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灼摇头道:“不行啊爹,我过几天就要考默写了,古文还没背下来呢,没时间再去玩了。”
    唐望夕冲唐灼耳语道:“不打紧,我记得坐你旁边的有个女孩子,叫唐雪雪吧?她功课很好的,你到时候让她给你抄就行了,抄完后顺便送人家一些小女孩喜欢的小玩意儿,联络一下感情——”
    陆春秋怒道:“唐望夕!!!”
    唐望夕立即闭嘴,低头扒饭。陆春秋揪他道:“你怎么当爹的,净教给孩子这种东西!”
    唐望夕狡辩道:“有什么不好的?难道儿子将来不要成亲的吗?你看看他,长了十六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成天只知道和一群小子在一起玩泥巴,跟个铁人似的。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天天有一帮女孩子跟在我屁股后头追呢。”
    陆春秋便又要揪他。唐望夕连连举手道:“对不起我错了!!我投降!!”
    唐韵忽然起身道:“我吃饱了。”
    说完便轻轻走了。陆春秋一顿,连忙回头叫她道:“阿韵!”
    没有停留。
    陆春秋坐回原位,脸色有些不好,沉默半晌,忽然抹抹眼泪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阿韵……”
    陆春秋身子微微颤抖,道:“如果不是我,阿韵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唐望夕叹了口气,轻轻揽过陆春秋,道:“不怪你。”
    闺房里,唐韵关上门,反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说这是梳妆台,但其实并无什么梳妆打扮的物什,不过是摆了面镜子,连同龄姑娘家几乎人人备有的朱砂也没有。唐韵揭开面纱,压抑住想要逃走的冲动。
    只见镜中的少女模样分外清秀,一双杏眼双瞳剪水,看起来温婉可人。只不过从左处颈脖横上来一抹胎记,破坏了这份美感,令这张脸看上去有些骇人。
    唐韵望着镜子里的这抹胎记,抬起手,轻轻地抚了抚。
    因为脸部生有胎记,所以母亲总因自己而感到自责。但唐韵又哪里曾讨厌、憎恨过别人呢。她只讨厌她自己罢了。
    在她儿时,听见的旁人最多的话,便是“可惜”。那时她年纪小,对自己的相貌是美是丑并不太在意,直到渐渐长大,一些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对自己的相貌开始指指点点,她才明白,原来自己是丑陋的、是不堪的。因而她也从不细心打扮自己,因为看见那些漂亮的东西,就觉得自己更加黯然,什么也配不上。
    在十四岁生辰那日,唐韵为自己戴上了面纱。每日空闲下来时,便取下面纱呆坐在镜子前注视自己的脸,然后一次又一次跌入深渊。
    但这时映在镜子里的还有另一番景象。一大片青绿从她的衣领下爬上来,张牙舞爪地占据了另半张脸,就像一个怪物。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好像有人将烧得沸腾的油活生生淋在自己身体上。唐韵一阵抽搐,挣扎着向镜子望去,只见那片青绿仿佛拥有着生命,又朝一旁蔓延了些许。
    待疼痛过后,唐韵重新戴上面纱,沉默着坐了许久,伸出手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两封信。
    她站起身,将一封信留在了梳妆台上,将另一封揣进衣袖里,带走了一条白绫,背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袱,趁家人不注意,一个人离开了唐门湾。
    一边走着,唐韵从衣袖里掏出那封信,打开来看了看。字迹娟秀,足足写了五页纸,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倾注了鲜血,叫她想起了什么。
    ·
    涣灵溪里,一个戴着面纱方十四岁大的青衣少女提着篮子一个人站在长廊下。篮子里装满了桂圆。平日里,她嫌少离家,今日是她第一次随从母亲来到涣灵溪做客,篮中装的是尚未送出的给母亲在林家的好友的赠礼。
    唐韵为了不打扰母亲同他人,便从屋子里一个人走了出来。不远处有一群身着仙鹤白衣的林家少年在嬉戏打闹,唐韵有些紧张,拢了拢面纱。今日是她第一次戴着面纱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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