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队长刚喘一口气,换上子**,敌人又冲上来了,机枪子弹打在河堤上,象密集的冰雹噗噗嘶嘶地直响。宋队长接连向集的敌人抛过去几颗手**,战士们也都找好了地形卧倒射击着冲上来的敌人。手**不断地轰轰地在敌人群里爆响,敌人给炸得东倒西歪,死伤大片,有的正趴在地上找胳膊,有的在找自己不知去向的大腿或胳膊。
    与此同时,敌人射来的炮弹也在宋队长身边爆炸着。弹片削断树枝,溅起土块,乒乓地从空中直往下落,气浪推得人东倒西歪,烟尘弥漫天空。
    宋队长回头一看,军区和老六团已经冲过开阔地进入古河道,向一沟村西南跑去,老六团一部分兵力,也猛冲过来参加了战斗。宋队长擦擦头上的汗,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敌人密集的炮弹就排射过来,烟尘滚滚,爆炸声震耳欲聋。接着不知敌人多少挺机枪象暴风雨似的,搂头盖顶地扫射过来。
    继柳擦擦眼睛一看,对身边的皮永新、吴广善、山口姐弟说:“同志们,我们的主力还没有完全过村庄,这边是撤不得的,必须继续吸住敌人,我们要继续阻击敌人。”
    此时,宋队长身边一个武工队员牺牲了。有人解下他的子弹带,拿过子弹去射击,刚打了几枪,在一阵机枪扫射中,他也仰身倒下不动了。另一个武工队员挂了彩,他用手摸着胸部流出来的血,看了一下,一咬牙,扯断了两个大号手**的弦索,向成群逼近的敌人中跑去。一声爆炸,敌人倒下好几个,他自己也倒下了。
    队员们紧紧跟着宋继柳,机灵地换着地方,一面骂一面射击。宋继柳瞄准上来的敌人,一枪打中一个鬼子的腹部,那鬼子仰面栽倒下去。又一枪把一个刚爬起来想冲的敌人射中,扑倒不动了。
    可是,敌人越上越多,怎么也挡不住了。宋继柳一看是撤不出去,狠狠地向敌人射出了最后的一梭子弹,爬了几步,从敌人死尸身边拉过一支上着刺刀的三八步枪,要同敌人拼刺刀。敌人也不打枪了,都端起刺刀呀呀地叫唤着冲上来。
    这时,太阳已经升上天空。阳光照着敌人的钢盔和刺刀,光芒闪闪。鬼子们从三面吼叫着压上来,河堤失守了。我们的八路军武工队员和敌人搅成一团,展开了白刃战。
    宋继柳迎着冲上来的敌人,挺着刺刀猛扑了上去。一个鬼子凶猛地吼着迎上来,一见宋继柳比他更厉害,吓得往后一退,宋队长趁势一个箭步扑上去,大吼一声,刺刀戳进了他的肚子,敌人翻身倒下。宋继柳还没来得及拔出刺刀另一个鬼子已经窜到身边,猛刺过来,宋继柳吼一声拔出刀就势一个反左反刺,扎进了敌人肚子。
    突然,宋继柳觉得头上、腿上挨了重重的几下打击,就失去了知觉,枪从手中掉下去,身体从堤顶上滚了下来。这时一片烟尘遮天,堤坡上下人群乱窜。
    在混乱的杀声中,鬼子们带钉的皮鞋从宋继柳的身边踏了过去。天空传来了震耳的马达声响,一架敌机从东面天空俯冲下来,向三沟村扫射了一阵机枪,在空中盘旋了一阵,怪叫着飞向黄海里去了。敌人从四面八方云集过来,团团围住了三沟村,集中了所有的火力轰击扫射着,战斗越打越激烈,硝烟和尘土把太阳都遮上了。
    几千敌人把老六团的一部分和县大队一小部分包围在三沟村,整整打了一天。天黑以后,我们的部队突围了,鬼子攻进村去,整个村庄立刻成了一片火海,窗户都喷吐着火舌,哗哗啦啦乱响,风卷着滚滚浓烟在村庄上空盘旋弥漫。鬼子们吼叫着抢掠了他们喜爱的财物,呼喊着分成几路走了。
    在这黑夜里,在这被敌人的铁蹄践踏得遍地血污的海边平原上,敌人的红色信号弹此起彼落,冷枪声零落地响着。不远处,敌伪军的行列任意地奔驰着游荡着。
    摆了几里地长的鬼子的卡车队的行列,打开大灯象一条火龙似地奔跑过去,灯光时隐时现,轰隆地响着沿大路钻过东边的树林不见了。黑沉沉的旷野里,剩下敌伪军的大车队不紧不慢地咕冬咕冬地响着,偶然传来几声咴咴的马嘶。平时好叫的狗声,此时也不知去向。
    夜深了,声音渐渐地听不见了。风也停息下来,赣榆县的老朱嵇河边劫后的旷野里显得异常寂静,一弯淡白的月牙斜挂在天边,满星斗默默地陕着眼。微风送来阵阵木炭烟味,三沟村还在燃烧,微弱的火苗一闪一闪的,一缕缕白烟从废墟上缭绕地升起来,月光照着那刚刚血战敌寇的英雄的尸体。
    微风轻轻地拂过尸身,掠过麦穗,发出悲哀的簌簌声。一只野狗惊魂不定地沿着麦陇跑过来,突然发现自己正跳在这个尸体身上,吓的它一纵身逃向麦田深处去了。这个尸体在凉风的吹拂下,突然抽动了一下,这是宋继柳。
    宋队长渐渐地苏醒过来,觉得头象针刺一样疼痛,身子象被压在一块大石头下面。想动一下,可是动不了,好象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有什么东西来回拂擦着脸,想睁开眼看看,可是睁不开,眼睛被一种粘糊的东西粘住了。难道是瞎了吗?他使劲睁眼,两手使劲挣扎着,浑身从麻木中渐渐恢缀了知觉,肚子、腿也都象刀割一般疼起来……
    宋队长终于抬起了右手,揉开了眼睛。他看见了那拂擦脸的折倒的麦叶,看见了挂在天空的月牙,那闪烁的星光。
    “不能呀!”宋继柳渐渐地想起了白天发生的一切,他想:“不能这样死!我还要干下去!我一定要爬到村里,找到人!”
    宋队长忍痛使劲动了几下,抬起身子想站起来,可是腿不能立了。他咬着牙向前爬,向三沟村的方向爬,爬一下疼的一阵眼发黑。他咬紧牙关一下一下地往前爬,脸上滚下豆粒般的汗珠,爬动一下留下一个血印。他心慌头晕疼痛干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于是乎,伏在地上脸贴在黑泥土上,宋队长的手摸到了“七七牙”野菜,揪下来塞在嘴里嚼起休息了一下,继续往前爬。爬一会,伏在地上昏过去了,一醒过来就又往前爬。
    老朱嵇河堤上两排高大的白杨树,将枝条伸向寂静的高空,杨叶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刷刷声,让人听了别有风味。在河堤下边那矮甜槐树林中,一个人影悄悄地晃动着,掩在槐树枝后边,小心翼翼地向远方观察着,听着动静。
    此人,就是三沟村的民兵队员孙连国。目下,他正在这里放哨。孙连国现在可以听见三沟村有了隐隐约约的哭声,人语声和丁当扑隆的救火的声音,大概逃出去的人回来了。孙连国注意地听着。突然,他仿佛听见跟前有一个人在跟自己说话。他吃惊地屏住、声息,越听越是,清清楚楚地在说:“喂,你是谁?”
    声音虽小可是非常清楚,又象挺熟悉的,忙四下里寻找,可又看不见人影。他吓得急忙蹲下,端着枪观察着。又听见了:“老乡,别害怕,我是八路军武工队上的。”
    “啊!我的妈妈呀!”孙连国浑身毛发直竖,暗想莫非真的有鬼吗,这是同志的魂来了吧?他急忙转了个圈,掩在一棵大杨树后边,还没有发现说话的人在什么地方。他伏在地上四周观察着,大着胆厉声问道,“你是谁,不过来我要开枪啦!”
    背后又说话了:“你是孙连国同志吧,我是武工队的皮永新呀!”
    孙连国急忙转身看时,两个人已经来到身边,真是皮永新,还有吴广善。三个人一见什么也顾不得说,一下子搂在一起了。孙连国打着皮永新的脊背说:“皮队长,你不是‘壮烈’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朱县长不带我走呀!”皮永新说:“孔子又不收我,想不到咱们又见着啦。队长回来了没有?中口嫂、山口姐弟和郑小妹她们呢?”
    三个人赶紧蹲下,四下看了一下。孙连国说:“中口嫂她们都回来了。哎呀!中口嫂真棒!亏了她领着骑兵团冲出包围圈去,上一秋骑兵营帮助春耕的几十匹马她都骑遍了,摔的昏天黑地,可真也练出本事来了。山口姐弟和郑小妹、小学芹被敌人圈到村子去,眼看就要发生危险,骑兵哗一家伙冲过来,敌人抛开群众去抢地形,她们就跑了。”
    “连国同志!”皮永新急忙又问,“你在这儿干什么?这里有队里的人吗?”
    孙连国指着河湾里的独立小屋说:“我在放哨,中口嫂她们就在那小屋里救护伤号呢,快去吧!”
    皮永新一听,拉着吴广善向那小屋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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