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多远,就听到稚嫩的童音大声叫着什么,带着乡音和急切,江臣囫囵听懂了一半,另一半是转身看到猫飞狗跳时猜出来的。
    刚刚经过江臣的肥猫正与之前趴在小女孩身边的大狗打成一团,大狗体型上虽然有优势,但完全不及猫的敏捷,一猫一狗打得难舍难分,高原红的小女孩却不知道躲,人也没比狗高多少,却张牙舞爪想帮忙。
    江臣一惊,抬腿就跑了过去。
    他人高腿长,终于在小女孩试图加入战场之前将她拎了出来,小女孩抱着他的脖子也不怕生,圆嘟嘟的脸上满是急切,挥舞着小短手指着还在打架的猫狗:“坏狗蛋打来福!来福来福!大哥哥救来福!”
    江臣抱着她后退几步,视线落在那一猫一狗上,视线转了几转,才知道那只猫叫狗蛋,那条狗叫来福。
    “哥哥!哥哥!”小女孩见他不帮忙,扭着身子挣扎:“来福!”
    江臣抱紧她,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哄道:“来福在和狗蛋在玩游戏,他们没有打架,别怕。”
    小女孩一愣,懵懵懂懂地看他一眼,又转眼去看打得激烈的猫和狗,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疑惑,似乎在思考,是该相信自己看到的还是这个大哥哥说的。
    思考了许久,她觉得大人不会骗小孩,于是放心下来,奶声奶气问:“哥哥,来福和狗蛋也玩过家家吗?”
    江臣面不改色地点头:“对。”
    “那哥哥会陪苗苗过家家吗?”
    江臣抱着她的手一顿,微笑道:“哥哥是大人,大人不玩过家家。”
    “哦……”小女孩有些失落,脑袋埋在他肩膀上,小胖手指着地上:“苗苗想玩过家家,苗苗当老板,来福当客人,可是来福不会给钱给苗苗也不会说话,苗苗做的碗没有人买。”
    江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距离战场有一段距离,所以东西都还挺完好,几块摞在一起的石头,上面放着有凹进去一团的奇形怪状的泥巴,可能是小女孩嘴里的碗,“碗”下面还压着张纸币,应该就是她和大狗过家家的钱。
    纸币?
    江臣已经移开的视线倏地停在了那张被泥巴压着的纸币上,露出的一角,很像他在某位收藏家手里见过的,与那位老板捡到的古币一模一样的湖北官钱局银两票。
    “过家家?”
    “对呀!”小女孩晃了晃腿,不担心猫狗大战的她被江臣抱在怀里惬意极了,笑容灿烂地道:“苗苗和来福过家家的钱!”
    过家家……
    江臣有些哭笑不得,却大概猜到了那人是怎么捡到这古币了,估计就是小孩拿出来过家家粗心没带回去,然后被路过的人捡到了。
    只是孩子不知道这古币价值很正常,她家里的大人们也让她随便用古币玩耍吗?
    “苗苗,你过家家的钱,你爸爸妈妈知道你带出来了吗?”
    “爷爷知道!”苗苗眨巴着大眼睛:“苗苗没有爸爸妈妈,只有爷爷,哥哥你陪我玩过家家吗?”
    江臣眉心一蹙,估计这孩子家里的老人十有八九不知道这古币的价格。
    “你家在哪?哥哥送你回去。”
    苗苗手一指,没有丝毫防备:“在那边!”
    江臣心里叹了声,抓着她的小胖手,认真道:“以后别人问你,你不可以随便告诉陌生人家在哪里,知道吗?”末了吓她:“如果是坏人,就会把你抓走。”
    苗苗不解:“哥哥是陌生人吗?”
    江臣:“哥哥是,和你爷爷不认识的人都是陌生人。”
    “等会你就和爷爷认识了!”小小的苗苗有自己的逻辑:“而且好看的人都是好人!”
    江臣:……
    这时候猫狗大战也停止了,那只猫不知道从哪里挖出了它刚刚叼着的麻雀,仰着小脑袋一副胜利者姿态踱步走了,大狗呜呜叫着,跑来小女孩身边求安慰。
    江臣把小女孩放下,小女孩抱着大狗狗摸了摸,然后拉着江臣的手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说完抬腿就走,完全忘了她放在石头上的古币。
    江臣无奈,只能转身去将那纸币拿起,小女孩见他动作也想了起来,抱起自己的泥巴碗,亦步亦趋地跟在江臣身后,一边指路一边到了她家。
    “爷爷爷爷!”小女孩一到门口就兴奋地叫道:“我回来啦!还带了个大哥哥回来!”
    一个弓着背的老人从里面走出来,他面上皱纹沟壑,皮肤黝黑,看人的目光却清明和善,听到小女孩的话,他先是摸了摸孙女的脑袋,然后才抬头对江臣笑了笑:“小伙子,你是?”
    “我叫江臣。”江臣道:“刚刚我在路边看到苗苗一个人玩,就把她送了回来。”
    “谢谢你。”老人笑道:“进来喝杯水吗?”
    江臣摇头,小女孩拉着老人的衣摆道:“刚刚来福和狗蛋玩过家家,爷爷,原来狗狗和猫也能玩过家家啊。”
    老人想起村里最凶的那只猫,连忙抓着孙女看了看,问:“没伤到你吧?”
    苗苗不解:“我以为来福和狗蛋打架,本来想帮忙,可是哥哥抱着我了,我没有帮忙,哥哥说他们是在过家家,过家家会受伤吗?”
    老人一愣,看向江臣的视线多了几分感激:“小伙子,谢谢你啊,刚刚真的谢谢你,村里那只猫忒凶,不只是打狗,人也挠,要是苗苗被它挠了咬了,我可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江臣摇头,却还是提醒道:“苗苗还小,您以后还是尽量别让她一个人在外面玩吧。”
    老人家笑了下,表情有些苦涩:“我也想看着她,可每天下午得去地里浇水,家里也没别人,只能让她自己玩一会,之前也没出过事,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不用谢。”江臣抬手,将古币递给老人:“老人家,这是苗苗过家家用的钱,您知道这钱吗?”
    “当然知道。”老人点头,笑眯眯道:“家里几张呢,家里老人家留下来的,不过现在也用不了了,放着也就是放着,就给苗苗玩游戏了。”
    江臣心道果然,他拿着古币,简单地将这张古币的价值与老人解释了一遍。
    老人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多少钱?这张钱可以换多少钱?”
    “现在的话,一张湖北官钱局银两票最少也能拍出六十万,但是如果不着急,慢慢寻找收藏古币的买主的话,可能可以卖到七十万以上。”
    “七、七十万?”老人重复几遍,才问:“七十万不是七十块?”
    第20章 穿回来第二十天(修)
    江臣笃定点头:“七十万。”
    “七十万……”老人家喃喃着,好几分钟都没回过神来,“七十万,是不是就可以去城里住,是不是就可以给苗苗上个城里户口,让她在城里上学?”
    江臣不清楚上户口的事情,其他的却能肯定:“可以买房上学。”
    “买房上学,苗苗可以去城里读书……可以好好学习,像她爸爸妈妈一样聪明……小伙子啊,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老人抓紧江臣的手摇晃着:“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
    老人抹了把脸,收起激动的情绪,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里攒着的那张古币塞到江臣手里:“小伙子,这张钱给你,你收下。”
    江臣一愣,抬眸看到老人真诚善意的脸,心下惊讶一瞬后恍然,笑着摇头道:“我不能收。”
    “怎么不能?”老人执意给他,道:“你能收,要不是你,苗苗说不定就被猫挠了,而且如果没有你,这些钱在我这里就是废纸,我老了,苗苗也没读几年书,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钱的价值,你能告诉我们这些,是改变了我们一辈子啊。”
    “老爷子……”
    老人打断他,清正的眼里带着慈祥的笑:“刚刚在外面,你一眼就看出了苗苗手里的钱的价值,如果你愿意,完全可以直接将那钱拿走,或者哄骗着苗苗将钱给你,可你没有,不但没有而且还带着苗苗回来,毫不保留的告诉了我这钱的价值,单单这些,你就值得我用这张古币报答你。”
    “而且,我老了,十几年没出过村庄,也不是燕市本地人,就算是知道了这钱的价值啊,也没法把它变成现钱,我给这钱币给你,不仅仅是为了报答你,也是希望你能够帮助我把这些钱变成现金,通过你来做这件事情,算是给你辛苦费用。”
    江臣好奇:“您不担心我拿了您这些钱就不回来了吗?”
    “我担心什么。”老人笑笑:“我活了这么久啊,别的不会,看人倒是相信自己,从你做的这些事情已经足够看出你的人品,你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孩子,我相信你。”
    闻言,江臣不再推拒:“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
    第二天下午,江臣带着古币来到了燕市最大的拍卖行。
    前台的接待人笑意盈盈地,即使面对穿着简单的江臣,也依旧亲切热情得恰到好处,她将水放在会客厅的小茶几上,道:“江同学,请问您想要送拍的拍品是什么呢?”
    江臣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数学书,接待员面不改色,她身后的两个助理却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才不着痕迹地又看向正在翻书的江臣。
    纸页划破空气,在哗啦啦的声响里露出了夹在书页里的东西。
    “这是……”接待员眼眸微睁:“……湖北官钱局银两票?”
    江臣颔首,嘴角弧度轻浅:“这是我准备在贵行拍卖的东西。”
    接待员已经收起了刚刚外露的表情,微笑道:“是这一张吗?或者江先生还有其他拍品?”
    “不止一张。”
    “您等等。”
    接待员看向后方的人,一人点点头,拿着手机出去了。
    几分钟后,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笑眯眯地伸出手:“江先生你好,我是实洋拍卖行的经理曾非。”
    “曾经理好。”
    曾非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眼眼前的少年,笑容满面道:“坐坐坐,听说您有光绪三十年印刷的双像银票?”
    江臣收回手,在他对面坐下,手指点了点书页中夹着的古币:“一共四张,这是其中一张,您若是想检验真假,可以先看看这张。”
    曾非也不拖泥带水,手一抬,身后带着全套工具的人就上前来,带着白手套和放大镜仔细检验。
    没过多久,那人就直起身,对曾非点了点头。
    曾非笑了笑,对江臣道:“江先生,恕我冒昧,但是我想问问,这银票是您家的收藏还是……并非我要打探客人隐私,只是您还未成年,若是拿了家里大人的东西来卖,我们也不太好向您家里交待。”
    江臣眉梢微动,原来曾非他们把他当做拿了家里长辈收藏出来拍卖的二代了,这倒是可以解释最初这几个接待员看到他之后热情得恰到好处的原因了,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么误会,但对他来说并没有坏处。
    江臣避重就轻道:“您放心,我得到了银票拥有者的首肯,如果不是,也不会一次拍出四张。”
    “这样我就放心了。”曾非微笑道。反正东西到了他们手上,钱货两清,真有人来找麻烦他们也占理,其实要不是今天老板心血来潮在这里补觉,恰好碰见了这一幕要他来看看,他也绝对不会多此一问。
    “不瞒您说。”曾非继续道:“其实我们这边有位老主顾极爱收藏古币,若是您着急要钱的话,可以不必等到我们十五号的拍卖会,直接由我们实洋牵头,帮你联系那位收藏者,若是他要,极有可能会打包收下您四张双像。”
    江臣:“我想知道曾经理的估价,拍卖价与交易价。”
    “若是拍卖的话,最高成交价我个人估计是八十五万左右,但前提是单张拍,物以稀为贵,这点相信江先生也明白,不过我可以保证,这四张双像,我们会在半年之内帮您全部出手。”
    “如果是私人交易,那位一向大方,我相信如果您想要打包卖出的话,找他是最合算的。”
    江臣沉吟一瞬,才抬眸道:“我需要一点时间商量,若是私下交易,拍卖行的抽成怎么算,还有时间。”
    “百分之五,最迟三天。”
    “我明天给您答复。”
    把江臣送到门口,又目送他离开之后,曾非转身上了电梯,停在了顶楼。
    他敲了敲门:“老板,李少。”
    “进来吧。”开门的男人一双桃花眼,酒红色的衬衣解开了三颗扣子,头发凌乱:“小肥,都说了多少次了,敲门声音大一点,也就时风钺那家伙能听到你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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