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今晚到底喝了几杯?你母后不胜酒力,你也醉了?”向来威严的太上皇轩辕澈发话了,“既然醉了,今夜便都早些散了吧!”
    “梦儿哪里有醉?梦儿就是……”轩辕梦儿拖长声音说着,已经从案前站起来,身姿轻盈地来到太上皇座旁,极亲昵而又极可人地用双手搂着了轩辕澈的一只手臂,同时将身子轻轻倚在座椅扶手上,“梦儿就是,最舍不得父皇与母后了。”
    一众亲人看着,听着,又都笑了起来。
    这轩辕氏皇族最小的女儿,向来被父兄宠溺惯了。在未出嫁之前,她向来便爱在示人威严的太上皇面前,如此亲昵娇嗔。只是如今出嫁了,夫君就在眼前,她却依然借着酒意如此小女儿态,倒也甚是可爱。
    “父皇,母后,我知道了。”北国皇后轩辕惜儿笑道,“梦儿与萧寒这一对啊,便是最让你们操心的!”
    “你惜儿姐姐说得对。”太上皇对着倚在自己身旁的轩辕梦儿道,“你就是再舍不得,这时也得走了。萧寒,过来把你的大将军夫人,背回府中去吧!”
    “是,父皇。”霍萧寒恭敬地应着,已极为机智地改变了以往对太上皇的称呼。
    一时,众人均会意而笑。做了一年半东昊长附马的霍萧寒,再也没有开口“太上皇”,闭口“太上皇”地尊称轩辕澈,而是改称“父皇”了。
    夜已很深,各人虽是不舍,也都一一道别,回到各自住所歇息,翌日再作欢聚。
    因为重聚的喜悦,各人其实都喝得有点多。回到霍府的霍萧寒与轩辕梦儿,都不免有些醉意。
    带着酒意的温存,总是水到渠成,如梦如幻,让人如痴如醉,直到两人都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
    然而这夜天仍未亮,轩辕梦儿却再次被弄醒。半梦半醒之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夫君不知何时又将她紧紧地抱着怀里。他抱得那样紧,以致她几乎有些透不过气来。
    黑暗中,他是那样的激动,甚至全身都因激动而有些微微的颤抖。
    “惜儿……”他气息微热,在她耳边轻唤。
    轩辕梦儿猛然睁开双眼,从半梦半醒中被吓得完全清醒过来。同时,她觉得心口猛然一痛,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人挥刀砍去了一大半……她发现,自己的身子也禁不住轻轻的颤抖起来,只因为心口的那道痛。
    “你放心,她很好!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陷于梦境之中的霍萧寒继续说道。
    轩辕梦儿在黑暗中呆呆地瞪着双眼,一动不动。
    “梦儿,梦儿……”最后,霍萧寒拥着她轻唤了两声,再次沉沉睡去。
    他的呼唤气息炙热,但被他拥紧在怀里的轩辕梦儿,却觉得浑身透心的凉。
    寿诞庆典延续了整整三日,便已到了腊月二十八日。紧接而来便要过年了。
    除夕烟花大庆,正月初一灯会。这向来便是东昊洛都最喜庆最热闹的盛景。
    各国贵客因此都决定留在洛都过年。北国帝后难得回东昊省亲,当然也不例外。
    欢聚的日子,自是欢乐无限。
    可是,轩辕梦儿却知道,在这满眼热闹繁华之下,有人的心境却孤独寂寞,并不能像表面上笑得那样开怀。
    这个人,便是皇兄轩辕恒。她知道皇兄忘不了他的宠妃慕容映霜。然而,慕容映霜自那次太尉兵变之乱中跌落山崖,便一直生死未仆,了无踪影。
    因此,在每次热闹散尽之后,轩辕梦儿都会来到轩辕恒清静的寑宫,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上几句话。甚至,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皇兄的对面,看着繁华褪尽之后,终于可以如释重负地卸下一张帝皇面具的他。
    兄妹俩枯坐良久,静静地放任各自的痛苦孤寂,在沉默中肆意滋长,籍以渲泻疗伤。
    “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从自己的苦思中解脱出来的轩辕恒,突然转向轩辕梦儿,问道。
    闻言,轩辕梦儿也从自己的游思中回过神来,轻叹了口气,道:“皇兄,你知道么?我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不喜欢我自己。我不再是无忧长公主,我变成了一个我自己最不喜欢的人。我每日里伤春悲秋,为夫君爱不爱自己而痛苦不已。我变得心胸狭隘,每日每夜,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甚至跟他记忆中的一个人争风吃醋……”
    轩辕恒没有说话,甚至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只等着她自己诉说下去。
    或许,诉说与倾听,本就是疗伤的最有效手段。
    “你说,一个人怎么斗过得另一个人的记忆?”轩辕梦儿轻声说道。停顿了许久,她才又继续往下,“皇兄,你觉得,我这样一位‘名不符实’的无忧长公主,本就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般的日子,如今更有如行尸走肉。一个人如此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正月初五这日,轩辕梦儿离开轩辕恒的寑宫乾元殿,便又坐马车赶到叠翠山庄,见了轩辕惜儿一家四人。
    姐夫段寂宸毕竟是一国之君,并不能离开国土太久。因此,明日正月初六,便是他们起程回北国的日子。
    想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姐妹相见,轩辕惜儿与轩辕梦儿皆是依依不舍,两人手拉着手,促膝坐着又说了许久的话。
    离开叠翠山庄时,已是晌午时分。轩辕梦儿并没有回大将军府,而是在半路上特意将马车叫停,并将如画喊过来,又在她耳边叮嘱了一阵,才把收在怀中的一封信函交给她。
    看着如画离开去办事的背影,轩辕梦儿无奈地轻轻一笑,缓缓放下了马车门窗。
    正在大将军府忘忧轩内伏案挥毫的霍萧寒,突然听到侍卫霍琛的禀报,说府门外有人给大将军送来了一封书信。
    霍萧寒抬起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经过他数月来的精心培养,已完全能胜任他贴身侍卫职责的霍琛,满意地笑了笑:“好,拿过来吧!”
    霍琛走上前,将那封书信呈了上来。
    霍萧寒抬手接了过来,只见信封是密封的,上面一个字迹也没有。霍萧寒略一思索,拿起案上的一把匕首,将信封轻轻划开,取出信笺来。
    然而,看到信笺上字体熟悉的两行墨字,他原来平静无澜的神色一下子变了,甚至震惊得“霍”地从案前站起身来。
    “相约夕食,叠翠亭中,不见不散。”
    落款,是一个隽秀灵动的“惜”字。这无庸置疑,是北国皇后轩辕惜儿的亲笔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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