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是病死的,临死前,身边并没有什么人伺候,她身边还算尽心的丫鬟都早已用各种理由被打发出去了。这或许是凝贵妃干的,也或许是自己的母亲干的,他没关心过,也不想过问。
    他只是犹豫了很久后,才决定还是最后去看她一眼吧。
    要说起来,那时候他已经几年没看到她了。
    他看到她无力地躺在那里,浑身干瘦,苍白的手僵硬地抓着一个荷包,那是绣给自己的荷包,不过她一直没有来得及送给自己。
    她的眼睛没有闭上,就那么侧着身子望着门口的方向,冷风透过门缝吹过,撩起她的乱发,吹打着她的容颜。
    那一直未曾闭上的眸子里有不甘和不解。
    她可能一直在等着,等着一个解释吧。
    于是在那么一刻,沈从嘉忽然开始后悔了。
    他想起来,最初见她的那个,那个明艳得犹如骄阳一般的女子,就站在三月的春风里对他笑着。
    他在那里呆了好久后,终于艰难地挪步,打算走向她。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天子骤然驾临沈府,带领大批侍卫包围了沈府,并且强势地闯入了后宅,径自来到了阿宴的房内。
    沈从嘉正沉浸在回忆之中,却听到跪在上方的容王淡淡地道:“韩齐飞,虽说有韩家老四为你作证,可是人证嘛,总要至少两位。”
    沈从嘉听着这个,顿时开始犹豫起来,他的目光盯着那个俊美男人绣有桃花的黑袍边缘,不由揣测起来。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真得信了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就在沈从嘉眯眸想着的时候,忽而听到上面清冷地喝道:“此人言语闪烁,看来其中必有问题,来人——”
    语音之中,充满了威势和凛冽。
    沈从嘉顿时将脑中的谋算抛到了九霄云外,容王的这种声音,上辈子他可是听过许多次
    一般他开始用这种冷沉沉的声音下令的时候,总是要有人见血的!
    当下沈从嘉也不及思索了,忙紧声道:“回殿下的话,除了韩家的四爷,还有洪城知州大人彭庆同也是知道小的,小的和他乃是莫逆之交……”
    说完这话后,沈从嘉一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就开始后悔了。
    他握了握颤抖的手,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殿下,小民和那知州大人彭庆同有过几面之缘,只因那位知州大人素来最喜字画,又和韩家四爷是莫逆之交,而小民家中颇有些古画,是以韩家四爷从中引见,小民这才得以认识了知州大人。”
    容王听了,点头,淡道:“既如此,那就请知州大人和韩家四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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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知州彭庆同和韩家老四都很快请来了。
    彭庆同一听这个事儿,跪在那里直接对容王回禀道:“殿下,在下只是因为字画之事和那韩齐飞有过几次交道,可是却和他并无私交,还请殿下明察!若是此人有什么为非作歹之事,绝和在下无关!”
    沈从嘉一听这个,本待说什么,不过想想,还是跪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了。
    而那韩家老四,自从见到了容王,脸都白了,哆嗦着跪在那里,听到彭庆同的话,也不敢多说什么,便把彭庆同的话学着说了一遍:“小民,小民和那韩齐飞实在也是不熟……”
    容王挑眉,淡淡地问道:“韩四,你手中握有四海钱庄两成的干股,可有此事?”
    韩家老四听此,越发的不能自持:“是,是,不是,不是……”
    容王笑了下:“言语闪烁,其中必有隐情。到底是,还是不是,还是请韩四爷好生想清楚。”
    他眸中泛冷,清冷的声音道:“要说起来,也都是亲戚呢,本王可不想伤了亲戚的体面。”
    只这么一句话,不由分说的,这三个人都被暂时关押起来了。
    其中那彭庆同最冤枉,不敢置信地望着容王,大喊着自己身为朝廷命官,无凭无据,不该被如此对待。
    可是容王就是容王,谁都知道他说的话等于一半的圣旨,当下哪里听他狡辩这个,直接关押了了事。
    关押之后,容王便召来了暗卫,开始查灵隐寺一事了。
    其实这边四海钱庄勾结官府贪下赋税的事他不用查心中早已清楚,无非是这彭庆同被沈从嘉因上辈子所知情的一些事而要挟,于是只能听从他的摆布,将隐下的赋税交到了四海钱庄,再通过四海钱庄钱生钱,其中又有一部分运往了遥远的北羌。
    现在这其中涉案的三个人都被他抓住一个名目关押起来了,回头就是慢慢搜集更多证据。
    而灵隐寺一事,只因阿宴在那里竟然受了惊吓,这让他极为不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长随这一世到底有没有出现,他也是要细查的.
    当下诸事安排妥当,他又命看管之人将那沈从嘉看紧了,命人不许给他吃喝,务必将他折磨一番,随行侍卫一听,自然是遵命。
    要说起来,这侍卫原本都是出自皇宫大内,杀人不见血,折磨起人来而没有半分痕迹的手段也是颇有一些的。于是同样是被容王关押,这沈从嘉却活生生受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
    处置完这一切后,容王稍整了衣冠,向后院走去,途中路过一片池塘,甚至还对着池塘中的一滩水照了照,确定一身戾气全都消去,这才进了正屋去见看他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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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宴醒来的时候,有些恍惚。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又回到了前世。
    前世里,她躺在那里,浑身冰冷,一动都不能动。
    这个时候,有一双温暖而干燥的大手伸过来,抚摸着她苍白削瘦的容颜。她听到有个人用清冷沙哑的声音低声喃道:“你是不是很冷?”
    然后她被抱入了一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中,那个人紧紧地将她搂着,颤抖的手为她整理者凌乱的头发。
    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想看看这个人是谁。
    她隐约觉得这就是容王,可是她分明记得,容王的手不会这么温暖。
    容王的手,自打入了秋,就是冰冷的,仿佛刚刚碰触过天底下最坚冷的冰一般。
    就在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恍惚中要望过去时,她听到一个声音低声道:“阿宴,你在做梦。”
    阿宴就这么醒来了,她在朦胧中看到了一个男子俊朗的剪影,就坐在自己榻边,温柔地呵护着自己。
    此时外面已经要暗下来了,黄昏时刻的夕阳洒在窗户纸上,将窗户映衬成了红色,就连屋子里都朦胧成一片昏红。
    容王拿过来一个锦帕,帮阿宴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滴,清冷的声音透着难以言语的温柔:“你做噩梦了?”
    阿宴坐起来,靠在容王怀里,微闭上眸子,回忆着刚才的梦,她越发觉得梦中的那个人太像容王了。
    或许是遭遇了那个神似沈从嘉的人,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这才做了这个梦吧。
    而容王,就是那个将她从曾经的梦中解脱的男人。
    阿宴满足地在容王怀里磨蹭了下,低声道:“只是一个梦,梦里的那个人应该是你,你抱着我,我就不冷了。”
    容王听到这话,却是一怔,半响后,忽而笑了,笑容里有些释怀的意味。
    他俯首下去,用自己的鼻尖碰了下阿宴的鼻子,低声道:“阿宴,谢谢你。”
    假如不是有这一世的厮守,他永远就陷在她那个冰冷的梦里,无法走出来。
    就在此时,外面的侍女提着食盒过来,听到里面的动静,便有些不敢近前。
    容王搂着阿宴,却是听到了,淡声道:“进来吧。”
    侍女们鱼贯而入,低着头,将阿宴素日爱吃的一些吃食都一字排开放到了桌上,都是温热的,应该是一直用慢火温着。其中有一个山药炖猪骨汤,因熬炖得时间太牛,那骨头都化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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