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嵌入了夜幕之中,唯有亮起的车灯,才能让人分辨出轿车的轨迹。
    双手搭在一根拐杖上的战老爷子,坐在四平八稳的车厢内。几十公里的路程里,他都是紧闭着眼睛,直至轿车下了高速,沿着省道行驶时,他才缓缓的把眼睛睁开,目光投向了窗外。
    近乡情怯?想起这个词的战老爷子,自己都笑出口。当年一起退居二线老战友们,大多选择了在这里归隐。唯有自己‘执拗’的待在了城中。
    犹记得,当时那几个老战友们‘苦口婆心’的劝解。那个时候的老战头,还‘嘲笑’他们矫情。还真准备学古人‘大隐于市’?
    时过变迁,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在战家最辉煌的时候,他都没接到过一个战友的电话。而他无比思念着他们的近况。也许是拉不开老脸,好几次冲动的都想来此的战老爷子,最终没有‘勇气’走完这条省道。可现在的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完它。
    笑,是对自己的嘲笑。正如自家孙儿所说的那样,战家有今天,全是因为他的错。一个个眼高于顶,一个个坐享其成。现如今的战家,哪怕在没出事前,也不过是‘中干外强’。甚至兄弟两个为了所谓的‘家主’之位,已经闹得貌合神离了。
    一个笃定着要与邬子镇邬家结合,哪怕女方不愿意,死缠烂打连威胁都使出来了。战老爷子虽然足不出户,但也知道这事已经沦为了圈子里的笑柄。而另一个呢,曲线救国与沪市李家达成了一些在他看来,极为可笑的协议。
    一个坐拥锋行风投,一个拉到了大唐国际的支持。自己还没死,两边就已经‘分家’了。
    都说旁观者清!驱车的自家长孙,不止一次的通过电话提醒着自己。然而那时候的自己是老糊涂了吗?摇摇欲坠的战家,是他一手造就的。怨不得别人!
    “从这个小路口下去……”开口的战老爷子,指引着战天生路线。在距离那有亮光的村头,还有一公里时,战老爷子突然让战天生停车。
    “把车停在这个谷场,过了这里就是卧马岗的地界了。”
    “南邬北马,宰相落轿将军下马?爷爷,现在还守着这个规矩?邬子镇早就‘与时俱进’了。”话虽如此,战天生还是稳稳的把车停在了谷场。
    “所以邬子镇只为任人宰割,而卧马岗让人敬仰。”听到这一番话的战天生,收起了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
    京都周边刚下过雨,这里的路显得很是泥泞不堪。本想搀扶着自家老爷子的战天生,却被前者笑着婉拒了。借用他的话说:“自家老战友在这生活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子女搀扶过一次。”
    老了,真的老了。不过一公里的路程,却让战老爷子有些气喘了。搀扶着的拐棍,随着他抖动的手臂,也微微颤抖着。紧随其后拎着一些礼品的战天生,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内心多了些许的悲凉。
    村头的路灯显得很微弱,但对于漆黑一片的村庄来讲,却是那般亮眼。一块‘他山之石’上,用楷书书写着三个大字,字体的原红漆已经掉落了数块,唯有那深刻于此的楷书,是这般夺目。
    步履蹒跚的走到了石块前,伸出右手的战老爷子,顺着刻字的纹路,轻抚着那三个字。老泪纵横,一时间涌出了多少回忆。
    “来了!”
    突兀的声音,使得战老爷子和战天生下意识扭过头。特别是对于后者来讲,已经是凝气境的他,愣是没听到及感受到这位说话老人的脚步声及存在。
    高手?可从气息及感知上来判断,对方最多不过御气指玄或问道。
    战老爷子在看到这个老人后,却下意识脱口道:“老哥……”
    “你还是别叫我老哥了。你八十大寿的事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被你称之为‘老哥’,你说我得多老?”老人是笑着说完这句话的,落在战天生耳中,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也知道,能被自家老爷子称之为‘老哥’的,曾经一定也是上过战场的。
    这样的存在,最少都值得他敬重。
    “老哥,我错了!”
    “等你这句话,我等了将近三十年。”说完这话,老人笑了,笑的很无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进村!
    卧马岗村头的第一间房,老人推开了那斑驳的红门,打开了院灯。首先落在战天生眼中的,便是院中央那块石桌。上面摆放着一些个坚果,硕大的碗内,还剩有一些酒水。
    “去上灶屋里给你老爷子添副碗筷。”刚刚落身的老人,便直接开口对战天生说道。
    后者先是一愣,随后恭谨的回答道:“我爷爷身体不太好,不易过多饮酒。您看……”
    “哪那么矫情?早死早脱胎,就这些年,隐忍靠你们战家所做的事,都够他枪毙一百回了。喝死了,总比枪毙了来的更让人能接受。”
    老人毫不留情面的一句话,着实激起了战天生内心的血性,不等老爷子开口,他倒是‘喧宾夺主’的回答道:“我们也是被蒙在鼓里。再说,这些年战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听到这话,老人乐了。抬头望向了倔强的战天生,轻声说了一句:“那你给我罗列一下,你们战家这些年,都有啥功劳和苦劳?”
    老人的话,着实让战天生哑口无言,或者说他想罗列,却被自家老爷子严肃的喝斥了。
    “我帮你说,你们战家这些年就为鹰卫输送过一名成员,还是你战天生。上过六次战场,但真正称得上危险至极的就特么的一次。那场南疆战斗,作为指挥官你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正是因为你的轻敌,使得一名鹰卫不得不提前退役。别跟我扯什么军演拿过几次奖项,那都是虚的。”
    “倒是战家,这些年所占用的国家资源,我在这里罗列一夜都不一定能说的完。你这是一人从军,全家享福吗。”
    老人的话,着实刺痛了战天生内心深处的那份自尊心。饶是自家老爷子,一直在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在多嘴,可心里不服气的战天生,还是反问道:“那,那你呢?你们……”
    “天生,你给我住嘴。”猛然站起身的战老爷子,因为这一嗓子,而显得气息不足的干咳了两声。
    倒是老人微笑的摆了摆手道:“你这个孙子,最少要比你家的其他人有血性。不过,走的路太顺了。”
    说这话时,老人缓缓的站起了身,走到了庭院的另一间房前。‘吱……’的一声,推开了那紧关房门。透过微弱的灯光,战天生看到的是一片片木质的牌位。
    “钟家,已经为国捐躯了六十七人。我坚信,这个数字还会持续增长下去!”
    早已呆木若鸡的战天生,怔怔的看着那些‘牌位’。而缓缓走到了门前的战老爷子,拉了拉自己的衣装,面容虔诚的给予了这些人,一个标准的军礼。
    霎那间,回过神的战天生,学着自家老爷子的样子,敬起了军礼。再回身之际,望着眼前这个孤寡老人,哽咽的说道:“对不起……”
    而面容依然乐呵呵的老人,摆了摆手轻声道:“有时间,这个村里的每一家每一户,你都可以走走。我们家不是最多的。”
    说完这话,老人扭头望向了一旁的战老爷子。轻声道:“退居二线前,你们战家十一名烈士,在老哥几个当中,是当之无愧的榜样。而现在,还是十一个。但现在几人中,最少的我,也都六十七人。我兄长、我兄弟……我们一门中,也只有我侥幸开枝散叶喽。”
    听到老人这句话的战老爷子,早已老泪纵横。而战天生的眼角,也不禁湿润了些许。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不折不扣的小丑!
    “老战头,我跟你说些不是为了向你显摆什么,当然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向你显摆的。你说你错了?我只是像告诉你,你错在了哪!天生啊,去拿酒碗。”
    这一次,老人说完这话后,战天生毫不犹豫的快速朝着灶屋跑去。
    规规矩矩的坐在了两位老人旁边,一一为其斟满酒水。
    “别这么紧张,放松点!说实话,我那个孙子,要是在这的话,谱摆得比我都大。说不定喝高了,还让我给你倒酒呢。但只要开口,我一定照做。原因无他,只因他姓钟,现在还在替我钟家在尽忠……”
    说完这话,老人‘咕嘟,咕嘟’的一口喝下了这碗烈酒,而没有丝毫犹豫的老战头,学着老哥的范,想要一饮而尽,可喝到一般就呛着了,但还是坚持着喝尽碗中酒水。
    倒下最先放下酒碗的战天生,出于好奇的询问道:“我那个兄长,也在鹰卫?”
    老人摇了摇头。
    “那就是在龙卫?”
    老人又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他说他不屑于与鹰卫的人为伍。更不想与龙卫的人掺合。”
    待到老人说完这些话时,战天生突然想到了一个流传于军部高层的小组,也是整个华夏特战队唯一被授予番号的小组——诡刺。
    “脸……谱?”待到战天生,战战兢兢的道出了他的代号时,老人笑了,笑的很自豪。
    “你们见过面的,就在今天……”听到老人这话的战天生,身体猛然‘咯噔’了一下。他想起了肖战那张放荡不羁的笑脸。更联想到了他身边那个已跃过‘小宗师’境的女人。
    “我给你留个号码,等你了解了战家事情始末后,再给我联系……”肖战的话,霎时间回荡在了脑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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