照在现代做大厨的经验来规划整个厨房的。“如果要开食肆,厨房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布局。”
    “这是我调好的佐料比例,我让人试过了,按照这样的法子,做出来的味道不会差。”
    宁蓁蓁从商晓云的手中拿过一本册子,写的是“五香汁”二两揉入到两斤的猪肉糜中。
    “我把油、盐、酱油等调出来不同的香汁,按照这样的方子,做的菜味道不会差。”
    “这里写了揉面要揉多久,揉成什么样子。”
    “这里是简单处理鳜鱼的法子,最后再用我做的汁蒸一段时间。”
    宁蓁蓁简单翻看,拿过了这份明显是苏文翊写的古代版食谱,“我过几天找到了人,先在家里试试看。”
    宁蓁蓁收好了食谱,就离开了厨房。
    每天都是傍晚检查功课,现在她也不急着过去找苏文翊,而是直接让人抬了一个摇椅,坐在长廊里。
    吱呀的声音响起,宁蓁蓁抬眼看过去,是那位眼下有泪痣的傅公子。
    傅云昇手中拿着一柄没有撑开的伞,等到看到了懒洋洋坐在摇椅之中的宁蓁蓁,呼吸微微滞住。
    上次见到这位小姑娘,她正笑容灿烂回头,得意于哥哥听了自己的话;现在安安静静的坐在躺椅里,怀中放着一本书,现在看到他走过来了,就把书抱着起身,与上次同色的披风安静地垂在她的身后。
    “苏小姐。”他行礼,“多谢贵府的姜汤。”
    “傅公子客气了。”宁蓁蓁侧过头,“碧痕,去拿个椅子出来。”
    按道理傅云昇应该推辞,但是他没开口,等到碧痕拿到了椅子,在宁蓁蓁的示意下,敛衽坐下。
    “苏小姐也请坐。”
    宁蓁蓁只有这个矮一些的躺椅,本来个头就不高的小姑娘,端坐在躺椅上,脊背挺得很直,让傅云昇忍不住去想,如果这个时候轻踢在摇椅上,她是不是就会一下惊呼一声,软软地缩在躺椅上。想到了这个画面,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苏小姐在看什么书?”
    “看食谱。”
    这是商晓云的独家食谱,她没准备为了礼貌把食谱递给对方看,把手中的食谱往后一伸,递给了碧痕。
    “傅公子怎么和罗老太爷在这个时候外出?今儿一早晨天气可就不太好。”
    傅云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听到了小姑娘声音里的一点怨气,似乎这样坐不舒服吧。
    “你是叫做碧痕对不对?”傅云昇忽然开口,“你去替你家小姐再搬一把椅子。”
    碧痕一怔,再看着小姐,她的表情也是错愕,小姐的背没有挨着躺椅,让碧痕的脸咻忽一红,急急忙忙转过身,显然去拿椅子去了。
    长廊一边是屋舍,一边是把天地打捞的大雨,长廊里都已经没人了,傅云昇几乎是强忍着把人压在躺椅的冲动,等到碧痕带着椅子回来,他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遗憾。
    宁蓁蓁换了椅子,就觉得自己刚刚说话语气太冲,接下来就想要缓和一二。
    这正中了傅云昇的下怀,两人多说了几句,也就知道了傅云昇的状况,他这次是过来探亲的,外祖父怎么都不肯回京都,母亲又不放心,所以他就过来了。
    傅云昇说这个只是明面上的原因,其实还是为了躲避京都里的公主,他既不想尚公主,早早表明了志,就躲了出来。
    说起来他是躲亲,眼前的这位是被人退亲。在傅云昇的心中,直接把这两件不相干的事连了起来,当做是两人都有共同特点,为亲事烦恼。
    “我刚入襄西城,听到了你与苏家公子说话,而后又听到了一些消息,就知道你是苏家小姐。”傅云昇浅笑的时候,就连眼下的泪痣都生动了起来,也难怪要躲开公主的青睐,“你哥哥现在在看书?”
    宁蓁蓁点点头,看着傅云昇有兴致,就说道,“傅公子应当是个读书人?”
    “读过书,已经参加了秋闱,按照外祖父的说法,还不太稳,打算明年再下场。”
    上次秋闱已经过了两年,那还真是小,家世好,学问也很好。
    傅云昇平时不爱说自己科举的成绩,今日里不知道为何,竟是直接说道,“十二年京都乡试的解元。”
    “原来是傅解元。”宁蓁蓁双手放在并拢的膝上,轻声问道,“那冯解元能不能同我说一说,当年乡试的题目……”
    第180章 厨神金手指9
    对于傅解元而言,确实有女子凑过来用科举作为话头与他交谈,她们会用刻意压出娇滴滴的声音,说着一些在他看来十分无趣的话。
    “傅解元,我听家父提过,今年乡试是李尚书出的,很是有些难,没想到傅公子还能够夺得头筹。”
    “我祖父曾称赞,傅公子才华横溢。”
    “傅解元的诗做的好,若是科考只考诗词该有多好,本就应当以这些来论学问。”
    那些姑娘家并不太懂仕途经济文章,却要和他说着科举之事,实在让他觉得无聊透顶,为了虚礼,他刚开始少不得还要勉强说一些,很多时候都是强忍着不耐烦的心情回答那些无聊的问题。
    现在这位只梳着单螺的小姑娘居然也问起了这档子事,难道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鸦青色的长发只用了一根金钗,莲花样式的花瓣用细爪裹住指甲大小的红宝石,红宝石的成色很好,甚至在京都里也是少见。白玉一样的耳珠上,也缀着同样的耳坠。
    她很适合金红色的首饰,本就肌肤如玉,明黄与火红色衬得肌肤更为白皙。
    “傅解元。”宁蓁蓁看出了傅云昇的走神,轻声说道,“我也做些文章,也懂得一些做文章的章法,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书院的同窗友人,只管说些题目、破题、承题、起讲内容,我也不会觉得无趣。”
    傅云昇呻之一笑,先前也有其他女子这般说,只是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想要找机会转移话题。对眼前的小姑娘印象不错,就当做是下雨天没事干,便和她耐心说起了科举的事。
    “乡试不比会试,却也是人才济济,学生一连考上三场,各种题目做的是头昏眼花,你想想考官有几个人?每个考官一日却要看许多的卷子,所以凡是科考都要用馆阁体,这就是科举的第一道门槛。”
    “字之外,接着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场的经义文,若是这个做的不好,任凭后面是妙笔生花,作用也不大,很多时候考官会看不到后面的文章。”
    “你刚刚提到的破题,就是做经义文的第一步,虽说只是用寥寥数句点透题目的意思,看着很简单,却是文章的文眼所在,不可侵上,不可犯下。具体的方法又有明破、暗破、顺破、逆破、正破、反破六种方法。”
    宁蓁蓁听着这些早已经熟知的事,微微颔首。
    “这一次的题目: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傅云昇这是头一遭与女子说他的文章,说完之后,对方看起来认真听着,但他看不出她是否感兴趣,便道:“你可觉得没意思?”
    一般女孩子喜欢什么话题?傅云昇很少有主动揣摩其他女子喜好的时候,头脑一片空白。
    宁蓁蓁笑着摇头,“怎么会觉得没意思?你的文章做得好,破题用了两句……用“回乎”,也就是弟子颜回而诉,‘舍、行、藏、我、尔’全部点出……最后“惟我与尔”这句,气势舒达,意无余蕴。”
    宁蓁蓁说得都是傅云昇所没有提到的,而且真正切中了要点,这让对方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用手指搓了搓耳朵,感觉耳垂有些发烫,声音里有些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欢喜,“少有女子喜欢这些,京中女子多是喜欢诗词。”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见多了绝妙的诗句,有时候宁蓁蓁觉得各种诗会甚至包括鹿鸣宴上,做诗只是怡情,自娱自乐罢了,反而是八股文章极其注重逻辑,条理清晰更能反映一个人的志向。
    宁蓁蓁开口:“用做八股文的这种形式,可以更有效的组织语言,甚至在看其他文章的时候,也可以品读到字句之下的深层含义。”
    傅云昇本以为对方是借科举文章为引子,话题终究会引到他身上,没曾想至始至终她说话都是在问文章。
    两人说着正火热的时候,罗老太爷走了过来。
    傅云昇连忙站起来,“外祖父,您怎么来了?”
    罗衡在房里等了半天,先前傅云昇只说和主人家道谢,见着他半天没有回,才出来,没想到自家外孙竟是和此间的主人家在聊天。
    “在说些什么?”这次不用宁蓁蓁或者是傅云昇开口,碧痕就搬出了椅子,让罗老太爷坐下。
    傅云昇回道:“在说乡试的文章。苏小姐的学问很好。”
    罗老太爷听出了外孙话里的赞叹之意,有些惊讶地看着宁蓁蓁。
    女儿的来信,屡屡说起傅云昇的不羁,凡是有男有女的踏青或者是诗会,不怎么肯与女子多说话,若是对方多问几句,就差暗示对方是只长头发,不长脑子的蠢物,哪儿见过傅云昇这样的表现?居然还能够语带赞叹说对方学问好。
    起了好奇心,罗老太爷便问道:“老夫也做过几年的主考官,主持过乡试与会试。”
    这可是主考官,与傅云昇不同,宁蓁蓁的眼前一亮,紧接着就把话转向了罗大人,而不是傅解元。
    傅解元的文章做的好,但是他只是考生,若论起来,对科举理解最深的,当属主考官了。
    两人一来二去说的痛快,罗衡的眼里也渐渐浮现了赞叹的神色,这让傅云昇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小小失落。
    他虽然能够插得上嘴,但是话题的主导是自家外祖父,只能够看到小姑娘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外祖,时而严肃点头,时而含笑摇头,所有的情绪都是被外祖父牵引。
    宁蓁蓁与罗大人交谈,心中有所得,可以说是对哥哥中举更有把握。心想这一场雨下的巧。
    想到了这里,抿唇一笑,笑意到了眼底,眼儿弯成了月牙状。
    那双明眸弯起来的一瞬,傅云昇竟是有一种心跳骤停的感觉,而后心跳又剧烈起来,大到让他有些担心被人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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