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条件反射地问道。
    老板娘抬起手腕,笑着指了指腕内侧的终端。她开合的唇齿尚未勾勒出完整的字形,便被店里的钟声打断。
    不多不少,整整六声钟响。
    印桐眨了下眼睛,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大概是想说:“六点了,你该回家了。”
    ……
    “下午茶”甜品屋开在中央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10点开门18点关门,寒来暑往从未改变。
    这是件挺稀奇的事,毕竟众所周知,新纪元后的中央城人流量位居世界第三,夜晚的商业街更是全城最热闹的地方。这里是生意人的天堂,每寸土地都可以用金钱来度量,很少有生意人会傻到在六点之前关门,要知道往往夜幕降临后,才是灯红酒绿的主场。
    然而印老板常年处于“很少”中的佼佼者,占据着“傻”的宝座,没有半点让贤的意思。
    尽管他本人并不是什么挥金如土的富家少爷。
    六声钟响散在冬日的寒风里,裹着店里挥散不去的甜香莫名地让人安心。印桐换了衣服赶回店里,他还记得自己睡着前干了什么,他帮高中生模样的小姑娘捡了她的化妆镜和感冒药,然后出现了幻觉,拜托刚进门的安祈照看一会店铺。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说:“一小会就好。”
    印小老板瞟了眼终端上的时间,为长达七个小时的“一小会”叹了口气。
    他想起安祈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念叨着:完了,这可不是一块小蛋糕能补偿的心理创伤。
    恐怕要赔上半个蛋糕柜啊。
    日近黄昏,店里基本没了客人,吧台后的高脚凳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黑色的皮质坐垫仿佛仍留有余温。
    夕阳抚上商业街的主干道,透过冰冷的玻璃橱窗漫过店里整齐的桌椅。印桐站在店里发了会呆,踩着夕阳绕到吧台后,收拾好台面上的器具,视线才停留在漂浮于半空的光屏上。
    那是他拜托安祈照看店铺时接到吧台上的分终端,功能与他手腕上的主终端如出一辙,然而只能接收和保存数据,并不具有发送数据的权限。
    印桐关掉了吧台上的信号接收器,看着瞬间碎成光沙的屏幕落进他手腕上的终端里,弹出的提示界面显示着【已关闭共享模式】,而后倒计时五秒关掉了提示窗口,露出光屏上布满各种插件的待机界面。
    他删掉了几条箱庭online的推送邮件,视线停留在不断闪烁的信息上。
    那上面显示着:【有两封新信息】。
    发送到终端的信息来自于刚收回的分终端,一封写满了店里顾客的新年寄语——无非是恭喜发财平安喜乐之类的祝福话,一封是则只有几分钟的简短录像。
    笨重的座钟踩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前行,印桐看了眼时间,犹豫了半晌,还是点开了光屏上的录像。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下午的店铺,角度和安装在正门上的监控器重叠,大概是哪位客人错摁了监控录像。
    印桐蓦地笑出声。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太敏感了,他实在没必要这样战战兢兢,紧绷着神经好像患了被害妄想症一样。
    然后,他听见了安祈的声音。
    在简短的录像里,正对着镜头的安祈坐在吧台后,他端坐在高脚凳上,烟灰色的眸子里含着笑,就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桐桐为什么会出现幻觉?”
    印桐放大了监控录像的声音,安祈的声音穿过店里喧嚣的杂音,就像一杯加了碳酸饮料的柠檬水。
    “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真正看见了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看到那些东西,”安祈笑了,他的声音很轻,就像在嘲讽对方的结论,“而被你认定‘一无所知’的人里面,包括了中央城十多家医院的知名医生,包括了科学院的所有调查人员,甚至包括了夜莺的监视眼。”
    “你是怎么判定他们‘一无所知’的?”
    安祈偏头问道。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吃惊”,却不知怎么让印桐产生了一种“表演”的错觉,坐在他对面的少女更是瞬间绷直了背脊,顶着安祈的视线僵硬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印桐听到她低如蚊呐的声音,“不过无论当初他们知不知道,现在他们一定知道了什么。”
    “你看到今天早上的报道了吗?”少女敲开手腕上的终端,印桐将录像的窗口挪开,也学着她点开了新闻界面。
    他和少女一同滑动着手指,直到对方停留在一条社会新闻上。
    【无名者死于公共卫生间,装有移动终端的右手被切断,警方怀疑是流窜盗贼所为。】
    “这个人,”少女停顿了一下,打开了终端共享,一张模糊的照片出现她的光屏上,在监控录像的二次加工后更是糊成了一团。
    “这个人在昨天傍晚的那场大雨里撞到了小印先生,城市监控拍到他给小印先生注射了什么东西,可惜夜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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