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后山走了一圈,刚好待到吃斋饭的时候。晏怀明先前都听主持说了,这定安寺西边是斋堂,香客们用饭都聚在那边。所以他放心大胆地邀请杨青苑一起吃饭,尽管他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
    杨青苑浅笑盈盈,看得身后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杨彩衣抬头看了眼那万里晴空,幽幽地说了一句:“怕是要变天了。”
    好在这会儿杨青苑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并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斋堂的人不少,晏怀明想着杨小姐应该喜欢安静,就找了个角落里的桌子。管饭的小沙弥认得杨青苑,很是熟络地叫了她一声杨姐姐,对方笑着:“阿喜好。”
    小沙弥尚未有法号,只能称俗名。
    他给杨青苑端来饭菜:“和以前一样的。”
    “好。”
    “这个哥哥呢?”
    晏怀明赶紧接话道:“一样,一样就好。”
    小沙弥点头:“那你等我一会儿。”
    不多时,他就端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饭菜上来,嘴里念叨着:“杨姐姐还是头一次和一个哥哥一起吃饭,我都没准备,下次提早和我说,我好记着。”
    晏怀明心头一动,余光瞄了一眼杨青苑:“嗯。”
    事情似乎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觉着未来有了点盼头。
    杨青苑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就这小沙弥的说辞,还是她派人叫他讲的。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鲜嫩的豆腐,嘴角微微上扬,晏怀明,今后的路还有的你走。
    是夜,杨青苑回了一趟雪暗津渡,听杨显汇报这阵子京都的消息。
    “督运使曹襄因贪污军饷入狱,此人先前负责京都至孤烟城的粮草辎重运输,东窗事发时正在酒楼与人喝酒。”
    杨青苑蹙眉:“证据确凿?”
    “证据确凿,并不是被污蔑。”
    “是太子一党,还是宁王一党?”
    “都不是。此人只是蒙受祖先荫蔽,从一个小小的转运使坐到了督运长官,平日喜欢喝花酒,交友甚广,算是个纨绔子弟。但先前在职之时,并未出过纰漏。”杨显仔仔细细给她读着传回的文书,“不过有查到,他所结交之人,有几个是东宫幕僚,宁王估计会凭此大做文章。”
    “督运使,京都,孤烟城。”杨青苑动了下手指,“宁王胆子也挺大,居然把手伸那么远。”
    “粮草辎重事关重大,孤烟城悬立塞北,是北齐入我边境的必经之路。十年前,北齐皇室动乱,这边境局势才逐渐明朗,如今,北齐新帝登基已过两年,正是势头正盛之时。”
    “我明白你的顾虑。”杨青苑目光如水,“可孤烟城并不是我楼州辖地,暂时不可旁生枝节。盯紧宁王,一有动作立刻回禀于我。”
    “是。”
    杨显在这封文书上做好朱批,又将剩下几封念完,杨青苑听完其中一封,莞尔:“静王要娶相府嫡女?”
    “据说还是相爷自己去提亲的。”
    “这就有趣了。”杨青苑更是想笑,杨显提醒她:“静王母妃也是萧氏女,和宁王是亲上加亲,他若是娶了宋相之女,怕是对我们不利。”
    “不,对我们有利。”杨青苑摇着未开的扇子,“相爷多年屹立朝堂不倒,可不是光靠他满身才学。传我命令,今后,给我留意静王府的动向。”
    “明白。”
    杨显立刻下去安排了。
    两个月后,京都传回消息,果然宁王以曹襄一事参了太子一本,不过陛下并未动怒,也未采纳朝堂之上推荐的人选,而是出离常态地让孤烟城守将顾雪言兼领督运使,所需可直接上达天听。
    “顾雪言忠厚英勇,他兼领督运使是件好事。”
    “曹襄呢?”
    “抄没家产,发配岭南。”
    杨青苑微微点头:“曹襄一事不必深究,由着他去,宁王和太子两虎相争,总要倒一个。”
    “是。”杨显将一个密封的卷轴呈上,“这是孤烟城守卫分布,老板你过个目。”
    “把这个给韩祎,让他带给晏怀明。”
    “我已经临摹一份给他了。”杨显笑笑,“韩先生早一个月回了平安王府,现在没人吵吵,还有些冷清。”
    “你是操心习惯了,现在闲下来不舒服。”杨青苑揶揄着,批完手里的文书递给他,“下午陪着念念去逛街,楼里有些东西要置办。”
    “好。”
    杨显想也不想地答应了。
    韩祎将那张孤烟城地图挂在墙上,拿着一根小指粗的棍子指来指去,把地势优劣,排兵对错全给晏怀明讲了一遍。
    “若是北齐来犯,我们可领骑兵从楼州出发,穿过飞鹰峡,直插两军之中,打他个措手不及。”
    韩祎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碗一口闷,完了还打了个饱嗝。
    晏怀明面前一张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他听课还是很认真的。
    但认真之余,他还有些惆怅。
    “四哥如果拿家国大事当做他上位的筹码,那也太不知道廉耻了。”
    “宁王若是现在紧握大权,那么他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稳固边疆,问题是他权力没到手,所以走偏了而已。雄心和野心是并存的,壮志和私心都是逃不掉的。”
    韩祎端着碗,一脸老子见识多了的表情,并善意提醒道,“哎,我忘了跟你说,楼州过了九月,那就是一个字,冷。你什么时候给人杨小姐送狐裘?”
    晏怀明猛地一拍脑袋:“糟糕!我把那狐裘压箱底了,没拿出来晒过。”
    “那还不赶紧!”
    晏怀明起身就去找了出来,还好,尚且皮质柔软。
    “吓死我了。”
    他将狐裘挂在绳上晒了晒,打算明天去送。只是这会儿,他瞧着这件衣裳,难免想起自己还在京都的时候。
    “一眨眼,都大半年过去了,时光如流水,岁月不饶人啊——”
    晏怀明慨叹着,韩祎也刚好走过来,很是奇怪:“你一夜愁白头了?”
    “去你的。”
    晏怀明笑出声,韩祎伸手摸了摸那狐裘:“殿下,这玩意儿贵不贵?”
    “当然贵。”
    “哦。”他思考着,半晌才回道,“那我以后的俸禄能不能多点儿?我也想买一件。”
    晏怀明很是震惊,韩祎这么不修边幅的人,竟然也有要打扮的时候?不过想想,他可能只是觉得贵的东西比较讨喜。
    “那也得等到以后,我现在可没钱。”
    “我知道你没钱,但以后有钱了,记得给我一件,我想送人。”
    “嗯?”
    晏怀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刚想追问,韩祎溜溜达达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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