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生死了,就在蓝星和李世泽纠缠不清的那个夜晚。
    尸体被早上送餐的佣人发现时已经冻僵了,徒留一双睁大如铜铃般的眼,满眶的难以置信与不甘心,到底是死不瞑目。
    不知是心虚亦或是害怕,蓝星不敢向前,赤红色拖鞋包裹着的脚停留在房间门口,迟迟未敢入内。
    相比之下李世泽倒是淡定许多,他独自一人走上前去,俯视着父亲已经显露出老态的冰冷面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
    房间很静,像一滩浓稠的不动声色的死水,不见半点生息。
    蓝星望着他的背影,像电影慢镜头,一帧一画都是那样的别有深意。她看见他弯腰,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伸出的手抚平了他父亲那双不愿瞑目的眼。
    看不到他此刻的脸,但蓝星能想象到那张多情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应当是极其平静的,不悲不喜,像见证陌生人的死亡一般,见证父亲的离世。
    本港举足轻重的人物死了,一场大雨是值得的。屋外电闪雷鸣,树枝摇曳,屋内却是难得的清静。
    李洪生死了七天,李世泽便忙了七天,今天也不例外。
    前脚送走殡仪馆的人,后脚律师和董事会的人又跟着上门来,李世泽分身乏术,衬得蓝星更是格外清闲,她正在房间里倚着窗台听外头霹雳的雨声。
    屋子里没开灯,一个雷闪过,映出床底似有若无的黑色包裹,再看时已没了光线,徒留一声震天动地的雷,劈得脚下的地都跟着抖了起来。
    半夜的李宅依旧亮得像白昼,这夜是头七,别墅里一楼的客厅支起了灵堂,摆着一张巨大遗像连同两根似乎永远不会燃尽的白烛。
    凌晨叁点,蓝星赤着脚走下楼,怀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黑包裹,一步一踮脚像刚上岸的小美人鱼,生怕弄出半点声响吵醒别墅里的其他人。
    李念瑛和陈德铭并没有住在这里,跟着李世泽忙前忙后的这段时日里两人也是照常归家去睡。佣人们都在后头那栋,整栋别墅里除她之外只有一个活人,而她要躲的恰恰就是这唯一一个。
    英国佬的船已经到港口,上船后再没人认识她,带着阿姐一起,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只给过她们痛苦和折磨的衰败城市。
    想到这儿蓝星紧了紧手里的包裹。
    门把手近在咫尺,只剩最后一步,拉开这扇门她的逃生之路就要成功一半了。
    金属质感的门把手,在夜里显得格外冰凉,但想着逃出生天的喜悦,这凉意硬是被冲淡了几分。
    锁芯扭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让蓝星控制不住地屏住呼吸,此刻她的心已经悬到嗓子眼,就等这最后一下了。
    只要轻轻一推,这扇门将会为她而开。
    手不自觉地推动向外发力,缓缓打开的缝隙将屋外的夜悄悄渗了进来,她甚至已经嗅到了自由的风,滋味是那样的肆意。
    “这么晚了母亲是要去哪里?”
    原本已经迈出的右脚生生在这句话落地后停了下来,屋外的风依旧肆意地吹着,落在蓝星脸上吹进她心底。
    所有的澎湃幻想通通止步在这扇将开未开的门上。
    定了片刻,不过多久蓝星便收拾好脸上的失望表情,转身挺起胸膛朝身后人望去。
    说话声从壁炉的角落里传来,隐藏在沙发背后的死角,看样子是有备而来,也难怪她下楼时未看到。
    李世泽并没有抬头看她,他慵懒地倚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双手交叉着。
    壁炉内的星星火光照耀在他脸上,盛出阴影,遮盖住脸上所有表情。
    “母亲怀里抱着什么?”他问的是那个不知名的黑色包裹。
    蓝星顺着他的话语下意识地低头,打结的黑布有些散了,露出里头的瓷瓶盖,白白的,闪着一层釉光。
    她抚了抚盖口,带着满腔的柔情。回忆起甜蜜的过往,蓝星笑了。
    “是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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