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待在不周山上的好日子才不过三天,那厢九重天便又派下来两名仙使,乃是奉了凤栖殿缪若天后的令,说是要将天一阁仙娥带回侍奉。
    诚然我此时已连续在金莲池畔醉倒,正梦着自己在司徒府里作画,画的毒妇便是那大夫人。
    恍惚间有人推了推我的肩膀,堪堪那一笔便滑落下去,本才勉强出了个人形的女子,轻咳见成了四不像,我不由得气急转了身睁开眼,却发觉眼前的人那里是什么从前的丫鬟,乃是已然叠了好几层重影的栾溪,此时正嘴巴开合说着什么,奈何近日来酒实在是喝的多了些,而今听觉也不大真切了。
    栾溪叹息说:“也不知这几日你究竟是喝了多少,如今是九重天派人来要将你带回去,而今王母不在,我也不好明面将人驳了去,可细问才知这一次来的人正是天一阁昭华天君的人,你是如何想的,回还是不回?”话毕又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好似还是不大相信面前的人从梦中醒过来。
    一番话我也只听清了天一阁和昭华的名字,大抵也顺势猜到了九重天是什么意思。
    可如今我因琉璃盏碎一事离开九重天,像玉枢真人所说的一样,是个极好的机会!眼下已然住进了不周山,脱离九重天,只是还未能脱离仙界,为何还要派人来寻。
    这个疑问困在了心头许久,那两名天一阁的仙使也一直等在山口处,整两日,委实辛苦。
    第二日我喝了半壶醒酒茶,换了身衣裳才踉踉跄跄走到了山口,初时见面那两名仙使面色微微诧异,紧接着便揖手笑道:“奉玉枢真人言,烦请仲灵姑娘能够跟我回去!”
    再次回到九重天中给昭华做仙娥,怕是就算真正的院落主人回来也没命活了。
    闻言我连连摇手算是拒了,可谁知那仙使不是个没手段的。由着面前忽然断出了条小河,回到金莲池的路便被封上了,身后那两名仙使仍旧揖手而侯,好似真的若非我不去,便要长此以往站在不周山山口一般。
    我说:“大家都是奉旨办事,那么就不要相互为难了不是?”抬手将腰间系着的天一阁宫令顺势丢给了其中一个仙使“我失手打碎琉璃盏,虽说天君天后大人不记小人过能够原谅我,我九重天是确确然不能再住下去的,你们两个也快些回去,问那玉枢真人换个旁人侍奉,总归是比我这个半路的强。”
    原本这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怎奈架不住那仙使搬出了昭华天君,得了君令岂敢不从,我便疾步匆匆随着两人一路过了天门站在了天一阁的门前。
    回想前几天时此处的暴雨狂风,如今倒是宁静祥和的一片好风光,我笑了笑扣响门板,发觉里面的人早已留了门缝,吱呀一声便被推开,只映出外殿侧面的烛光,原是过了暴风雨的那夜,昭华便命侍奉在外殿的仙娥将大多数的烛光都除去,留了个清净。
    悄然将外殿的门关上,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我并没有被其中任何一个书架拽到,反倒是轻手利脚的进了内殿。
    摆放琉璃盏的位置上空了一个,我看着心中有愧疚连忙转了身,谁知就在这个空档里撞上了一棟肉墙,其中衣裳隐隐透出了股子龙涎香,一只略带冰凉的手指,轻轻点在我的额头处,低声说:“先前派人去接你的时候,便已料到会被拒个三两日,可却从未晓得你一回来便要重蹈覆辙!”这话里便无时无刻不在影射琉璃盏的事情。
    我双手一摊,无奈道:“天君这话说的可真是轻巧,且不说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就单单拿琉璃盏一事而言,怕是有生之年天一阁这个地方都不会再让我进来,可世间哪里有您这样的人,还点了名字要我过来侍奉,难不成是想另外一只琉璃盏也碎了吗?”
    闻言昭华轻轻小了两下,便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冷漠的样子,坐在书案前,一手提起了笔杆,翻开奏折时眉头一瞬皱起,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轻惬。
    九重天天君所处理的政务,大抵就是要比凡界的皇上和臣子还要多上一些才算罢。
    可就算是这样的地方,我也并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本性,因在不周山上没少喝酒,此时站在十分安静的地方,免不得生出一些困意,而今便是困的朦胧了,身子一歪一歪的勉强站着。
    笔杆轻轻扣在桌角两声,将我体内的瞌睡虫惊得一干二净,忙上前说:“是需要什么物件,我这就去给您拿?”
    可谁知那原本像小山似的奏章,如今竟已少了大半,昭华揉了揉眉心说:“方才见你在一旁有些困顿,不如现在替我研磨,能够精神些,免得一会儿睡倒在地上了。”
    这研磨的活看似简单,怎奈一直不断晃动着胳膊,没半个时辰便酸疼起来,我不时抬抬脖子,扭动肩膀,却发现坐在书案前已久的昭华,除却写下每一道奏本的字不同,坐姿竟没有一点偏差,难怪这天君的位置不是人人可坐的。
    谁知这心一分神,手上的力道便不好拿捏,由着空中一抹弧度的飘出,恰好落在了那才刚打开的奏本上,溅出墨花,成了一滴滴墨迹,我惊得没了反应,愣了半响才注意到这奏本被污,若是耽误了大事又该如何。
    我慌忙跪下说:“仲灵失神,错将墨汁撒在奏本上,望天君降罪!”
    修长的指尖划过墨迹,只是因未干透指腹染了墨色,昭华抬眸缓缓一笑,也不知是怪罪还是没怪罪。
    远远瞧着,若是此时他面前站着的人是心爱的女子,怕是要心花怒放了才是,可怎奈偏偏这面前站着的人是我!
    即入不得这天君的美男色,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
    我便将头硬磕在地上,只提治罪,半点儿不敢含糊,可谁知说了半响,面前只是走来了一双男鞋,金线画龙,十分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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