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现在看起来情况并不是很好,一张常常油光满面的脸上也显出一点苍白的虚弱来,口中还死死咬着那半块刚刚从廿九处夺来的面饼,因为忽然被拉扯而连连咳嗽着。
    “你为何会在这里?”
    褚锦河看着被廿一的长剑指向的严金鞍,出声发问。
    这位往日里众星捧月的严三少爷也没有了平时的威风,镶金边的长袍边角破碎,珠玉的发簪不知去向。
    丝毫没有在意那近在眼前的长剑。他费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饿死鬼一样把那块面饼咽下,这才有闲暇抬起头来回话。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开始出现那种会咬人的行尸。府里的厨娘变成了死鬼,连着半个府上的仆人都被咬死。我原本想着离开家就会好的,可是不料满城里都是那种不活不死的人,我和父亲连着家中几个信得过的奴仆被追来了这里。出城的桥断了,外面的河边过不去……”
    他咽了口唾沫,不说了,反而对着廿九伸出了手。
    “有水吗?我已经快一天没有喝水了。”
    褚锦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廿九。
    廿九瘪了瘪嘴,寻出一个在路上磕破的碗来,斟酌着漏出一点水盛了小半碗递过去。
    “这里离河边不远。既然你没有水,那为何不去河边。”褚锦河状似无意地问。
    严金鞍一口灌完,吧嗒了一下嘴,眼睛却还盯着廿九的牛皮水囊,闻言很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河里有鬼,专吃活人。我家的几个侍卫就是在那里被吃掉的,连着那些个想要一起过河的行人一起。多亏我走在后面,才侥幸没被水鬼填了肚子。反正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过去的。”
    “你的父亲和侍卫呢。”
    “都死在路上了,这里就我一个人。”
    褚锦河继续询问。
    “你的身上有没有受伤?”
    严金鞍沉默了一下,解开了上身破破烂烂的长袍,露出两根染着泥垢的粗胳膊来。
    ————
    他们围在一起吃了些东西,严金鞍也混在其中又得了半块面饼。可以饮用的水本来出来的时候就带的不多,如今更是不够。尽管知道这山间并不缺水源,可是即使是褚锦河也没有提出让人出去找水的话来。
    毕竟这人出的去,却未必能回得来,或者人是能回来,只是身后带了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若是把那些鬼东西带了回来,那他们就等着被一窝端吧。
    倒是廿一一人在中午的时候到离山洞不远的地方去看过,说西边的山林里似乎有些响动,却不见鸟雀,只是树木摇晃,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
    山城是坚决不能回去的,过河这一条路也行不通。
    如今他们宛如一群躲在稻草下面的待宰的猪,只自欺欺人地期望着外面的屠夫对着他们视而不见。
    池钓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身子贴在冰冷的洞壁上,身下是一团腥燥的干草,他听得到严金鞍沉闷的呼吸声和咬牙声,伴随着褚锦河焦躁地敲击着洞壁的声响,还有廿一的长剑和布匹摩擦发出的簌簌声。
    又给怀中的幼豹喂食了早上分配的一点清水,小家伙嫩红的舌尖焦急而粗粝地舔过他的手心,宛如在寻找母兽的乳头。廿九分给他的食物并没有动,而是全部地留了下来,并着之前从客栈的厨房里找到的吃食一并贴身放着,预备做小家伙未来几天的吃食。
    他知道没有这些食物,其他的人可能会死,不过到底都是些和他没有什么关系的人。
    凡是人都是会死的,有没有哀悼的眼泪都一样。
    褚锦河走来坐到池钓身边的干草上,眼下一片青黑,脸上的困倦几乎已经遮挡不住。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慰觉了,即使身边有再多的侍卫也还是不放心,浅浅地阖上眼也会做梦。梦里身边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口中两溜闪亮白牙,张牙舞爪地要来咬他。
    如今眼看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他反倒略略放下了心。
    “我们就要死了,你怕不怕?”
    褚锦河的声音有些哑,眼神也不复之前的清亮。他好像一柄累极了的箭,支撑着他一往无前的力量被消耗殆尽,眼看着就要往下坠去。而下面却是能够吞没一切的无底深渊。
    池钓轻轻摇头,向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块干净的枯草来。在他们的对面,廿九靠在廿一的肩膀上睡得正香,少年人的呼吸平稳有序。
    褚锦河一贯看不了他这副无心无情的木偶模样。他凑近到池钓的耳边,脸上带上些许不怀好意的笑,几乎是恶意地开口。
    “你为什么不怕死呢?你知道我们最后会怎样吗?只要一口,那些个不人不鬼的东西就会咬断你的脖子,头和身子就这样啪的分开。你的身子被分食殆尽,只留下那些漆黑的骨头,连乌鸦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这还是运气好的情况,更大的可能是你会变成他们其中的一员,张嘴要咬更多的人。只要一点活人的骨肉就会让你陷入疯狂之中,无知无觉,不生不死。”
    他絮絮地念着,眼睛盯着洞穴深处的黑暗,身子却渐渐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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