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冬,等会儿如果看到我不对劲,就立即杀了我吧。我自己下不去手。”那个被丧尸咬了一口的女人对徐婧说。从最初的惊恐惶然中缓过劲后,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徐婧看了眼女人,发现对方唇角惨白,显然不是不怕,但怕还能说出这番话,倒也值得敬佩,因此嗯了声算是答应。
    “谢谢。”赵冬强笑道,顿了下,见对方并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想到自己将死,就是问了也没意思,于是说起别的事。“我家在青州,爸妈在末世初就尸化了。有一个哥哥,十五岁就出来打工供我上学……”说到这,她抬起手抹了把眼睛里滚出来的泪花,才又继续:“这两年他在中洲长市这边做点小生意,过年太忙没回家,我们也不知道他具体的地址。”自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不在。只不过这一点赵冬没说出来,不管世界变得怎么面目全非,心里总还是愿意抱着一线希望。
    徐婧以及其他人静静听着,没人说话,都知道她这算是在交待遗言了。异能者并不会因为曾经熬过一次丧尸异化后,便能对其产生免疫,否则丧尸还有何可怕?
    “我哥哥的名字叫赵春,如果有一天你、你们遇到他,就麻烦跟他说……说……”说什么?说自己找了他很久都没找到?说自己和爸妈都死了?还是说让他好好活下去?在那一刻,赵冬突然不知要怎么说下去了。哥哥因为家里条件太差,父亲下岗,母亲又是积年的病,还要供她上大学,三十好几的人还没结婚,她如果死了,这世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与其让他伤心绝望,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她正踌躇间,肉塔陈突然插嘴说:“赵春?赵春跟咱们是一伙儿的啊,当初离开紫云县,他也出来了,就不知道……”说到这,他不由自主看向南劭。
    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哥哥,此时乍闻他的消息,赵冬顿时激动了,瞬间将自己的处境抛到了脑后,但看肉塔陈吞吞吐吐的样子,心又悬吊起来,幸好南劭没让她等太久。
    “赵春现在在溶河县。”南劭接话,不过没等赵冬松口气,又补上一句:“他没有觉醒异能,而且断了一条手臂。”
    刚因得知哥哥还好好活着而升起的喜悦如烟雾般脆弱飘渺,转眼便被寒风吹得消散殆尽。想到还没成年就挑起家中重担的哥哥不仅没觉醒异能,还失去了一只手,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赵冬恐怕已经失声痛哭起来。然而也是在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还不能死。她死了,哥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还能坚持多久?
    为了哥哥,一定不能变成丧尸。她发狠地想。或许这也是向来不太关心别人死活的南劭说那一番话想要达到的目的吧,为了并肩作战过的队友。
    虽然在说话,但众人并没有放松警惕,陆续进入了洞道,考虑到防御的问题,在进去之前几组人调整了下顺序,拿着枪的徐婧扶着赵冬走在最前面,中间是金满堂和江航,接着是肉塔陈和另一个男人,南劭扶着人走在最后。不管怎么说,先把前后挡住,如果那丧尸真从中间的石壁上冒出来袭击人,那也只有随机应变,又或者……听天由命了。
    然而就在肉塔陈那一组刚踏入洞道,南劭就听到石梯的方向传来脚步声,啪啪啪,疾速如鼓点一般,还带起了嘈杂的回音,与丧尸的拖沓迟滞有着明显的区别,他以为是羯人,刚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羯人贵族男子天蓝色绣着繁复图案的长衣,束着彩色腰带,脸上身上还沾着新鲜血迹的男人像是从天而降,跃过石梯与祭台之间的距离,黝黑尖利的爪甲向自己抓来。
    南劭的反应不可说不快,他几乎是立即地一把将扶着的人推进洞道,同时挥动砍刀砍向已至面前的爪子。当地一声清响,就像是砍在钢铁上面,丝毫没有入肉的感觉,反震力使得手腕发麻,虎口传来剧痛,南劭心知不好,趁着砍刀的力道让对方略一停顿的瞬间,就势滚向侧旁,避开了被钢爪插破头面的下场。
    金系异能!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已看清对方是丧尸而非人,但不容他多想,那丧尸再次扑了过来,动作丝毫不逊于人的灵活,甚至比大多数人更快。
    就在这时,呯地一声枪响,徐婧再次扣动了扳机,目标是从通道一侧山壁上突然探出上半身来咬向肉塔陈的丧尸脑袋,子弹再次如泥牛入海,随同丧尸一起消失无踪。肉塔陈惊起一身冷汗,慌忙与所扶的人背靠背,看向徐婧的眼里充满了感激。
    一时间众人惶然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而在比这稍早的时候,守在下面神堂中的张易三人听到了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摇曳晃动的微弱火光。
    一个人的脚步声。张易能够轻易判断出并不是属于南劭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的,南劭的不必说,那纯粹是出于某种独属于两人间的感觉,不管南劭怎么改变,他都能听出来,至于徐婧的,大约是因为她所从事的职业关系,脚步总是如猫般灵巧,如果不仔细听,很难听得出来,肉塔陈虽然有速度异能,但在平时,他是不太使用的,于是因为体形问题,他的脚步声十分沉重,就像是每走一步都要把身上的肥油跺下来一层似的。就算他使用异能,也只是让这种沉重的脚步声频率加快了而已,并不会减轻减弱。
    几乎是立即的,张易做出了决断,低声跟戒嗔和裴远两人嘱咐了几句,然后迅速闪身藏到了门后。他刚藏好,火光就照进了神堂中,来不及有所行动的戒嗔和裴远登时暴露在了来人的眼底。
    来的是一个羯人青年,手里拿着根火把,穿着羊皮袄,厚牛仔裤,蹬着山地靴,不像羯人丧尸那样跟过节似地穿得十分隆重,就算走到外面,也能很快融入人群当中。虽然他的长相有点羯人特色,但华国向来民族众多,这一点微小差别根本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你们这些低贱的汉狗,竟然敢乱闯我羯人的圣地,该死!”青年看到两人,先是微惊,而后面露狰狞愤恨之色,厉喝道。语声未落,一条绿鞭突然从他右手袖子里窜出,直扫已收拾起慌乱横刀胸前严加戒备的戒嗔两人。
    我操!就连从来不口出脏话的戒嗔见到这突然冒出来的东西也没忍住在心里惊骂,更别说裴远了,最直接的反应就是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躲开。隐在暗处的张易也不由吃了一惊,因为光线太暗,一时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噗的声闷响,戒嗔的刀砍在了那根绿色的东西上面,不仅没损伤分毫,那东西竟然顺着刀刃而上,转眼便将整把刀缠住,眼看着就要缠上戒嗔的手。戒嗔慌忙松手往旁边退去,但同时也认出了那东西是什么。
    “是变异豆藤!会吸血,小心!”他大声喊。这东西他和裴远都不陌生,想当初植物刚变异的时候,他们第一个遭遇到的变异植物就是它,那时裴远差点便死在它手里,还是靠乔勇的火球才将其解决。而如今他们三人都是未觉醒者,哪里去变出火球来。
    对了,火……他脑中灵光一闪,目光已落向那羯人手中的火把,顿时有了想法,当下喊道:“小远,抢火把!”虽是对裴远喊的,但其实是在告诉张易。
    裴远吃过这豆藤的苦头,却还是一边跑一边硬着头皮哎了一声,哪怕他再怕,也知道有这人堵在门口,他们根本逃不走,而就算逃走了,等这人打开了那个洞口,南劭他们就完了,所以除了拼命外他们根本是别无选择。
    听到两人对答,那羯人青年脸上浮起一丝冷笑,迈步踏入了神堂,出乎众人意料地将左手拿的火把甩了出去,正好砸向说要抢火把的戒嗔。然而戒嗔不喜反惊,因为随着火把砸过来的还有从那人左袖中甩出的另一根豆藤,跟重鞭似的,轰地抽在地板上,震得人心都颤了两颤。一根两人都疲于应对,两根还不要人老命?
    眼看两人处境越来越危险,隐在门后暗处的张易却并没有出手,反而闭上了眼,连呼吸都尽量收敛了,只不过在心里默默地跟着耳中传来的脚步声计算着对方的位置。
    两根变异豆藤就像是那羯人青年身上长出来的般,十分听他的话,指哪儿打哪儿,还能联合作战,把裴远和戒嗔逼得东跳西窜,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别说两人没觉醒异能,就算是异能者,除了火系异能和冰系异能外,对这坚韧无比的豆藤也没办法,想当初,就是石朋三的金系异能也是费了老大的劲才刮下它的一层皮,根本无关痛痒。所以只能尽量不让自己被它缠住。为了给张易打掩护,两人一边滑溜地在神堂里跑跑跳跳,闪来躲去,一边大呼小叫,将羯人青年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
    神堂很大,羯人青年的异能虽然很强,能一次指挥两根变异豆藤,但显然也是有距离限制的,当两人互打眼色一个向东逃,一个向西窜时,不免就有一瞬间的手忙脚乱。不过只刹那间他便做出了决断,不再理会戒嗔,又往里走了几步,指挥着豆藤专攻年纪较小的裴远,而空出来的那根豆藤则直接往挡住山壁洞口的木板击去。他根本不怕戒嗔不回头来救,哪怕对方贪生怕死真不顾队友生死,他也还站在靠门处,这些残杀他的族人害得祀师不得不提前请出高阶尸神并以身祭的汉狗一个也别想从这里逃出去。
    果然,看出他的意图,戒嗔再顾不上逃,转身便要回头来阻拦。
    羯人青年唇角浮起一抹阴冷的笑,左手豆藤瞬间转向,闪电般卷向仓猝奔到近处的戒嗔。原来他的目标由始至终都是戒嗔,才会变招这么快,戒嗔反应也不慢,因为奔跑太急而刹不住,加上手上又失去了武器,索性顺势一个翻滚堪堪躲过了豆藤的攻击,而丢掉的刀恰在不远处。他正想再滚一下将刀拿到手,就感到身上一紧,竟然已经被速度奇快的变异豆藤追上。
    豆藤触皮肤即生须刺扎进血肉中,戒嗔不敢用手去扯,便不理会,而是挣扎着往前爬想把刀拿到手。裴远这时自顾不暇,见戒嗔危险,却没办法上前帮忙,不由心急如焚,眼睛忍不住往张易藏身之地瞟去。
    那羯人青年虽一心两用,但却敏锐无比,立即便注意到了裴远的细微动作,心知不妙,不及转头,右手豆藤一转就往裴远目光所落之处抽去。不过他终究慢了一步,早在感到戒嗔脚步凌乱的时候,张易已经做好出手的准备,等到戒嗔滚地被缠,将羯人青年大部分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的瞬间,他蓦然睁开眼睛,同时闪身挥刀。
    人头落地。
    木系异能没有金系异能的钢铁铠甲,还是血肉之躯,在张易的快刀之下并不比丧尸的脖子更结实。羯人青年对自己的异能太过自信,又或者是戒嗔和裴远的狼狈反应让他的自信心大为膨胀,所以哪怕感觉到不对,他也托大地没挪换位置。于是,张易很不客气地将他送到了他最尊敬的祀师那里去,再也不需要逃离,不需要降低身份隐藏于他认为低贱之极的汉人当中。
    没了异能的支撑,变异豆藤迅速枯萎死去。戒嗔过了片刻才发现,也不去拿刀了,伸手三两下将已经爬到他头脸上正往耳朵里钻的藤须扯掉,这才爬起身,摸了把脖颈以及脸上被须刺扎出的血,不由诵了句佛号:“我佛慈悲,小僧差点就要去拜见如来了!”
    裴远这时已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慌急之下做错了什么,听到他的话没有心情笑,只是默默地弯腰捡起刀递给他,心中羞惭懊恼不已,同时默默发誓自己还要变得更强大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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