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眼睫一抖,看向他。
    什么意思?
    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抿了抿唇,她手里的毛巾擦上男人的身体时,低声道:“我们是青梅竹马。”
    “他睡过你了?”
    “我们已经订婚。”
    “你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
    “他对我很好。”
    不管男人说什么,苏黎都对答如流。
    只是,她的每一个回答,都没有正面回应男人的问题。
    陆宴北突然笑了,觉得这丫头傻得可怜。
    陆辰九背后的靠山倒了,他在码头上的势力七零八落,听说这些日子到处拉拢权贵,但屡屡碰壁。
    他想着,这么漂亮的可人儿,跟了陆辰九只怕要吃苦。
    实在可惜。
    他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可突地皱眉,女人用镊子夹着消毒棉,不轻不重地按住伤口。
    他看向女人,视线沉锐锋利,嘴角却轻勾着笑。
    这小丫头片子,还挺有脾气!
    处理好伤口,苏黎直起身来,疲惫不堪。
    男人依然是清醒的状态,只是深邃刚毅的五官被汗水浸透,薄唇紧抿。
    “好了,你休息吧。”
    他一声不吭,稳如泰山,苏黎不懂,要多冷多硬的男人,才会这般坚强。
    陆宴北躺下,眼眸依然盯着她。
    苏黎收拾着工具时,听这人阴冷的嗓音传来,“你若是想我死,刚才应该用手术刀扎进来。”
    苏黎手一抖,镊子都掉了下来。
    她刚才心里的想法,这人居然全都洞察?!
    脑子里慌了一瞬,她故作镇定地道:“我是医生。”
    言外之意,她的使命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虽然,她私心里,的确很希望这个人死。
    “你很喜欢答非所问。”
    “……”
    “你叫什么名字?”陆宴北看着她冷漠的转身,问道。
    苏黎不语。
    “需要我派人现在去苏家问问?”
    “……”她咬牙,隐忍,但还是回答,“苏黎,黎明的黎。”
    “苏黎……”男人在齿间咀嚼着这两个字,躺下时,眼眸依然盯着她。
    “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日后若是被陆辰九抛弃,可以来找我。”
    话落,男人终于闭上眼眸,沉沉睡去。
    苏黎坐在沙发上,感受着满屋子的血腥味,耳边回荡着他的话。
    呵!怎么可能!
    辰九怎么可能抛弃她?
    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辰九对她最是疼爱。
    这世上能把他们分开的,只有生死。
    退一万步说,就算辰九有什么意外,剩下她孤苦无依一人。
    她也不可能来求助这个恶魔!
    她无比坚定。
    可为什么,她有种错觉,惹上了这样的人,怕是以后都挣不脱了。
    ***
    苏泽一早去了督军府。
    卫兵通报之后,很快府上的管事出来了。
    “苏大夫,好久不见!”杜管事举手作揖,笑着招呼。
    苏泽还礼,“杜管事,别来无恙。”
    “苏大夫有个贵干?”
    “不敢不敢,我冒昧登门,来寻小女,她到府上两三日了,不知府上何人身子不适,小女医术有限,若是方便的话,老夫愿意——”
    杜管事一脸狐疑,打断道:“苏大夫是不是弄错了?府上无人生病啊,没有请过大夫。”
    “没请大夫?”苏泽一愣,“可昨天……还有人拿着小女开的药方去医馆,说是督军府的人,这怎么——”
    话音未落,府前大路上停了辆汽车。
    车门打开,一身凌厉气息的男人踩着军靴下来,深灰色的大风氅在秋风中划过利落的弧,随着主人沉稳挺阔的步伐,入了大院。
    “少帅回来了!”
    杜管事看到阔步走来的年轻男人,急忙端着笑迎上去。
    陆宴北面色淡漠,一股子生人勿进的疏冷气场,视线压根没注意到大厅里站着旁人。
    “父亲呢?”
    杜管事点头哈腰,连忙道:“督军在书房同廖师长议事。”
    男人未语,颀长伟岸的身躯未做停留,直接入了内厅,军靴踩在地板上硿硿作响。
    苏泽从医一辈子,在某些方面的灵敏度早已超越常人。
    陆宴北气势威凛地从面前经过,旋起一阵气流,他鼻端动了动,眉心微微一皱。
    有血腥气……
    这位陆少帅,他还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接触,顿时觉得——果然名不虚传。
    高大伟岸,杀气凛凛,年少成名,据说有勇有谋,在陆家众多子嗣中,他是最厉害最有手段的一个!
    也是将来最有望接手督军的一个!
    钦佩敬仰之情藏在心底,他看向杜管事,微微一笑,状似不经意地打听:“少帅这是刚从营地回来?”
    如果是从营地回来,偶尔训练受伤什么的,也属正常。
    杜管事看他一眼,笑了笑:“苏大夫,不该您打听的,您还是省省。”
    苏泽明白过来,立刻陪着笑,“是是是,我一时糊涂。”
    “苏大夫,我这儿还忙着,您若是没什么事的话——”
    既然人家说女儿不在府上,苏泽也不好赖着不走,毕竟这儿是督军府!
    “哦哦,我再回去看看,兴许小女回来了呢。”
    “不送。”
    出了督军府,苏泽看了看外面停着的汽车,想必是陆宴北的座驾。
    车轮干干净净,不像是从郊外军营回来的。
    他身上有伤,这是事实,可又不是从营地回来。
    难不成——黎儿并没有来督军府,而是去给这位少帅疗伤了?
    这般一想,苏泽脸色顿变,立刻赶回家。
    ***
    “黎儿,你总算回来了!”
    秦凤云看着踏进家门的女儿,早已忘了那天早上的不愉快,连忙迎上去。
    苏黎精疲力尽,提着医疗箱进来,张妈立刻上前把箱子接过。
    “大小姐累坏了吧,我立刻叫人盛点补汤来。”
    “不用了。”苏黎这会儿哪有胃口,勉强笑了笑看向母亲,“妈,我想回房休息下。”
    秦凤云见女儿短短几天瘦了不少,眼底明显的青影,自然心疼,连声道:“好好,你快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
    “嗯。”她点点头,入了内厅,上楼回房。
    放了热水泡澡,她整个人埋进水里,屏住呼吸。
    昨一夜,她没敢睡踏实,总担心那人醒来,会对她行什么坏事。
    天快亮时,她才迷糊睡过去,可朦朦胧胧间,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爬,她突地惊醒过来,就见男人坐在她身侧。
    他宽厚的大掌摊开,在她身上游弋,像在丈量着她的身子。
    一瞬间,她吓得惊坐而起,双手紧紧护着自己,“你、你做什么?”
    她紧张到极点,害怕这人乱来!
    她是有婚约的人!
    男人只沉沉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像没事人一样,起身走了。
    她下意识想提醒这人注意伤口,最好卧床,但话到嘴边止住了。
    她算什么,这人怎么可能听她的话。
    反正她尽到了医生的职责,他不配合,那不是她的错。
    陆宴北走后不久,有人上来,告诉她可以回家了,但少爷有需要的时候,她还得回来。
    她没深究这话,只想着可以回家了,便逃一般赶紧离开了那处别院。
    仿佛,那里是吃人的魔窟。
    肺里的空气被消耗殆尽,她不得不冲出水面。
    双手推开脸上的头发,她急促地喘息着,眼前还是那双幽深锐利的眸子,像野兽锁定了猎物一般。
    几天寝食难安,她洗了澡便倒床睡下。
    一直到中午,被庭院里的说话声吵醒。
    “辰九,黎儿还没醒来,你等会儿再上去吧。”秦凤云看着走向楼梯的男人,扬声叫住。
    陆辰九回头看向她,笑了笑:“伯母,我不吵醒她,我就看看。”
    说话间,苏黎的房间打开了。
    “黎儿,你醒了!”陆辰九脸色一喜,三两步上楼了。
    秦凤云不好再阻拦,只能回房了。
    “辰九……”苏黎披着晨褛,站在门口对他微微笑着。
    陆辰九皱眉,“怎么瘦了这么多?”
    “嗯。”看着未婚夫,苏黎眼眶一热,眼泪就要落下来。
    然而,她不敢。
    她一哭,辰九肯定知道她受了委屈,若他执意问清楚,她怎么回答?
    她做了对不起辰九的事,她被另一个男人抱过,摸过……
    “怎么了?”看出她脸色异样,陆辰九立刻关心问道,一手捧住她的脸。
    “没什么……”她握住男人的手,拉着他进屋,笑了笑道,“几天没见你,有些想念。”
    “傻丫头。”陆辰九不疑有它,用手在她额头一敲,“算你有良心!”
    两人坐下,陆辰九又道:“我也想你,你去的第二天,我就到督军府问过了,可惜没见到你。”
    苏黎心里一震,眼眸倏地抬起:“你去督军府找我?”
    “嗯,他们说,督军夫人病了,我才明白,难怪要请一个女医生。”
    陆辰九温柔地说完,又刮了刮她的鼻梁,“我们苏医生可是大名鼎鼎呢,连督军夫人都信任你!”
    苏黎满心狐疑,却无法开口解释。
    原来,督军府对外的说辞是夫人病了。
    幸好,幸好,否则辰九就要知道真相了。
    “黎儿,你怎么了?感觉你心事重重的。”陆辰九见她脸色异样,再次询问。
    “没什么,只是这几天没有休息好。”苏黎回了这话,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动了动转过身看向他。
    “辰九,我问你,林公子生日舞会那晚……你带我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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