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梅瑾行见到鲛人的样子,面露惊讶。
    鲛人没在意多出来的人,便断断续续继续说:“我的姐姐、妹妹都这样……被献祭……了…..”
    鲛人一家由其他地方迁来,他爹在海上捕鱼时为了救人自己葬身大海,而他的娘亲无法承受独自抚养三个孩子的重担,含泪跑了。
    鲛人的姐姐那时不过十四,每日带着弟弟妹妹跟在渔民身后,捡不要的小虾子、贝壳,幸运的能捡到一两条死鱼,勉强挨到她十六岁。
    她在艰辛中,与邻村的一个男人相爱了。她幻想着与他成亲后生活能过得好一点,怎料那个男人竟将她骗去,代替自己的妹妹,成为海神的祭品。
    那天的海神祭典,海边敲锣打鼓,十三岁的鲛人带着十二岁的妹妹,跟着大人看热闹。却不知,在那个狭小的桶里,装着的,是自己最亲的姐姐。
    那天晚上,两个小孩手拉着手,待在破旧的木屋里,没能等到姐姐的归来。
    直到他跑去邻村,才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
    那个男人给他留下一笔钱,第二天举家搬走了。
    他便疯了一般跑到海边,划着一艘木船,在海上不停呼喊着姐姐的名字,回应他的,也只有潮起潮生,与远处渔民的嬉笑叫喊。
    所有的悲痛与不甘,只能统统忍了。他没有把真相告诉妹妹,只说姐姐出远门了,尽心尽力地照顾妹妹,甚至凭他的努力,让妹妹上了学堂。
    但没有人庇佑的孩童,注定是会被人欺辱的。
    没了姐姐的第二年,他的妹妹在去学堂的路上,被人掳走,代替李氏村村长的女儿,成为海神祭典的牺牲品。
    “一次又一次,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去找人算账,也不过被人按在地上,打得头破血流,他们见我无依无靠,把我囚禁起来,成为下一年的祭品。”
    在阴暗的柴房里,他日夜诅咒,来年开春,他被绑住手脚塞进桶里,投入大海。
    他想着自己要去追寻姐姐妹妹的步伐,心里突然一松,不再想人世间的惨事。
    “但我没想到,所谓的祭典,不过是一场欺骗。”鲛人露出尖利的牙齿,笑得很癫狂。
    不知飘了多久,木桶的盖子被打开,他被人从木桶里拽出来,成为众多人鱼蛊中的一个。
    身体变异的疼痛令他没日没夜地哀嚎,不大的屋里,充斥着尖利又可怖的哭泣。最后,只有两个人的双腿顺利蜕变为鱼尾,其他的人鱼蛊则化作一滩臭水,什么也没留下,便消失在人间。
    人鱼蛊成功的例子实在太少太少,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大概也成了一滩水,了无影踪。
    完美的两个人鱼蛊,一个脆弱美丽,很快被人买走,成为饲主的别致尤物。而剩下一个,却是无法控制弑杀之心的猎手。
    “那个术士很喜欢我,说我这样的,才是他喜欢的人鱼蛊,好看,还能杀人。”鲛人眼中迸发出凶狠的亮光。“但我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他。”
    成为完美的人鱼蛊后,他杀死术士,逃了出来,开始报仇。他会潜入海里,等着渔船经过,再悄无声息地爬上去,找到曾经欺负过他们的人,将其咬死。
    穆少何一直在观察着他,听他讲到完美的人鱼蛊后,说:“你并不是完美的。”
    鲛人咧嘴大笑:“是!我的身体在退化,但能手刃仇人,我没有遗憾!”
    “这个人,就是骗我姐姐的男人。他竟然不知廉耻地回来了。”鲛人挪着自己的头,张嘴把人啃得滋滋作响。
    梅瑾行转头不忍看,半天才想到,问他叫什么名字。
    鲛人啃着啃着,开始咳嗽,咳出淡紫色的血来。
    “我没有名字。”他闭上眼睛。
    梅瑾行见他已放弃生存的念头,低低叹了口气。
    穆少何却道:“你咬死了他,开心吗?”‘’
    鲛人说,自然开心。
    “我刚看你时,你的表情,好像要哭出来。”
    鲛人一愣。
    “因为,他跟我说了一句话,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鲛人眼角渗血,满不在乎:“他说我姐姐没死,已经成了他的妻子。我觉得是他骗我的。”
    梅瑾行想到他说的故事细节,转头与同样表情的穆少何对视一眼。
    鲛人顿了顿,神色凄凉:“不能相信,也不想相信,但该开心还是伤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海水一浪接一浪打上来,湿了鞋,留下冰凉的触感,叫人心生寒意。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快走吧。等渔民叫齐人回来,麻烦就大了……感谢最后,有人听我讲完这个故事……..”
    鲛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气绝身亡。
    穆少何摸了摸梅瑾行的头,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俯身,抱着鲛人的尸体,朝大海走去。
    梅瑾行目光望向很远,迎着大海,面朝光亮,为这个素昧平生的可怜人,默默祈愿。
    远处突然跑来一个妇人,见到面无全非的男人,扑地跪在地上悲惨痛哭。
    梅瑾行想开口问她,你有弟弟妹妹吗?
    但见她神色凄凉,没有掩盖住年轻貌美的面容,以及和鲛人相似的眼睛。
    悲伤时,尤为相像。梅瑾行只留下一句节哀,离开这个地方。
    他沿着海岸线,在满是砂砾碎石上行走,直到穆少何浑身湿透回来。
    梅瑾行低头,看到地上爬行的一只小小的螃蟹,避开,说:“刚刚,我看到了那名渔民的妻子。”
    穆少何不作声,只是跟着他一步一步走。
    “我想,她可能就是他的姐姐。”
    那个男人当初留下钱走了,而在两兄妹出事后,又回到这里。这一切,或许就是他姐姐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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