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绎憋着一股邪火洗完澡,谈衡就着浴室氤氲的热气迅速地冲了一下,出来的时候就在腰上只围了条浴巾——吹头发的时候还弄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蒋绎的脸黑成了锅底,这里也是他的家,他两年没有回来过,怎么能不怀念?然而拜谈先生所赐,他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觉得这日子可能没法过了。
    幸好谈衡还有分寸,睡觉的时候才得以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蒋绎是被猫吵醒的。这只跟他同名的虎斑猫已经被谈衡宠的无法无天了,七点钟准时就要把谈衡闹起来给他弄猫粮。蒋绎睁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会,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就不能买个自动喂食器吗?”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了,不能。
    虎斑猫——蒋绎绝不肯叫它“小绎”——的早饭是用新鲜的鸡肉和蛋黄拌的,只有白天谈衡不在家,没法给它做猫饭的时候,才会让它吃点猫粮。
    谈衡利落地做好两人一猫的早饭时,蒋绎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没什么食欲,懒得动手,谈衡就把三明治切了块强行推到他面前。结果一回头,虎斑猫已经轻盈地跳上了他的膝盖,一下下地蹭着他的手。谈衡一回头,猫食盆里的东西只动了几口,完全不是它的食量。
    他家虎斑猫惯爱争宠撒娇,挑食挑得理直气壮。谈衡只好挑了点猫饭放在掌心给它舔食,这才哄得它乖乖吃饭。蒋绎哭笑不得:“你这猫智商挺高的。”
    在谈衡的强迫下,他吃了两个三明治一杯牛奶,想到待会谈衡去上班他还能睡个回笼觉,脸色好了许多。
    可他没想到,谈衡居然不打算去上班。
    蒋绎揉了揉太阳穴:“光天化日的,我好好在家待着,能有什么事?”
    谈衡:“上回也是光天化日,你也好好在家待着,可还不是被人掳走了?”
    蒋绎现在一点都不困了,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耐着性子对谈衡道:“一天两天待得,可谈正一天不落网,你就一天不出去工作了?”蒋绎突然想到他离开之前的最后那段日子,也是同现在一样被谈衡拘在家里,情绪顿时有些不好。
    可是谈衡笑了笑:“除非你跟我一块去。”
    蒋绎被他气笑了:“我跟你一块?去做什么?”
    谈衡慢吞吞地说道:“上回不是跟你提了,财务总监和助理,你都有经验。”
    蒋绎忽然沉下脸:“谈衡,你这么做,不怕人背后议论,说你自打脸吗?”
    谈衡有些诧异,他大概知道说服蒋绎跟自己回去工作可能有些难度,可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谈衡似乎有些不知道这谈话还该怎么进行下去,正在这时,虎斑猫突然跳上蒋绎的膝盖,蹭了蹭他的手。
    蒋绎的表情顿时就柔和了许多。
    谈衡有些好笑,半是怀念半是嫉妒地说道:“我记得它刚来的时候你就对它上心得不行;我之所以能那么快反应过来你出了事,还是因为它伤着一条腿,在你被子下头呜呜咽咽地叫。当时我就想,你怎么可能把它弄伤呢?就算你要走,又怎么可能不管它?”
    很奇怪,明明也是那段畸形的生活的产物之一,勾起的却是蒋绎心头的一点温情。
    谈衡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蒋绎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对不起。我爸和谈正做的那些事情,还是该由我来道歉的。”
    蒋绎摇摇头,他想说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可是想到他们造的孽到最后其实全都落在了谈衡头上,他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明明还那么爱他,可那又能改变什么呢?
    “小绎,你就算不愿意再同我共事,我也建议你再忍耐一段时间。”谈衡此时的声音带着一种可以令人平静的力量,“两年前谈正出的那个声明,后来虽然我用最大的努力补救了,但是效果并不好。我先是忙着我爸的案子,后来又忙着找你,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跟我回去工作一段时间,自然就能堵住某些人的嘴……怎么了?”
    蒋绎霍然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
    两年了,蒋绎一直以为那是谈衡盛怒之下的报复,从未往深处想过——或者说,他没有这个勇气。但是现在听谈衡亲口说出来,蒋绎确实发现那件事有许多非同寻常的地方。
    其实最容易发现的一点就是,谈衡彼时忙着为锒铛入狱的谈岳四处奔走,连家业都不顾了,又哪里来的功夫亲自回公司去发这么一份声明呢?
    再往谈正身上一联想,就更容易理解了。谈正可能不太分得清轻重缓急,只是对让蒋绎过得不好抱着非同寻常的执念,做出这种事也在意料之中。况且蒋绎依稀记得他亲耳听到谈正对谈岳解释过,“回公司处理了一点事情”。
    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利用助理的权限,登入谈衡帐号发布的那份声明吧。
    困扰了蒋绎两年的心结一朝开解,他却并没有多少如释重负的感觉。
    真相来得太晚了。
    从某方面来讲,蒋绎是一个很容易原谅别人的人。当年事发时他就第一时间强迫自己从理智上接受了这件事,即使诸多负面情绪令他难以自控,他也会强行说服自己,压抑不满。效果不能尽如人意是另一方面,但是两年过去了,他在面对这件事时已经不复当年激烈,取而代之的则是淡漠。
    也许最开始只是刻意让自己放宽心,但是日复一日,水滴石穿,强迫遗忘令他疲惫不堪,潜意识里的抵触机制已经悄然启动。
    所以他即使同谈衡争吵,也从来没有歇斯底里地失了分寸。
    所以真相大白也并没有让他喜极而泣。
    蒋绎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过于平静的状态。
    也许当时如何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冰川融化尚且需要漫长的时间,并不会因为源头解冻就能立刻分崩离析。
    好在长久的疲惫还没有到厌倦的程度,蒋绎依然愿意努力消弥痼疾。
    即便它已融入骨血,挖出来也许要经历另一番痛不欲生。
    蒋绎淡淡说道:“好吧,我跟你去。还是做助理吧,两年没工作,懒散惯了,不愿承担太多责任。”
    这与谈衡的心愿不谋而合;这样他就能理直气壮地把人放在眼皮底下,就像从前一样。
    已经是令人喜出望外的峰回路转了。
    ☆、第七十八章
    谈总迟到了, 带着一个眼生的人,据说是新招的助理。
    这是个真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时代,更迭速度快得不近人情,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蒋绎离开两年,认识他的人已经很少了。他曾经能替谈衡撑起一个谈氏,而如今他像个真正初入职场的毛头小子,没有人知道“和”最初的雏形是他一手搭建的。
    “谈总的助理?一个新人?”
    “我看到了, 好帅的!小乔,你们人事有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你们不知道吗,谈总的前夫据说也是那样文文静静的。”
    众人恍然大悟状, 只有刚才说想要去要号码的扼腕叹息。
    这些都被隔绝在了谈衡办公室门外,蒋绎此时就坐在谈衡旁边的位子上,手边是厚厚一摞“和”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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